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京中事變
黑夜無月,濃雲蔽星。
京中大街上寂靜一片,再不見什麼人影,只餘一隊隊巡街的金吾衛不時舉著火把在城中行走。
黑影綽綽,待前面一隊巡查隊伍走遠,數道黑影方從暗中鑽出,朝著京西北處而去。
秋露苑外的牆壁斑駁一片,頗帶了些秋風愁雨之意。若到了白日裡,遠遠看去,這破牆落漆的院落,誰能想得到早先的太子爺、如今的廢太子瑞王殿下竟被囚禁於此?
院落之中亦是寂靜一片,連半個下人的影子都見不到,這裡只在頭年初春之時囚禁了當時的太子殿下,餘下的,如太子妃、側妃等女眷、子嗣等人還都被拘在原本的太子府,如今的醒園之中。
一個個人影落入院中,有那身手好的,便直接一個縱躍便輕巧跳進院中,半點兒聲響皆無,後頭那些沒學過功夫的,便由人拿繩子吊著,一點點兒地往上爬,過了牆頭後又要一點點地向下錯。
先進了院子的,留下幾個接應後頭的人,餘下四五人朝院中摸去,一間間屋子探著,查找裡面可有要找的人。
「什麼人?!」一聲呵斥響起,從一間似是正居的屋中傳出。
一人低聲問道:「可是太子殿下?」
屋中那人先是一愣,隨即喜到:「正是孤,來者何人?!」
廢太子心中微喜,只當來人是要救自己出去的。頭年冬時也不知是哪個走漏風聲,說自己有弑父奪位之心,才被大怒的父皇拘禁於此。
早先時自己確是對大位有些心思,可所做所為也不過是為了自己能早些接過大位罷了,哪想到還沒動手,就敗落出來了?這一年的拘禁,每日裡三餐饑一頓飽一頓,不管是父皇有心折辱自己也好、還是兄弟借機動手腳想要除去自己也罷,心中哪能不生怨憤?
如今竟有人冒死來此,只怕不知是朝中哪個動了心思,想要取那從龍之功才行此險招吧?莫非是太子妃娘家的人?
不理太子那裡的心思百轉,問話那人冷冷一笑,轉頭沖外頭打個呼哨,乃是先前定好的暗號。
還在挨屋找尋的幾人聞聲忙朝這裡聚來,連牆邊正吊著往下爬的幾人聽了也都是心中大喜,一人還在繩子上吊著,聽後忙急急道:「點子在正屋!快些快些!把他擄了帶出去!」
眾人動作都快了幾分,先前打呼哨的那人吩咐幾個聚過來的人:「把他帶出去。」
聞聲,有人連忙掏出繩子來,預備捆人。忽一個嬌小的身影一下竄進屋中,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就聽屋裡床上悶哼一聲,那小人兒又朝門口衝了回來。
有那動作快的人聞聲已經進到裡屋,先是愣了愣,才愕然發現床上那人脖子已中了一劍,這會兒哪還有氣在?!
「廢、廢太子死了?!夜三兒殺了廢太子!!」
屋裡屋外的人都是一愣,半晌沒人回過神來,等那嬌小身影跑到牆邊,幾個縱身,借著還吊在半空人的繩子向上竄,一腳踩到不知哪個還被吊在半空倒楣鬼腦袋時,被踩那人才回過神來,大叫道:「快!快拿下她!她殺了廢太子!」
眾黑衣人一下炸了營,拔刀地拔刀、舉劍地舉劍,紛紛朝那人砍去。
悶哼一聲,雖身手不錯,可到底人在半空,哪裡那麼好躲?肩上、腰上各中了一刀一劍。
所幸,院中有值夜的小太監朦朧中聽到有人大叫什麼「廢太子被殺」之語,嚇了一大跳,迷迷糊糊的也跟著喊叫起來「端王死啦!端王被殺死了!」
原本就在這附近尋街的金吾衛聞聲忙忙趕來,見到那些牆上牆下、外帶被吊在半空中的黑衣人哪裡還會客氣?舉著刀劍就沖了過去。
那個嬌小的身影匆忙之中跌下牆壁下,一個趔趄,又中了趕來的金吾衛兩下子,忙朝暗中跑去,幾下閃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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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有些發疼的太陽,許驕陽皺著眉頭從床上坐起身來,似是昨晚想得太多,等睡著時已不知是何時辰,直到這會兒才醒。
原本還想在用早齋前出去走上一圈打探消息,這會兒只好先去母親那裡。
許驕陽昨夜思索一夜,計謀倒是想出不少,直到需要佈置之時方醒悟——自己如今竟然無人可用!
如今身邊的人,不是當初老太太還在時,送來給自己使喚的,就是母親一手調教出來的,大多各有心思。如今自己要做的事,與母親現下所盼正好反著,若讓她知道消息,自己如何能脫身出來?只得暫且走一步,看一步。
洗漱完畢,便起身朝母親所住的正屋走去。進了屋子,就聽到西邊兒小間兒裡面奶娘們正忙忙地哄才睡醒,不願意穿衣的龍哥兒的聲音。驕陽彎彎嘴角,放輕腳步,朝母親那屋走去。
那小子有起床氣,奶娘丫鬟們哄著還好,要是聽見什麼動靜可就鬧得更厲害了,沒一個半個時辰誰也勸不好他。
走到門口之時,忽聽裡面母親似在和人說話,隱約幾句聲音傳來,原本並沒在意,可幾個詞句傳進耳中,倒讓驕陽止了腳步。
「……就在後山竹林中!若不是正好李中家的去過孫家、見過那許清荷,咱們家誰能認出那就是她?!」
「啪」的一聲,似是賀氏氣得拍在桌子:「那小賤人竟躲在這裡?!當初說什麼要進京,結果動靜全無,她躲在這裡要做什麼?!皇家寺院,她還打著見著皇子的主意不成?!」
王媽媽忙低聲勸道:「夫人息怒,三皇子左右連一日都沒在山上呆夠,姚貴妃就算知道有她這麼個人也不會理會。任她長成天仙樣兒也沒人得見呐?」
賀氏又運了運氣,方壓下聲音來吩咐道:「再叫人過去看看……再定奪。」
知再聽也聽不見什麼了,王媽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來,許驕陽方放重腳步,側頭同跟在身邊兒的琉璃笑道:「也不知那小子幾時能起得來。」
琉璃也忙笑道:「小姐仔細,要是吵著了少爺,就該您心疼了呢。」
聽見聲音,賀氏沖王媽媽打個眼色,笑看許驕陽進來,伸手拉她過來到床上坐著:「身上可好些了?能起得床了?」
「不過是昨天有些不舒坦罷了,要是連今兒都起不來,女兒也沒臉再上山了。」
母女間說著話兒,小一柱香的功夫,龍哥兒才穿好衣裳,乖乖任奶娘抱到賀氏這裡,賀氏這才起身,帶著兒女去一同用早飯。
皇允寺中做得一手好素齋,京中官宦人家來這皇允寺也並非只為參佛觀景,更有些用慣了京中的大魚大肉,來這裡試一試寺裡師傅的手藝——京裡素齋館子再怎麼好手藝,卻也做不出這裡的味兒來。
許驕陽陪著母親、小弟一併用齋,心中原本掛懷之事一半放下、一半又被提了起來。
放下的是確定了那個「清荷」醫仙,就是自家那位長姐。提起來的,自然就是自家母親也發現她在山上,這皇允寺到底離京還有些路程,若是母親出手……也不知前世時母親是何時聽說許清荷的消息?又是何時動的手?那三皇子又是如何把許清荷弄到身邊的呢?
這些事情前世她便不知情,更何況如今?心中不由又微微有些煩悶,自己手下丫鬟僕婦中竟沒半個敢相托查探此事的。
心中正自轉著,用罷了齋飯就見王媽媽又走回來,沖賀氏直打眼色。許驕陽想想,便帶著小弟回到側間兒,拿著布老虎、布龍逗他玩耍。
那邊正屋不知在說些什麼,驕陽就是再心癢好奇,也不敢過去偷聽。這會兒不比早上那陣,那時丫鬟們出去提飯的提飯、備東西的備東西,正屋門口兒並沒丫鬟守著。這陣裡屋外屋處處都是人,自己就是想去再聽聽,卻也得有那個機會才行。
正逗弄著小弟,誰知龍哥兒不過伸手拉了幾回那條布做的龍就丟開手去,反手抓過放在一旁的布老虎,抱在懷裡,只自己去揪它的耳朵,任誰不給,驕陽要是做勢去拿,眼見他就要翻臉咧嘴哭鬧。
知道這孩子性子惹不得,便不再逗他,只讓丫鬟奶娘們看著,正想著要不要再出去轉轉,外間便進來一個小丫鬟道:「小姐,十一皇子在外頭請見呢。」
許驕陽挑挑眉毛,早上事情一多,倒是把他給忘了。起身出屋,正見那邊屋子也打起了簾子,王媽媽似是同賀氏說完了事情,見許驕陽出來,忙請她進去。
「十一殿下過來了,你若想出去轉轉就去吧。」說著,一面幫她理了理衣裳,「剛才家裡下人送消息過來,說方姨娘的那個哥兒身子有些不好,我要先回去看看,下午就走。你是同我一路回去,還是再在山上待幾日?」
驕陽微微琢磨一下,便道:「難得出來一回,女兒就再待幾日吧。」
賀氏笑點著她的鼻子道:「姚貴妃那裡一會兒你抽空去一趟,正好十一殿下也在,跟你一同過去也好。我看著他們收拾東西,等用過午飯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