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仁至義盡
當年得了楚老太太的一句提醒,讓楚二老爺逃過了這場清算,本來他也懷疑過楚老太太的話,但在今時今日看到了濟安侯府的下場,他倒是真真正正的感激起楚老太太來了。
要不是楚家分家得早,要不是這些年他和濟安侯府來往不多,清算的時候肯定不會那麼容易的放過他們。
現在楚家的判決也下來了,楚老太爺和楚大老爺肯定會死,兩個侄子流放之後估計也回不來了。
雖說楚老太太入官為奴,但她仍然是他的親娘,論起贍養自然應該由他上前,哪有兒子尚在卻讓孫子贍養的道理,他還不打算讓世人戳他的脊樑骨。
見到來接楚老太太的楚二老爺和楚三爺,楚大太太只覺怒從心起,公公和丈夫快要死了,兩個兒子被判流放,她和孫子入官為奴,當街發賣。
她們的下場如此淒慘,憑什麼這些人可以安然無恙,直到現在她都不相信楚家竟然參與了謀反,肯定是別人陷害的,而這個一直盯著自家爵位的楚二老爺就很有嫌疑。
被楚大太太潑了一身的髒水,楚二老爺也很是惱火,他還沒抱怨濟安侯府連累他呢,楚大太太竟然惡人先告狀。
楚君逸來的時間很巧,正是兩人吵得最凶並且差點動手的時候,或許應該說想要動手的人只有楚大太太一個,若非兒媳孫子都拉著她,搞不好已經撲到了楚二老爺身上。
楚二老爺再是惱火也不會去打女人,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大嫂,真打下去可就壞事了,叔嫂之間還是避嫌一點比較好。
但楚大太太完全不理解他的考量,僅存的一點理智也被燃燒殆盡,修養全都喂了狗,只想衝過去生啃了這個人。
楚君逸沒有進屋,只是靠著門框抱著手臂靜靜觀看,留下伺候的下人不多,更何況在這種時候就算看到了楚君逸,她們也不敢出聲提醒。
最先看到楚君逸的人是楚大少,他今年十二歲,已經是大人了,在家中男性長輩都不在的時候,理應由他頂起門戶。
「六叔。」楚大少對楚君逸行了大禮,這個禮他行得真心實意,他們一家是被楚君逸高價買下的,他們住的宅子也是楚君逸派人安排的,不管他的家人對楚君逸有多大的敵意,他都感激楚君逸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
楚君逸微微頷首,受了他的大禮,這個禮他受的心安理得。
楚大太太看到孫子給楚君逸行大禮,而楚君逸竟然還受了,當下怒火更勝。但在爆發之前,兒媳連忙拉住了她,她們現在住的宅子就是楚君逸名下的,真把人惹惱了對她們沒有好處。
雖說楚大奶奶也不願意兒子對楚君逸低頭,但形勢比人強,在沒想好出路之前只能忍下這口氣。
看到楚君逸來了,楚二老爺有些不自在,之前楚家人被當街發賣,他也有派人去買,但負責這事的人是一點面子也不給,要不是楚君逸也派人過去,搞不好楚家人就要被別人買走了。
一直在裝壁花的楚三爺眉頭微動,偏頭看向楚君逸,仔仔細細的將人打量一番,這個弟弟的確讓他很意外。
從侯夫人到官奴,這個身份落差實在是太大,而且身份轉變得又快,楚大太太心裡扭曲到了極點,尤其是在看到沒有獲罪的楚家人時,她更是憤怒異常,面對楚二老爺和楚三爺是這樣,面對楚君逸也是這樣。
本來楚君逸還在觀察楚大少,但在楚大太太將炮火對準他時,他的臉冷了下來,涼涼的瞥了她一眼,側身指向外面,道:「若是大伯母對判決不滿意,大可以去刑部和大理寺狀告,反正他們還沒忙完呢。」
「你,你威脅我?!」楚大太太臉一白,氣焰瞬間消了不少,這種事只會越判越重,寧殺錯不放過,狀告如何有用。
「哪裡的話,大伯母想多了。」楚君逸涼涼的道。
楚大少見氣氛不對,連忙插嘴道:「不知六叔過來所為何事?」之前楚君逸可是一直都沒有露面,這次過來也不可能是單純為了看他們。
楚君逸將目光又移回到楚大少身上,雖說楚大爺有諸多不是,但這個兒子養得還是不錯的,不過他沒有直接說明來意,思索片刻才道:「你可知祖父他們身犯何罪?」
楚大少呼吸一窒,楚家被治罪是因為和昱親王有牽扯,但具體罪名他並不清楚。
「和濟安侯府同一天被抄家的黃家,你知道吧?」楚君逸見他點頭,又道:「昱親王謀反當日,黃大人是第二批被抓獲的人,而大伯父……理當在他身邊。」
屋中安靜一片,眾人俱是面露驚愕的看向楚君逸。
楚君逸也不在意他們的反應,接著道:「祖父做過的事情比起黃大人只多不少,不過是因為祖父在那日到來之前染病臥床,這才免了他的差事。黃大人被抓獲當場,黃家八歲以上男丁盡數問斬,八歲以下男童流放北疆,女眷沒入教坊入官奴籍,還是一輩子都不能贖身,只能在樓子裡待到死的那種。如果沒有祖母幫忙,黃家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官奴也有可贖身和不可贖身之分,贖身不等於脫籍,不過是主子不同而已。
楚家這種就是可以買賣的官奴,黃家則是不可買賣的官奴,這類官奴進了教坊就等於進了青樓並且還簽了死契,除非是死,否則只能一輩子呆在裡面。哪怕有人想要將人贖出來,教坊主都不能點頭,不然他的腦袋將會不保。
「雖說有大赦天下的可能,但跟謀反掛上邊的犯人及其家眷是不在赦免之內的,且我朝近三百年來大赦的次數僅僅只有四次,還都是在先帝繼位之前。先帝不喜大赦天下,皇上同樣不喜,想來太子亦是如此。」楚君逸的聲音很平靜,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他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看楚大少,想要看他是何反應。
不管楚家其他人如何不信,反正楚大少在震驚過後很快便回過了神,他想起了楚老太太這段日子的態度,如果說楚家的下場本應是這樣,那就難怪她總是露出那種複雜到了極點的神情。
「六叔同我說這些……可是有所指教?」楚大少小心的問道。
「指教倒是說不上,不過是想讓你明白自己的處境。」看著他瞬間黯淡下來的眸子,楚君逸在心裡嘆息:孩子是個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現在屋中的孩子不止楚大爺一個,孩子他娘看著孩子們萎靡的神情,心疼得要死,皆是對楚君逸怒目而視。
楚君逸抱著手臂又觀察了片刻,這才開口說道:「其實想要脫籍還有一個辦法,就看你能不能下定決心。」
「是什麼?」楚大少問道。
「參軍。」楚君逸給出了答案。
楚大少嚥了口唾沫,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雖說楚家是武將出身,但到了楚大爺那一輩便再無人習武,對於參軍……他還是有些猶豫。
「匈奴那邊暫時是消停了,但是再過幾年邊關戰事還會興起,有戰爭就會有傷亡,有傷亡就會有軍功,利用軍功來脫籍,這是唯一的辦法。誠之在邊關那頭還有些關係,如果你願意去,多的不敢說,照顧一二還是可以的。」楚君逸見他眼中升起了亮光,又是一盆冷水潑了上去,「不過你也要想清楚了,刀劍無眼,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喪命。」
楚大少的腦袋又耷拉了下去,頭頂烏雲籠罩。
楚君逸看向了其他幾個侄子,道:「你們也一樣,如果想好了就派人告訴我。」
幾個孩子俱是神情糾結的點頭。
楚君逸見事情差不多了,也不理會他們欲言又止的神情,轉身就去找楚老太太。
楚家被抄沒家產,但祭田和祖宗牌位倒是沒事,楚君逸已經將牌位都送了過來,楚老太太這段日子經常會過來看看。
當楚君逸見到楚老太太時,她正站在香案前,楚君逸走到她的身後,看到她面前擺放的是楚三老爺的牌位。
楚老太太盯著牌位看了許久,眼中情緒翻湧,待到眼底淚水堆積才闔上雙眸,輕聲道:「你做得很好。」
她的兒子並沒有忘記楚家,雖說楚君逸告訴她的事情不多,但她也能猜到,如果沒有楚三老爺先前幾十年的佈置,就算楚君逸有心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楚三老爺怕她會擔心,所以並沒有將楚家境況和他所做的一切告訴給她,而她只信親眼所見,便將兒子的隱瞞當成了不作為。
那些年,是她誤會他了。
楚君逸抿了抿唇,雖說早已物是人非,但能得到楚老太太這句話,想來楚三老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也要謝謝你。」楚老太太沒有轉身,語氣依然淡淡的。
「我也是為了自保。」楚君逸笑了笑。
楚老太太搖頭道:「還有你侄兒的事。」
「那就當是欠我的人情好了。」楚君逸的語氣很輕鬆。
不管怎麼樣,那幾個孩子都是無罪的,他對楚家沒多少感情,同樣也沒有怨恨。
參軍脫籍的事情不算是秘密,只是沒有門路的人不好走這條路,侯府公子淪為官奴,他們如何能夠認命。
既然如此,他何不再當一把好人,成了就是一封信的事,不成也就是一處宅子一塊地。
做到這個地步,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楚老太太嘆了口氣,他們欠他的多了去了,何時才能還清呢。
在楚君逸打算離開的時候,楚老太太叫住了他。
楚君逸頓住腳步,等待她下面的話。
「幫我謝謝顧三爺。」她這樣說。
楚君逸回答:「好。」
當楚君逸回到府中,剛一踏進房門就被人一把抱住。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楚君逸被嚇了一跳。
顧誠之悶聲回答:「剛回來沒多久。」
「結果怎麼樣?」楚君逸柔聲問道。
顧誠之收緊了手臂,將頭貼到了楚君逸的耳邊,低聲道:「我殺了他們。」
楚君逸回抱住他,嘆息道:「那就好,你做得很好。」
顧誠之不方便插手昱親王那邊的事,但皇上和晉容又不想讓他閒著,於是顧誠之就被派去審三皇子的黨羽。
而這一審,就讓顧誠之找到了殺死顧二老爺的凶手。
雖說知道了殺父仇人是誰,但顧誠之硬是隱忍不發,直到將三皇子的黨羽盡數清除,這才稟明聖上順便又請了個假。
皇上準了他的假,當天顧誠之就離開京城去報仇,這一走就是半個月。
雖然顧誠之沒有見過顧二老爺的屍身,但聽旁人描述也知他的死狀極慘。
顧誠之本不是凶殘嗜殺之人,但在面對那些殺父仇人時,他還是控制不住內心竄起的殺意,他將顧二老爺所受過的折磨十倍百倍的施加於那些人的身上,活生生的將人折磨致死。
跟著顧誠之一起離京的護衛俱是被震驚了,之後的日子和他說話都透著一股小心翼翼。
報了父仇,顧誠之並沒有覺得多痛快,他的父親已經不在了,不管他怎麼折磨那些人,顧二老爺都不會活過來。
那一刻,他特別想見楚君逸,所以他還沒等濺到手上的血液凝固變干就帶著人快馬加鞭的往京城趕。
當他將楚君逸抱在懷中,心底的空虛漸漸被填滿,嗜殺的衝動緩緩退去,安寧平靜再次回歸。
楚君逸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但他又不知該怎樣安慰,只能轉移話題道:「剛才我去祖母那裡,還跟那幾個小的說了用軍功脫籍的事情,我覺得他們會同意。」
「嗯。」顧誠之悶悶的應了一聲。
「那個,祖母好像原諒父親了,她還跟你道謝呢。」楚君逸乾巴巴道。
顧誠之沒有說話,只是手臂又收緊了幾分,溫熱的氣息噴吐在楚君逸的頸側,將他的寒毛都激起來了。
楚君逸耳根微微泛起紅暈,抿了抿唇又道:「還有一件事,顧大爺把顧大老爺給坑了,順便還將顧老太太的誥命給坑沒了。」
「怎麼回事?」顧誠之抬起頭,神情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