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國事家事
夜色深沉,許府如同京中家家戶戶一般,夜色一深,除了值夜的下人外,便都安歇下了。
許驕陽躺在床上,看著屋頂的紗簾微微出神,沒多久,窗上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若不是現在萬籟俱寂,許驕陽也未必能聽見。
一個瘦小的身影躍進窗子,站在屋裡左右打量。
許驕陽抬手打開簾子,那人才向床邊走來。
「傷怎麼樣了?」三丫兒是才進府裡的丫鬟,若自己太過看重,怕招了哪些人的眼,因此許驕陽便讓她白天跟著府裡的媽媽們學規矩,入夜後再來找自己。
三丫兒搖頭:「都結疤了。」
這丫頭的命可真硬,那兩道傷入肉三分,放在旁人身上,怎麼也得修養個一半月,可她昨天傷口還崩裂開來,今天就又全都結痂了。
「今日回府後怎樣?可有人為難你?」
三丫兒歪歪頭,不解「為難」二字作何解,只道:「我把府裡地界全踩過點了。」
……
等等,她剛剛說什麼?!
「踩……」驕陽險些失聲叫出聲來,忽想起外間還有值夜的丫鬟在,忙斂了聲,咬牙道,「你把府裡都轉遍了?!」
三丫點點頭,不是回府前她讓自己把府裡的路弄清楚、回頭再把京中的路都弄明白,以後恐怕少不了自己替她跑腿的麼?
見問,她便掰著手指頭數落起來:「後面柴房的後的小角門掛的鎖沒碰上,像是常年不鎖的、花園子西牆根處有個狗洞可以爬出去、正門旁的小門裡頭只插著門栓沒上鎖。後面靠院牆的一溜馬圈棚子都極好攀爬。西小院兒的東北角有個假門,和書房院子是通著的。今日時候不夠,再給我三日功夫,才能摸清哪些房間裡頭有暗門、哪些有暗室、暗隔。」
……那些人究竟都交過她些什麼??
「你這些……山上那些和你一般的孩子都要學這些?」那這些死士、刺客可就太可怕了,身手極好不說,還能把人家的暗門暗道全找出來,簡直要人命!
三丫搖搖頭:「他們有些人學這個,有些人學那個,我進去了,也沒人趕我,就在一旁聽。」她算得上是極有天賦的,除了讀書做文章,無論學什麼都極快,字也略識得幾個。她平時看著又極呆,在一旁坐著聽著,別人也不會去特地趕她。等聽明白學會了,就自己起身走人,她平時又不會找人說話聊天,上上下下竟沒一個知道她有如此天賦!
因此,眾人只知道她身手極靈巧,暗殺一途上也學得頗快。
驕陽心下感歎,還真是三百六十行,這丫頭竟有這等本事,她不說,誰知道?偏又年紀這般小。心中歎息,抬手摸摸她的腦袋。
細黃的頭髮,今日剛剛洗過,摸著毛毛躁躁的。
「這些事情先不急,等你把傷徹底養好再說。京中的路要好好認,等到每月初十、二十、三十日的巳時左右,要你到怡香閣去。之前在山上見過的那位十一皇子、同他的侍衛你要記得,回頭有些消息要他們幫忙查探,你出去替我遞些消息。」
三丫兒點點頭,她其實現在就能去,可既然小姐說之後去,那就明晚再探吧。
想起晚上的事,許驕陽心中又有些煩躁,放下父親母親的打算不提,那方姨娘……
「對了,這幾日你若有功夫,便盯著點兒西小院靠北的那間屋子,若能聽見裡面的人說些什麼最好,若是聽不到……看看都有誰去過。」說罷,見三丫兒點頭,便命她回去歇息。
今日去過西小院後,許驕陽便總覺著哪裡有些不對。這不對在那個小兄弟靈堂上還不覺著,可到了方姨娘那裡就有些怪異了,可到底那裡怪,她又說不上什麼,只好讓三丫兒先盯著。
其實讓她去盯著,並不是好主意,可誰讓她現在只有這麼一個人可用呢?
閉上眼睛,幾個丫頭的臉孔在自己腦中轉來轉去,最後卻只能苦笑一聲。
自己身邊,連何媽媽都信不過,何況其他人?
琉璃是母親給自己的,琥珀是當初老太太在時給自己使喚的。瑪瑙如今年紀小,長大後更是個沒眼色偏愛往上爬的。記得上輩子時,自己剛到三皇子府上不過三個月,那丫頭就打扮得花枝招展成日家往三皇子面前晃,一日被三皇子從書房讓人送了回來,自己便打發她回許家去了。
剩下的丫頭要麼太小、要麼便是早幾年被排擠得到不了自己跟前。
眼中晦暗不明的閃了閃,排擠那些丫鬟的,除了自己身邊的大丫頭外,還有何奶娘。哪個不聽話,她不必問過自己,便直接跑到母親那裡,沒幾天自己身邊就會換個人。以往自己並不在意這些,不過是些下人,母親如此行事也是為自己著想,可如今……真是處處束手束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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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栓騎在馬上,愁眉苦臉地看著手上這張紙,這紙是今天一早十一殿下塞給自己的,說是若查不清,便不用回去見他,可……這麼些地方、這麼亂的東西,要他怎麼查?!
還有,十一爺要查的到底是什麼,好歹也先通個氣啊!他一字不說便讓自己去查……這到底是要查些什麼??
用力搔搔本就亂成一團的頭髮,長歎一聲,這可真是……
正歎著,忽然不遠處一行人披麻戴孝送一口小棺出來,前後的下人並不多,隊中也沒人真的面露悲戚之色。路上更沒有敲敲打打,看他們出來的地方……是了,是許府前幾天沒了的那個小少爺,許小姐回來不就是為了這事麼?
等等,許小姐?
劉栓低頭看看手中的紙條,忽想起昨天回來路上十一皇子曾湊到車邊和許驕陽說過一陣話?這莫非是許小姐讓他查的?
心中恍然,這倒是極有可能!
算算今天的日子,十六,再過四天不就是要和那丫頭碰面的日子麼?倒時問問她不就清楚了?
想明白此處,心知自己現在就算去查,也無從查起,劉栓便心安理得地拍拍馬,調轉馬頭,準備去附近的一家酒肆。反正十一皇子說了,查不清,別去見他,那自己樂的先逍遙兩日……誰讓自己手下無人無權又無錢,想找些人去分頭盯著都不成呢?
正想著,忽然見一個瘦小身影從許家側牆的狗洞爬出,觀那人的身影,極為眼熟,再看那動作,快得除了自己外,旁人怕是都會當時自己眼花看差了……
摸摸下巴,看來,自己恐怕一時半會兒去不成酒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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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前的人瘦瘦小小,看著哪裡像是個十五歲的人?
皇上這幾日覺著自己分外老態,自從大兒子沒了,原本堤防兒子們的心,漸漸被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逝取而代之。因此,這些日子幾乎每日都要叫出宮建府的皇子回來說說話。
等到傍晚時分,又極喜歡去那些育有皇子的妃嬪處。
昨日到了姚貴妃出,聽她提起,之前在皇允寺中見到過十一皇子,這才愕然想起,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呢。
今日一早便招他過來,卻不想,這孩子竟比那幾個要小他好幾歲的兒子還要顯小……自他生母離世後,自己有多久沒見過他了?
心中升起一陣酸澀之情,老父偏愛幼子,只因他們年紀尚小,還不足以讓父親心生後浪之勢的戒備。十一皇子年歲雖然已大,可他如今這幅瘦小的模樣,反而人覺著無需戒備。
「聽姚貴妃說,你之前去了皇允寺?」
「是。」十一定定站在桌前,半垂著頭,站得筆直。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日下午。」
「昨日?」皇上一愣,他還以為十一是在姚貴妃之後不久便回來的,畢竟京中出了這麼大的事,聽說廢太子死了,他怎麼可能還留在山上?心中因此升起一絲不愉。「怎麼是昨日才回來的?」
「昨日兒子從許家小姐處聽說大哥沒了,因此同許家一併回的京。」
皇上先是一愣,隨即只覺心底冒起一股怒意:「此事沒人知會你?!」
十一恭恭敬敬躬身:「是兒子的錯,出宮前並未同人提起,想必他們並不知道兒子身在何處。」
自己的兒子出宮,竟無人知道?!大皇子如今已被人刺死,若其他兒子出宮再遇到什麼……
「為何出宮前沒同人說?!他們都是死人嗎?皇子出宮,不得有人跟著?怎能放你一人出去?!」
「有劉栓跟著,他身手很好。」頓了頓,十一皇子低頭道,「兒子早些時候出宮前,去太后、皇后處報訊,雖並沒見著,可傳話的人來說,以後再出去不必來報,隨意便可。因此兒子這回並沒告知。」
皇上還待發怒,忽想起,十一的生母早逝,他早先跟著宋妃,可宋妃事後同自己抱怨,說這孩子一天也不說一句話,同她不親近。歲數又大了,應當去皇子們的住所住著。自己便應允了,如今看來……他這些年竟然是個沒人管的?!
心中微微發冷發寒,宮中是什麼模樣,自己清楚,宮人們是如何逢迎的,自己也清楚。當年自己還沒當上太子時,不也見過、經過這些?
可現在,他是自己的兒子!那些下人竟敢、竟敢!
「你如今已經十五了吧?」
「是。」
皇上深吸一口氣,看著這單副薄的身子點點頭:「你二哥、三哥他們,都是在十五歲當的差、出宮建府的。如今派你些差事,你可能夠?」
十一又一躬身,隨即直起,兩隻五黑的眼珠直視皇帝,清澈透底:「我是父皇的兒子。」
皇子,便是不能,也要能為。即使當不起,也必當得起!
皇上心中一凜,沒想到這個素來在人口中「呆板、寡言、傻愣」的兒子,竟是個如此有擔當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