第四十六章 .無心朝政
前幾日皇后尚能甦醒一小會兒,有力氣和泰和帝說上幾句話,到了後來,睡著的時間越來越多,能夠醒著的時間所剩無幾。
泰和帝震怒,狠狠斥責一群御醫,但皇后的病症還是沒有任何好轉,這一日,皇后久久才轉醒,泰和帝將她抱在懷中,小心翼翼地給她喂了些水。
「皇上,妾身睡了多久?」皇后渾身無力地靠在泰和帝的懷中,連動一動手指都沒有力氣,她只覺得身上猶如火燒一般,熱的難受,但是又禁不住打寒顫。
「好久了,所以你不能再睡下去了,陪朕說說話可好?」泰和帝盡力壓制著自己快要顫抖的聲音,不讓懷中皇后聽出來有任何一絲異常,他並未告訴她,她得的是天花,他的皇后只是生了場小病,要不了多久便能好起來,再陪他一起賞花說話。
「好,妾身不睡了。」皇后勉力笑了笑,又問:「不過妾身這是怎麼了,為何這麼多日還未痊癒,妾身還想著,要親自給皇上做香糕吃呢。」
泰和帝聽得幾乎快要落淚,他緊攥雙拳,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故作平靜道:「就是因為你老想著給朕做香糕,所以累壞了自己,這不,生大病了罷?所以趁這次機會好好養著,香糕錯過了時機,來年再做也是一樣的。」
「好。」皇后幽幽嘆息,又道:「皇上,妾身身上汗水粘膩,好生難受,能否讓妾身沐浴一番,再來陪皇上說話?」
泰和帝自然是拒絕的,若是讓她去沐浴,不就讓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痘痘?故其斷然不答應,只讓幾名貼身侍女進來服侍其擦擦身,緩解身上的不適。
趁泰和帝出門之際,皇后直起身子,問:「雨柔,你如實回答本宮,本宮究竟生了甚麼病?」若只是小病,為何她這麼多日都沒有痊癒,並且泰和帝明顯不願意多說,怕是不想讓她知道真相罷?
「娘娘多慮了,娘娘只是偶感風寒,不必擔心。」雨柔得過泰和帝的特意叮囑,自然知道不能洩露一分一毫,連表情也未松動。
豈知她越是如此,皇后心裡便越是懷疑,趁雨柔出去,她指著另一人,用盡所有力氣說道:「去,給本宮拿鏡子來!」
宮女哆哆嗦嗦,猶豫了良久終是害怕觸怒她,拿來了一面銅鏡。皇后接過端在面前一看,剎那間明白了為何泰和帝不願意告訴自己真相,也明白了為何他不讓自己去沐浴,分明是怕她發現啊。
只見那細膩的脖頸、白皙的臉上,赫然處處是痘痘,破壞了原本秀雅的面容,伴隨著自己這些日子的症狀,皇后驟然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偶然風寒,而是得了——
天花。
銅鏡摔在地上,碎片散了滿地,泰和帝正巧進來,她轉頭看他,淚眼朦朧。
泰和帝一看地上的銅鏡,便明白她是甚麼都知道了,千瞞萬瞞,還是沒能瞞住,一名宮女哭著跪在他的腳邊,不住地磕頭:「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給娘娘看的!」
「你起來,下去罷。」泰和帝忽然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空,連往前走一步,都需要竭盡全力,他知道皇后的性子執拗,怕是她逼著這宮女給她鏡子的,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早晚要讓她知道。
泰和帝走到床邊,將哭得梨花帶雨的皇后摟入懷中,然被她推開,皇后顫抖著身子,淚如雨下:「皇上,妾身得了不治之症,請皇上離妾身遠一些,免得傳染了皇上。」
「說的甚麼胡話?」泰和帝心中大慟,將皇后摟得更緊,「朕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婉瑩不必擔心。」
「妾身相信皇上。」本就容易疲憊,加上大哭了一場,皇后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泰和帝扶著她躺下,目光悠悠落在她佈滿痘痘的脖頸和臉頰上,胸中猝然一番酸澀,幾欲落下淚來。
泰和帝無心朝政,一心想要治好皇后,然宮中御醫個個不頂用,他想到有一座佛寺據說祈福很靈驗,便想著出宮去給皇后唸經祈福。
蕭君默也在陪同之列,當他得知母后得的是天花後,心裡的震驚與哀痛不少於泰和帝任何一分,兩人來到佛寺潛心祈福,他轉頭看身旁的父皇,握住他的手認真道:「父皇別太擔心,母后的病一定會治好的。」
「朕心裡有數。」泰和帝目光落在蕭君默身上,意味深長。
從佛寺回來,宮女急急跑來,說皇后高熱不退,泰和帝匆忙趕過去,震怒之下險些賜死一群御醫,接下來的幾日,皇后的情況急轉直下,原本還能醒些時候,如今卻一直昏迷不醒,佛寺的祈福並沒有帶來甚麼作用,皇后的病癒發嚴重了。
泰和帝徹底不理朝政,任何臣子來找,都不予接見,兩日後臣子們無奈,硬是要闖進來,泰和帝正在給皇后掖被角,他起身走到外面,面對一群臣子,長嘆一聲道:「從今日起,所有政事全權交給太子,各位愛卿請回罷。」
於是蕭君默便接下了處理各種政務的重任,每日忙得焦頭爛額,連去一趟將軍府和蘇瀾清說一聲的空閒都沒有。
這一日,丞相來尋他商議南梁府河口決堤的事情,蕭君默想了想,決定派工部幾人親自前往南梁府,修復河口,築造大壩,安撫災民。好不容易處理完了南梁府的事情,丞相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的病,好些沒有?」
蕭君默心知他是想從自己這裡套口風,自然不會告訴他,只草草打發一番,繼續面對堆積如山的奏摺。
蘇瀾清在將軍府中待了幾日,蕭君默都沒有過來,心裡疑惑,便尋了個理由自己入宮去找他,這才得知泰和帝將所有的政務都全權交給他處理,此刻怕是忙得沒有空來見他罷?蘇瀾清自覺理解,便在乾清宮外等著,也沒讓宮人進去通傳。
之前來的時候一直沒有去注意,乾清宮的一切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兒時的記憶尚停留在蘇瀾清的腦海當中,和蕭君默的玩耍,彷彿還是昨日的事情,一眨眼,他們便長大了。
蘇瀾清嘴角噙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索性在花園中隨便走走,這一走倒是勾出不少的回憶。還記得那一片草叢,他們二人在上面踢過球,那一顆大樹,兩人也爬上去玩耍過,一草一木,都還是小時候的樣子,歷歷在目。
到了花園中的小湖,蘇瀾清站在湖邊,想起他與蕭君默在這裡喂過魚,那時的兩人還小,玩心上來便忘了自己在何處,自己更是一不小心險些讓蕭君默掉到湖裡去,因此一回家便挨了父親一頓打。
想到父親,蘇瀾清唇角笑意斂起,低低的哀愁遍佈臉上,父親離開好久了,自從那一回在塞北的戰場上犧牲,他又回了京城,便再也不得機會回去看看,不知父親是否會寂寞,不過那麼多兄弟在那兒陪著他,他應當是高興的罷。父親曾說過,死也要留在這一片土地上,倒是一語成讖。
蘇瀾清趕走回憶,回到乾清宮門前,蕭君默還未出來,他也不急,就那麼站著耐心等待,直到天色微微暗下來,熟悉的身影才從裡頭踏出來。
「瀾清?你怎麼在這兒等著,來多久了?」蕭君默驚訝,大步走到蘇瀾清面前,責備身旁的宮人:「他來了怎麼也不通傳?」
「是我讓他們別說的,聽說你在處理政事,應當忙得很,我怕打擾你。」蘇瀾清遞了個眼神給宮人,讓他快些離開,自己和蕭君默轉身往花園走。
「你要來,永遠都不是打擾我。」若是自己知道蘇瀾清在外等著他,定會讓他進來等著,好歹能陪他說說話。兩人到了花園中,尋了處椅子坐下,宮人端上兩杯熱茶,放在桌上。
「皇后娘娘的病,好些了麼?」蘇瀾清低聲問,看泰和帝把政事都交給了蕭君默處理,也不上朝,怕是要出大事了。
他和蕭君默想的一樣,他喟然長嘆,握著蘇瀾清的手,用指腹緩慢摩挲,半晌才道:「瀾清,我不知該如何和你說,母后她怕是……不太好。」
蘇瀾清訝異,反握他的手給他安慰,「君默,都會過去的,你不要太擔心了。」
「不,我很擔心。」蕭君默低著頭,月光灑在他身上,引出一身孤寂,想了好久,他才開口,決定把事情告訴蘇瀾清,「母后她得的是……天花。」
蘇瀾清渾身一震,思緒停滯片刻無法轉動,張著嘴良久才回過神來,壓低聲音震驚道:「天……天花?」天花何人不知,一旦染上,沒幾個人能救得回來,如此溫婉賢淑的皇后,為何會染上這種病?
蕭君默點點頭,一言不發。
得知了真相,蘇瀾清不知該如何安慰蕭君默,思慮了會兒才說:「皇后娘娘洪福齊天,定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她。」
「我相信的。」蕭君默轉身將蘇瀾清擁在胸前,雙臂越收越緊,他總覺得心裡很不安,他抱著蘇瀾清,埋首在他肩窩裡,悶悶道:「瀾清,你要一直陪著我。」
「好,我會的。」蘇瀾清拍了拍蕭君默的後背,回抱著他,不論發生甚麼事,他都會陪在蕭君默的身邊,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