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挽留

　　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白軒的後背微微僵了僵，把行李箱蓋上，回頭微笑著說道：「當了這麼多年電競選手，天天敲鍵盤，我實在是不想繼續了。」

　　「這是你的心理話嗎？」李滄雨盯著他說，「我倆這麼多年搭檔，找這種藉口騙我，你覺得我會信？」

　　「……」白軒不太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前幾天你去醫院幹什麼？」李滄雨直截了當地問道。

　　「……」白軒沉默下來。

　　李滄雨見他臉色蒼白，語氣不由溫和了些，輕聲說道：「到底怎麼了？有什麼難處不妨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想想辦法？」

　　對上李滄雨滿是關切的目光，白軒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苦笑著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他說著便轉身從行李箱裡找出一份檔，打開來遞給對方：「這是醫生的診斷報告，其實，不是我不想打比賽，而是……我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已經不適合繼續打比賽了。」

　　診斷報告上赫然寫著一行字：胃十二指腸上部多發潰瘍。

　　胃潰瘍並不是肝癌、肺癌那樣聽起來讓人絕望的病，可這種慢性疾病對人的折磨也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白軒這段時間精神很不好，吃飯也吃得很少，李滄雨還以為他是比賽壓力太大的緣故，如今看來，這傢伙是得了嚴重的胃病，一直吃不好、睡不好，所以才會臉色蒼白、精神不振。

　　這樣的狀態，確實沒辦法繼續打比賽，白軒是不得不離開了。

　　雖然他也萬般不捨，可如果留下來，一個精神無法高度集中的電競選手，在賽場上只能任人宰割，並且無限地拖累隊友。

　　白軒也有自己的驕傲，他不想變成隊友們的負擔。

　　看著李滄雨皺起眉頭的樣子，白軒微微笑了笑，從他手裡拿回報告，說：「其實症狀不算嚴重，醫生說我這種病需要好好調養，注意飲食和睡眠，會慢慢好起來……」

　　話還沒說完，身體突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李滄雨的擁抱很緊，因為他根本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安慰這位好友，只能以無聲的擁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當年FTD戰隊創建時，他跟白軒都十八歲，白軒英文好，想到用For The Dream的首字母縮寫FTD作為戰隊的名字。FTD成績不好解散後，兩人一起帶隊轉移，白軒又想出「滄瀾」這個隊名——滄之冷冽，瀾之壯闊，如此意境，足以反應這個男人的志向和胸懷。

　　白軒一直以副隊長的身份留在李滄雨身邊，他就像李滄雨的左膀右臂，總能在最恰當的時機幫李滄雨處理好一切戰隊內務。

　　這個男人看似溫柔，卻也有自己的夢想和尊嚴。

　　他是最好的治療，最好的副隊長，也是李滄雨最信任的搭檔。

　　既然他選擇以有尊嚴的離開作為自己職業生涯的終結，李滄雨也不能勉強挽留他，只好緊緊地抱了抱他，低聲說道：「保重。」

　　白軒點了點頭，微笑著說：「你也是。」

　　***

　　當天晚上，李滄雨洗完澡後立刻坐在電腦前發了封長郵件詳細說明了白軒的情況。郵件很快就收到回覆，簡單的一行字，乾脆俐落：「帶你朋友過來，我幫他看。」

　　李滄雨當下就買了飛紐約的機票，跟白軒同一趟航班。

　　因此，當白軒在機場安檢口看見這個老熟人的時候，驚訝之下連眼睛都睜圓了：「你怎麼在這？」

　　李滄雨表情鎮定：「我幫你在紐約聯繫了一位醫生，陪你去檢查一下。」

　　白軒有些感動地看著他——幫朋友幫到這個份兒上，這人講義氣的程度真的讓人無話可說！

　　李滄雨輕輕拍了拍白軒的肩膀，微笑著道：「走吧，一起去國外散散心，順便看看你的胃。」

　　兩人一同登上去美國紐約的航班。到達紐約機場後，就見一個留著大卷髮的女人微笑著朝兩人走了過來，並且跟李滄雨來了個親密的擁抱。

　　女人長得很漂亮，一頭黑色卷髮十分引人矚目，李滄雨主動介紹道：「這是我大姐，李悅然。」

　　「大姐好。」白軒禮貌地跟她打招呼。

　　李悅然跟白軒握了握手，爽快地說：「走吧，住處我都替你們安排好了。」

　　白軒此行去紐約本是為了旅遊散心，沒想到李滄雨在這邊還有親人，他姐姐直接讓他們住在她家裡，房子打掃得非常乾淨，兩個臥室的床單被褥都是新的，可見李滄雨的姐姐辦事十分靠譜。

　　「晚飯我帶你們出去吃，給你們倆接風，明天開始我就沒時間管你了，你自己招待好白軒。」李悅然朝弟弟說道，「你姐夫在外出差，房子正好空著，你們倆隨便住。紐約你並不陌生，有什麼問題自己搞定，搞不定再給我電話。我今年要當住院總，一週最多回一次家。」

　　「我知道。」李滄雨乾脆地擺了擺手，「大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白軒聽到這裡，不由好奇道：「大姐是醫生嗎？」

　　李悅然笑道：「嗯，我爸也是醫生。」

　　平時在戰隊很少說起家裡的事，白軒今天還是第一次知道李滄雨的姐姐和父親都是醫生，完全看不出來他居然出身於醫學世家。

　　次日，李滄雨就帶著白軒去醫院找自己的父親。

　　李建安教授正好是消化內科的專家，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容貌跟李滄雨頗為相似，只不過臉色非常嚴肅，見到兒子之後表情也沒怎麼變化，倒是拿起白軒的病歷本認真地研究起來。

　　他看完白軒的病歷和檢查報告，又仔細給他做了一下基礎的體檢，便刷刷在紙上寫了個單子，說：「去做胃鏡，待會兒給我檢查結果。」

　　李滄雨站在胃鏡室外，見白軒臉色蒼白地躺在那裡痛苦地皺著眉頭，忍不住一陣心疼。

　　他肯定是太操心戰隊的事情才一直沒抽出時間去醫院好好查一查，加上電競選手經常飛來飛去在各地打比賽，飲食和作息很不規律，胃病自然會越來越嚴重。

　　這兩年下來，白軒瘦了一整圈。這傢伙看似脾氣溫柔，其實也很拼命，骨子裡十分倔強。可惜，兩人一起拼了這麼多年，拼出一個胃潰瘍來，卻沒拿到過一個獎盃，他倆真是電競圈裡最悲催的搭檔。

　　做完胃鏡出來後，白軒的臉色依舊很蒼白，李滄雨趕忙扶住他，低聲問道：「沒事吧你？」

　　白軒笑了笑說：「還好，我們先把檢查結果拿給你爸看看。」

　　兩人回到專家診室，李建安看了看結果，便說：「這種程度不用做手術，得好好休息、慢慢調養。要預防胃出血，我給你開一些保護胃黏膜的藥物，飲食方面一定要多注意，辛辣刺激的東西絕不能吃，清淡為主，三餐和作息都要規律。以後不能熬夜，必須保證充足的睡眠。」

　　「嗯嗯。」白軒一邊聽一邊認真點頭，「謝謝叔叔。」

　　李建安把單子遞給白軒，抬頭看向兩人：「別以為年紀輕就肆無忌憚，把身體弄垮了可沒後悔藥吃！」

　　他顯然一語雙關，說白軒的同時順便說了自家兒子，白軒有些尷尬地看了李滄雨一眼，後者倒是一臉平靜，一副「不關我事」的態度。

　　李爸爸忍無可忍，直接叫到：「李滄雨，說你呢！」

　　「哦。」李滄雨點了點頭，認真地說，「我身體好得很，還能再打幾年比賽，放心吧老爸。」

　　「……」被兒子氣得胸痛，李建安乾脆地擺擺手說，「滾吧，反正你十八歲之後我就管不了你了！」

　　李滄雨笑著說：「謝謝爸！我先滾了。」

　　白軒：「……」

　　這不是讓你爸更生氣了嗎？

　　不過，這父子倆表面上互相拌嘴、其實卻互相關心的相處模式倒也挺好玩的。李滄雨這次來，還給他爸帶了不少禮物，都轉交給他大姐了。

　　從醫院出來後，李滄雨又重複了一遍他爸的叮囑：「以後注意飲食，保證睡眠，記住沒有？」

　　白軒哭笑不得：「記住了！」

　　「嗯。」李滄雨滿意地點頭，「你想去哪逛逛嗎？我陪你去。」

　　「不想逛，先回家吃飯。」

　　早上為了去醫院做檢查，白軒可空著肚子呢，李滄雨想到這一點，立刻帶著白軒回家。

　　回去的路上正好看見一家專門賣各種遊戲周邊的店，李滄雨不由在櫃檯前停下腳步，朝售貨員說道：「你好，請給我拿一張神跡的點卡。」

　　耳邊傳來的聲音非常好聽，店主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面前微笑著的男人擁有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笑起來帥帥的——是那種陽光又俊朗的帥氣。

　　平時來這裡買東西的都是些滿臉青春痘的頹廢宅男，這種帥哥倒是不多見。

　　「您的點卡，裡面含有300個小時的遊戲時間。」店主變得熱心起來，「帥哥還要別的嗎？」

　　「不用了，謝謝。」李滄雨付了錢，接過點卡轉身離開。

　　白軒忍不住道：「你買神跡的點卡幹什麼？不是準備去龍吟戰隊嗎？」

　　「嗯，我跟劉川談過了，他一直想進軍神跡職業聯賽擴大龍吟俱樂部的規模，這次我主動找上他，他正好讓我當隊長來負責這件事情。」李滄雨一邊研究著手裡點卡上的圖案，一邊解釋道，「我要建一支新的戰隊回歸神跡聯盟。」

　　「……」白軒皺眉，「又要建一支新隊伍，你不覺得很累嗎？」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組隊伍了吧？

　　而且，以前他的身邊還有副隊長和其他隊友，這次可是個光杆司令啊！

　　李滄雨微笑著說：「我倒不覺得累。這兩年一直挺想回神跡，對我來說，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白軒無奈地看著他。這人一旦認定了什麼事，那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他顯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在神跡重新打出一方天地，這樣的決心，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

　　「我先去一下洗手間，你在這等我。」李滄雨內急走了。

　　白軒若有所思地看著男人的背影，片刻之後，他突然轉過身，快步走回了剛才的那家店裡。

　　對上店主疑惑的目光，白軒很有禮貌地微笑著說：「給我也拿一張神跡的點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