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恨意
「下午?」顧誠之眸光微動,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楚君逸點頭道:「對,就是下午,而且祖父回府不到一個時辰,祖母就派人過來了。」
「你覺得這兩件事有關?」顧誠之問道。
楚君逸攤手道:「就是覺得太巧了,昨天祖母還沒有叫我過去的意思呢。」
顧誠之思索一番,問道:「晉律下了老太爺的面子,具體是怎麼回事?」
「簡單來說,就是有人犯蠢撞到了晉律面前,而那個人的長輩和祖父關係不錯,祖父上前指責兩句,結果被晉律給罵回去了。」楚君逸簡單敘述了一下經過。
顧誠之的嘴角抽了抽,完全能夠想像得出當時的場景。
「當時祖父的好友都在一旁看著,這個臉是丟大發了。」楚君逸撇了撇嘴。
「打起來了嗎?」顧誠之問道。
「沒打起來,晉律罵完了人就走了。」楚君逸頓了一下又道:「不過我覺得晉律沒想把事情鬧大,因為本來就是件小事,但祖父這麼一插手,估計御史明天又有話說了。」
下午發生的事情還真不是大事,就是一個紈袴看上了晉律包下的雅間,帶著小廝護衛闖了進去,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讓晉律識相點自己滾出去。
作為京城一霸,從來都只有晉律讓別人滾的經歷,哪裡容得下旁人對他這般,當下就命人將那名紈袴給扣了下來。
在京城橫行了那麼多年,晉律身邊帶著的護衛不多,但各個武功精湛,只出一人便將那名紈袴及其同夥打翻在地。
晉律的名聲在京中流傳甚廣,但真正能與之接觸的紈袴並不算多,沒有一定的身份,就連晉律的正臉都不一定能看到。
作為親王世子,和這麼個東西計較真是有失身份,讓護衛將人帶下去收拾一番在扔到街上也就完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晉律已經不再像年輕時那般氣盛,但也不代表他能容忍別人指著他的鼻子說他的不是。
楚老太爺和晉律積怨頗深,見到那名紈袴被收拾得慘兮兮的樣子,直接就定了晉律的罪,而說出的話也就不太好聽。
晉律哪裡肯受這樣的氣,當下就罵了回去,這位可是能在朝堂上和御史對噴的人,唇槍舌劍完勝楚老太爺。
「你是沒看到,晉律拂袖而去,祖父的臉都是黑的。」楚君逸咂巴著嘴。
「想像得到。」顧誠之問他:「你看到了?」
「沒,但是我派人盯著祖父,是盯梢的人回來說的。」楚君逸接著道:「後面還有更絕的,那個紈袴是個滑頭,一看被人扣下立刻就開始裝死,祖父為他出頭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說,等到晉律離開之後才翻身從地上爬起來。他從祖父和晉律的對話中得知了晉律的身份,跟祖父道了謝又說晉律沒有讓人傷他,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顧誠之:「……」
「總而言之,祖父白挨了一頓罵,苦主不止不領情,還在拆他的台。」楚君逸都要忍不住去同情楚老太爺了。
「不過他把老太爺給罵了,明天早朝又不能清淨了。」顧誠之無奈道。
「蝨子多了不癢,晉律大概都習慣了。」楚君逸無所謂道。
顧誠之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有些失神的望向窗外,過了半晌才道:「其實晉律對祖父和我爹還是很尊敬的。」
楚君逸「嗯」了一聲,他和晉律接觸不多,但也能看出晉律看人的標準,顧閣老和顧二老爺的確符合他尊敬的標準。
「對待大伯父和大哥,晉律的態度會冷淡點,但還不至於失禮。而現在……」顧誠之嘆了口氣。
楚君逸想了想,顧大老爺屬於能力平庸且為人糊塗,顧大爺屬於有能力,但他的某些做法不太符合晉律的胃口,估計關係也好不到哪裡去。
在溫泉山莊的時候,晉律是將顧大爺徹頭徹尾的當成了空氣,一點也看不出他們自小相識,就連對待楚君逸的態度都比對待顧大爺要好。
「我覺得吧……」楚君逸斟酌了一下用詞:「晉律才是『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的典型。」
得到晉律認可的人,比如皇上,再比如晉容,那真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看晉律為他們做的那些事,楚君逸都快覺得晉律被人奪舍了。
至於晉律不在意的那些人,呵呵,那才是各種悲劇。
「差不多吧。」顧誠之嘆息道:「他是未來的親王,有任性的資格。」
對於晉律來說,他給人面子從來不是看血緣和姓氏,京城之中姻親關係錯綜複雜,所謂的親戚只多不少,哪能都給好臉色。
能力出眾的得他高看一眼,性情相合的可以考慮是否為友,交情夠深的那就算兄弟了,至於其他人,哪涼快哪裡呆著去。
就像對待顧家,以前沒撕破臉皮時,晉律在看不上顧大老爺見面也能點個頭,但在顧老太太逼死顧二太太之後,顧家就直接上了晉律心裡的黑名單。
你對我兄弟好,我兄弟敬著你,行,我給你個面子;你對我兄弟不好,我兄弟遠著你,那就不管你姓甚名誰身份為何,在我眼裡都是狗屁,指望我給你做面子,做夢去吧。
在顧誠之看來,楚老太爺在晉律面前倚老賣老純粹是吃錯藥了,當時晉律沒一巴掌扇過去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
就以晉律和皇上的關係來說,日後肯定是平級承爵,一個親王爵位妥妥的,到時候見了他還要先行國禮。
「委曲求全」這四個字晉律只在皇上那裡用過,就連簡親王這個親爹都沒有這個待遇,楚老太爺還是高看自己了。
「活到這份上,不任性都對不起自己,他對皇位又沒想法,八面玲瓏才是愚蠢。」楚君逸笑道。
顧誠之點了點頭,皇上肯重用晉律就是因為他夠忠心,哪怕他的人品有瑕,只要他能做到「忠」,那麼皇上就敢用他。
次日早朝,果然有御史彈劾晉律,皇上留中不發,過了幾天便不了了之。
馬車停在濟安侯府的儀門外,楚君逸下車後讓薛湖和護衛在外面等著,自己則是去了楚老太太的院子。
見到了楚君逸,楚老太太的反應甚是冷淡。
兩個人說了幾句場面話,隨後楚老太太便揮退了身邊伺候的丫頭婆子,並且讓心腹嬤嬤去門口守著,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
見此情景,楚君逸也不賣關子了,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祖母叫我過來是為了什麼?」
自他進門,楚老太太便一直在觀察他,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的觀察過這個孫子。明明是她嫡親的孫子,但她對楚君逸的熟悉程度還趕不上門口的灑水丫頭。
屋中的氣氛有些凝固,楚老太太沉著臉不說話,楚君逸神態自若的任她打量。
半晌過後,楚老太太幽幽的說道:「倒是我看走了眼,錯把雄鷹當成了麻雀。」
「祖母謬讚了。」楚君逸微微垂首。
「你和你老子可一點也不像。」楚老太太冷笑道:「要是老三,這時候應該很高興的應下,並且笑著說我獨具慧眼,哪裡會像你這般。」
楚君逸點頭應道:「父親會這樣做,但我不會,我不是他。」
楚老太太嘴角的冷笑瞬間消失殆盡,面無表情的看著楚君逸。
楚君逸迎上了楚老太太的目光,氣勢上分毫不弱。
最終,還是楚老太太最先移開了目光,她看向一旁的窗戶,問道:「老太爺和老大做的那些事,是你讓人送到我這裡的吧?」雖說是疑問,但她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楚君逸靜靜的看著她,並沒有出聲回答。
楚老太太冷笑一聲,神情也漸漸變冷,「老三向來喜歡收集這些,記得他以前還跑來問過我:『要是楚家被誅了九族該怎麼辦?』」
楚君逸心下一驚,楚老太太的意思是她都知道?
「老三自小就聰明,比他爹、他大哥二哥都聰明,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老三能為楚家謀一條活路,總歸是件好事。」楚老太太說話時,神情帶上了一絲恍惚,「我知道老三不想讓我擔心,所以我就將那些信件偷偷的放到老三能找到的地方……要是沒有我,他哪能那麼容易的發現那些信件?」
「祖母將事情都推給了我父親,然後就這樣坐等結果?」楚君逸只覺心口處像是落下一塊巨石,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
「坐等?你當我沒有出力嗎?不然就憑你爹那毛手毛腳的性子,早就被老太爺打死了。」楚老太太冷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覺得我知道了這些事就應該規勸老太爺是吧?但你怎麼不為我想想,一旦我將那些話說出了口,老太爺會是什麼反應,別說你不知道!」
楚君逸面無表情的聽著,藏在衣袖裡的手緊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疼痛不足以緩解他心中的鬱結情緒。
「老太爺最恨女人插嘴政事,我去勸他能得了好去?那老貨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其實他就是只臭蟲!」楚老太太恨恨的道:「還有那個昱親王,當年爭不過先帝,現在又來搶侄子的皇位,真虧他有這個臉面!這種人要是能登上皇位,那才是老天沒眼,也就那幾個蠢貨相信他能成事!」
「老三的確夠努力,但他在努力也抵不過身後那幾個拖後腿的。」說到這裡,楚老太太眉宇之間浮現出一絲厭惡,「還有你娘,都說溫柔鄉英雄冢,這話果然不假。當初我就應該咬死了不讓你娘進門,這樣就沒有後面的事了。」
楚君逸眼中迸發出銳利寒光,但那寒光稍縱即逝,只出現了一瞬便又隱匿了起來。
即使那寒光來得快消失得也快,但楚老太太還是有注意到,不由冷笑:「我討厭你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只是你娘,就連你我也不喜歡。」
「祖母厭惡我也厭惡母親,但您對父親更有意見,對嗎?」楚君逸抬眸看她,眼中滿是寒意。
楚老太太冷冷一笑,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駁。
「為什麼?」楚老太太對楚三老爺的恨意比對楚三太太和他更勝,這才是楚君逸最不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