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時光之約（2）譚程回憶

　　第三賽季結束的那段時間，無疑是神跡職業聯盟最為動盪的時期——FTD戰隊解散，李滄雨率隊轉移；謝樹榮突然離開飛羽戰隊，下落不明；鬼靈隊長莫權退役，將隊長交給樓無雙；時光副隊退役，由新人程唯接任副隊長……

　　每支戰隊都有人員變動，職業聯盟的官網留言板幾乎被粉絲們刷到癱瘓，然而，該走的人還是會走，程唯心裡很清楚，像李滄雨這樣有主見的人是不可能因為幾個粉絲的挽留而改變主意的，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神跡，就不會再有迴旋的餘地。

　　可程唯的心裡還是萬般不捨。

　　他天天給貓神發短信，直到三天後，他的手機上才收到了一條回覆：「不用擔心我，我目前人在美國，等回國後會帶著隊友們換個遊戲玩。聽說你接任了副隊，繼續加油吧，我等你拿下mvp大獎。」

　　看著對方平靜的語氣，程唯的眼眶瞬間紅了，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他這幾天一直看論壇的帖子，也知道了李滄雨所在的戰隊有多麼艱難，他很生氣李滄雨什麼都不告訴他，可轉念一想，以他的能力也根本幫不到李滄雨——他什麼都不懂，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麼可能幫得上李滄雨？

　　關心的人出了事，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那種深深的無力感讓程唯沮喪極了。

　　程唯直接撥通了越洋電話，哽咽著說：「貓神，你回國之後考慮一下來我們時光戰隊吧？徐隊說他明年就要退役了，等他走了，正好你來當隊長！」

　　李滄雨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笑，說：「我不會去時光戰隊的。」程唯對他的關心他能感受得到，只不過，程唯還沒長大，考慮事情並不周全，居然很天真地以為李滄雨可以跳槽去時光當隊長，他根本沒有理解李滄雨帶隊離開的原因。

　　當然，這些複雜的東西李滄雨並不想跟程唯解釋，他更希望看到這個少年能在隊友和前輩的保護之下開開心心地成長起來，那才是難得幸福的事。

　　「你不想來時光嗎？」程唯還不肯放棄，著急地勸說道，「不喜歡時光的話，那你也可以去飛羽或者風色啊！」

　　「這件事你就別費心了。」李滄雨柔聲打斷了他，「我已經做好了安排，你放心吧，就算我以後不在神跡打比賽，我們還是可以保持聯絡……我這邊有點事，先掛了。」

　　「哦……那你自己要保重。」

　　結束通話後，程唯依舊悶悶不樂，最讓他難過的是，他的能力太有限，哪怕他像熱鍋裡的螞蟻一樣急得團團轉，也想不到任何幫助對方的辦法。

　　*

　　那天晚上程唯又失眠了，以至於次日早晨醒來的時候頂著一雙熊貓眼。

　　他迷迷糊糊推開洗手間的門，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男生正站在鏡子前刮鬍子。程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新搬來的舍友——訓練營的新人譚時天。

　　他垂著腦袋繞過譚時天，走到旁邊去擠牙膏，結果頭暈眼花把牙膏全擠到手上，譚時天看了他一眼，主動接過牙膏幫他擠好，再把牙刷遞回給他，輕聲問道：「昨晚沒睡好嗎？」

　　程唯低低地「嗯」了一聲，接過牙刷低頭刷牙。

　　譚時天站在旁邊看著他，程唯刷牙的動作就像小孩兒似的，慢慢吞吞地刷乾淨每一顆牙齒，他明顯有心事，目光呆滯地看著鏡子，就像在夢遊。

　　他應該是捨不得偶像的離開才失眠的吧？

　　沒想到，競爭激烈的職業聯盟居然會有這樣簡單純粹的感情，也只有程唯這樣的人，才會如此認真地喜歡一位前輩選手，這種喜歡不摻雜任何目的，乾淨得讓人動容。

　　在沒見到程唯之前，譚時天一直聽說時光戰隊有一個很有天分的少年，從出道開始就光芒四射，譚時天還以為程唯是那種驕傲且任性的年輕選手。

　　現在這時代，很多獨生子女被家裡慣得無法無天，更何況程唯這樣天分突出的選手，是俱樂部捧在手心裡的寵兒，有點傲氣也很正常。

　　完全沒想到，程唯居然是這麼簡單的一個人——簡單到有點兒笨。

　　可就是這個站在鏡子前面，一邊刷牙、一邊發呆的笨蛋，卻讓譚時天心瞬間變得柔軟下來。雖說是同齡人，但這傢伙比自己矮了整整一個頭，還這麼簡單、純粹，像是一張乾淨的白紙。在魚龍混雜的神跡聯盟，他這樣的性格肯定會吃大虧。

　　就在這時，程唯由於胡思亂想，右手一滑，突然將牙刷戳到了下巴，塗了滿下巴的白色泡沫。譚時天想笑又強行忍住，幫他拿來毛巾，程唯接過去胡亂擦了擦，可惜沒擦乾淨，嘴角還殘留著許多泡沫的痕跡，那模樣看上去特別滑稽。

　　譚時天微笑著伸出手，用拇指幫他抹掉了嘴角的泡沫。

　　手指接觸到的皮膚溫暖而柔軟，就像摸到了一隻軟軟的小動物。

　　程唯腦袋裡一團亂麻，根本沒注意到這個動作，察覺到唇角的暖意，他疑惑地看了譚時天一眼，然後就低下頭自顧自用冷水洗臉。洗了一會兒，發現譚時天依舊站在旁邊沒走，程唯不禁回頭問道：「你一直站著幹嘛？要上廁所？」

　　譚時天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站在原地心情很好地看他刷牙和洗臉……

　　意識到不對勁，譚時天立刻掩飾性地摸了摸鼻子，轉身走了。

　　*

　　程唯洗完臉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備好了早餐，譚時天微笑著道：「聽徐隊說，你喜歡吃街對面那家店的小籠包，我剛才下去買早餐，順便給你帶了一籠。」

　　看到香噴噴的包子，程唯這才有了點精神，坐下來道：「謝謝！」然後就笑著撈起一隻包子塞進了嘴裡。

　　程唯這幾天一直很沮喪，譚時天難得看見他的臉上露出笑容。

　　他長了一張包子臉，笑起來的時候還會有兩個酒窩，柔軟的頭髮貼在耳側，顯得特別可愛，這才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該有的樣子吧？

　　不像自己，從小就被父母培養獨立自主的能力，七歲就會做飯，十歲就能一個人去商場買東西，養成了他遇事冷靜、處變不驚的性格。

　　看程唯頂著一雙黑眼圈埋頭吃包子，譚時天不由柔聲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貓神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以他的水準，到哪裡都不會吃虧的。」

　　程唯嘴裡塞著個包子說不出話來，只好點了點頭，對譚時天的後半句話表示認同。

　　吃過早餐來到訓練室時，程唯一眼就看見徐隊和幾個訓練營的新人。徐落對程唯的出現顯然很意外，走過來道：「小唯你沒回家嗎？」

　　程唯說：「回去也沒什麼事，我想留在戰隊，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徐落笑著拍拍程唯的肩膀：「不錯，有當副隊的覺悟了啊！」

　　程唯撓了撓頭，認真地抬頭問：「副隊要做些什麼？徐隊你直接給我安排任務吧。」

　　徐落仔細想了想，說：「這樣吧，譚時天是戰隊重點培養的新人，你們倆既然住同一間宿舍，平時也好交流，帶他的任務我就交給你了。你每天跟他打打擂臺，讓他儘快適應比賽的節奏，下個賽季我想帶他上場。」

　　「明白。」既然是隊長安排的任務，程唯也不好推脫，很乾脆地轉身找到譚時天，跟他開了個擂臺進去單挑。

　　那時候的譚時天才剛剛來到時光訓練營，程唯卻已經有了一整個賽季的大賽經驗，兩個人單挑了三局，程唯一口氣拿下三連勝，把譚時天虐得毫無還手之力。

　　為了鼓勵新人，程唯還很認真地在公屏敲字：「真到了比賽，節奏會比剛才還要快，你要儘快適應，徐隊說下個賽季你就要上場打比賽了，加油練習。」

　　譚時天發來一排微笑：「知道了，謝謝程副隊。」

　　*

　　這個賽季的假期，程唯一直在盡職盡責地帶譚時天，他不像李滄雨那樣會針對選手的特色制定出單獨的訓練計畫，他只知道把自己學會的東西一股腦地轉述給譚時天，卻忽略了白魔法師和弓箭手的戰術思路其實天差地別，他的經驗對譚時天不一定有用。還好譚時天本身就悟性高，又很有天分，這才沒被程唯給帶歪。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著，譚時天的水準突飛猛進，到春節前最後一次集訓的時候，他已經能跟程唯在擂臺打成平手了。

　　徐落對此很是滿意，笑著拍拍程唯的肩說：「看到你跟小譚，我對時光戰隊的未來真的很有信心啊！」

　　程唯當時並沒有聽懂徐落的意思，也完全沒想到，徐落居然會將隊長交給譚時天。

　　*

　　過完春節後，第四賽季開賽，程唯雖然心裡依舊惦記著貓神，可日漸繁重的比賽壓力讓他漸漸無暇顧及其他，只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賽當中。

　　第四賽季很多戰隊大換血，聯盟積分榜經歷了一次大規模的洗牌。謝樹榮離開聯盟，俞平生改玩狂戰士，第三賽季的冠軍隊飛羽成績下滑格外嚴重；風色狀態平穩，淩雪楓依舊是最難啃的硬骨頭之一；鬼靈那邊的樓張組合還沒磨合好，並不能構成太大的威脅……

　　最讓人看好的，反倒成了時光戰隊。

　　譚時天從出道開始就飽受媒體關注，帥氣的容貌本來就很吸引人的眼球，再加上他脾氣好，有禮貌，回答問題大方得體，還經常面帶著微笑，人氣上升速度之快甚至超過了第三賽季的程唯，成了時光戰隊粉絲們心中的寵兒。

　　更關鍵的是，這位小帥哥還不是花瓶，他的弓箭手打法非常冷靜，遠距離輸出經常能一箭射中關鍵選手的胸口，準確率和暴擊率都相當可怕。哪怕有時候反應不是很快，可他還是個剛出道的新人，一個新人能做到這一點，實在太不容易蟒武傳奇。

　　也是因為譚時天的出現，時光戰隊在常規賽的勝率相當高，在積分榜一直高居榜首。

　　第四賽季常規賽第一輪結束時，徐落突然做出了一個大膽且驚人的決定——將時光戰隊的隊長之位交給譚時天。

　　彼時的譚時天只有17歲，哪怕他出道後嶄露鋒芒，也不至於讓徐落交付隊長吧？

　　這個決定引起了不少人的質疑，徐落對此的解釋是：「我在第四賽季結束後肯定會退役，提前選好時光戰隊的下一任隊長也方便順利完成交接。小譚的個人水準大家有目共睹，他現在缺的正是指揮方面的歷練，常規賽下半段的賽程，我會讓他以隊長的身份指揮比賽。」

　　不管記者們如何驚訝，粉絲們如何反對，徐落卻非常堅定、果斷地將隊長交給了譚時天。

　　譚時天也成了神跡職業聯盟目前最年輕的隊長。

　　*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程唯心裡並不服氣。

　　在他看來，譚時天不過是個稍微有點兒天分的新人，徐隊直接在賽季中途轉交隊長，這種做法既誇張又衝動。

　　再說，譚時天出道時間比自己要晚，不管怎麼算，也是自己這個副隊接任隊長比較合理吧？憑什麼讓一個資歷比自己還要淺的新人當隊長？

　　程唯並不想去爭什麼隊長的頭銜，他只是覺得譚時天還不夠資格當這個隊長，徐隊的決定很可能毀掉時光戰隊，因此，他對譚時天接任隊長這件事心中充滿了抵觸。

　　果然，譚時天在接任隊長後，指揮的幾場比賽連續失利，讓時光戰隊從積分榜的第一名迅速滑落到第五名。

　　程唯心急如焚，性格直率的他乾脆跑去找徐落提建議：「徐隊，我覺得你這個決定有點衝動了！譚時天他出道多久啊？才半年而已！他資歷太淺，經驗不足，年紀又這麼小，讓他當隊長，他根本就不夠這個資格！」

　　徐落看著面前一臉焦急的程唯，無奈地笑著說：「但是小唯，除了他之外，你覺得我們戰隊還有別的選手可以當隊長嗎？」

　　程唯想了想，說道：「阿俊怎麼樣？他比我出道還要早！」

　　徐落笑著搖了搖頭：「他是牧師，治療在場上必須照顧好隊友們的血量，一邊加血一邊指揮比賽太難了，阿俊還沒有這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

　　程唯急道：「那凱哥呢？他是輸出！」

　　徐落又搖頭：「他的個人水準確實不錯，但他沒有優秀的大局觀。他只是一位服從命令的好士兵，但不會是一個好將軍。」

　　「那還有周……」程唯還想說，徐落卻低聲打斷了他：「小唯，你對譚時天當隊長不太服氣這我能夠理解，畢竟他剛來戰隊的時候是你帶著他，在你心裡，他出道比你晚，資歷比你淺，是你的後輩新人，對吧？」

　　程唯皺眉道：「不是嗎？」

　　徐落微笑著拍拍程唯的肩膀：「你太小看譚時天了，年紀和閱歷都不是問題，我之所以冒著極大的風險把隊長交給他，一方面是喜歡他冷靜的性格，另外，他也是時光新一批選手中大局觀最強、戰術思路最敏銳的選手。相信我，以後你跟譚時天就是時光戰隊的支柱，只要你們兩個齊心協力，時光戰隊才能在暴風雨中屹立不倒。」

　　程唯：「……」

　　徐隊如此肯定，程唯只好不再多說什麼，悶悶不樂地轉身回了宿舍。

　　*

　　程唯並不知道，其實在他敲門進來之前，譚時天正在跟徐落討論下一場比賽的戰術，他進來之後譚時天主動回避，卻將他所有的話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裡。

　　譚時天知道了程唯的不服，因此也更加有了動力，他迫切地想在程唯面前證明自己的實力，讓程唯知道——譚時天其實有資格擔任時光戰隊的隊長。

　　或許，那是跟同齡人較勁兒的少年心性在作祟，又或者是程唯的不服和質疑讓譚時天的自尊心受挫……總之，從那天開始，譚時天比之前更加用功，他每天晚上都跟徐落討論到很晚才回宿舍，經常通宵看比賽視頻、研究各大戰隊的戰術特色，不浪費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哪怕跟程唯住一間屋，由於譚時天早出晚歸，兩人也極少能夠見面。

　　就是這樣憋著一股氣的努力，讓譚時天的戰術素養快速提升，加上有徐落在旁指導和分析，在經歷最初的幾次失敗之後，時光戰隊的成績也漸漸有了起色。

　　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

　　第四賽季總決賽，譚時天居然率領著時光戰隊一舉奪得冠軍！

　　*

　　比賽結束後的慶功宴上，徐落正式宣佈退役，時光戰隊也開啟了由譚時天擔任隊長、程唯擔任副隊長的嶄新的篇章。

　　本來，能在瞧不起自己的程唯面前證明自己的實力，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換成一般人甚至會當面開嘲諷，嘲笑程唯的目中無人。

　　可是，看著程唯目送徐落遠去時通紅的眼眶，看著程唯沮喪地垂下腦袋露出頭頂的髮旋，譚時天居然徹底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反而心軟得一塌糊塗。

　　見徐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他不由伸出手臂，輕輕環住了程唯的肩膀，像是哄小孩兒一樣柔聲哄道：「別難過，徐隊走了，還有我呢。以後我們兩個一起努力，好嗎？」

　　程唯沒有說話，只是抬頭瞪了譚時天一眼，似乎不太高興要跟這個人綁定。

　　譚時天被他的表情給逗笑了，輕輕摸了摸他柔軟的頭髮，說：「沒辦法了，除非你離開時光，或者我捲舖蓋走人……要不然，我們就得作為新一代的正副隊長，陪著時光戰隊，一直到我們退役的那天。」

　　那時候的他們都還年少，並沒有想到，這句簡單的約定會伴隨他們那麼多年。

　　譚時天更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喜歡上身邊的這個人，喜歡到根本離不開、放不下的程度。

　　後來，每次想起這些往事，他都無比慶倖自己當初來到了時光戰隊，成了時光的隊長。

　　這些年，他遇到了不少可靠的隊友，經歷過拿下冠軍的光榮，也獲得了令人羡慕的人氣……但最難得的是，他遇到了一個想要珍惜一生的人，那個人叫程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