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瘆人
當窗子透進來的光亮也消失不見,祠堂內就真的成了伸手不見五指。
楚君逸低頭坐在香案前的跪墊上,用手按揉著膝蓋,他已經跪了一個下午,雙腿早就沒有了知覺,天已經黑了,他也該回去了。
起身時還是有些吃力,楚君逸緊咬著牙,步履蹣跚的往外走著,剛打開門他的動作又頓住了,似乎想要回頭看一眼,但還是忍耐著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說完便跨出了門,然後反手將門給關上。
他走了兩步但腿腳還是有些發軟,手扶著牆又站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早在楚君逸進到祠堂前就已經和守門的婆子打了招呼,她們沒見到楚君逸出來,所以院門一直沒有鎖。其中一個婆子已經先睡了,另一個婆子只要等到楚君逸出來,關門落鎖便可以去休息。
這婆子邊等還邊抱怨,就沒見誰進祠堂要呆這麼久的,等看到楚君逸出來時,她還想說上兩句,但目光一觸及到楚君逸的臉就立馬把腦袋給縮了回去。
楚君逸一路目不斜視的走出了宗祠的院子,然後沿著夾道往三房的院子走去。
守門的婆子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她等了一會兒才悄悄的探出了頭,見人已經走了便立馬衝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鎖上院門,然後就跟被狗攆著似的跑回了房。進屋之後連衣服都沒脫,踢掉了鞋子就爬上了床,直到用被子摀住了腦袋才算鬆了口氣。
想起剛才看到的,她還覺得背後有些冒虛汗,太嚇人了,那張臉慘白慘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就連嘴唇也都白的嚇人,一眼看過去就跟看到了紙人似的。
而且他是剛從祠堂裡出來,那裡面可都是楚家先人的牌位……他不是被鬼給附身了吧?!
婆子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得冷汗都冒了出來,她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後就矇住腦袋逼著自己趕緊睡覺。
楚君逸還不知道他差點就把一個婆子給嚇尿了,他只是木然的走在路上,對週遭的一切都視而不見。
「呦,這不是我們家六爺嗎?現在怎麼就一個人了?」一個驕縱中帶著嘲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但楚君逸卻像沒有注意到一般,徑直的往前走著。
「誰讓你走的?!」說話的人原是一臉的高傲不屑,但看到楚君逸理都沒理他就這樣走了過去,當下臉色就變了,他的聲音瞬間高了八度,刺激得人耳膜發疼。
這尖銳刺耳的聲音同樣傳進了楚君逸的耳中,他的腳步頓住,身體半轉,一抬眼就看到了剛才發出高分貝噪音的人,他的眼神微動,輕輕淡淡的叫了一聲:「五哥。」
楚五爺的柳眉倒豎,漂亮的臉蛋即使是在生氣的時候也顯得異常賞心悅目,他惡狠狠的瞪著楚君逸,冷笑道:「現在看到我了?剛才怎麼就裝成是沒看見?!你有本事就直接走過去呀!」
「五哥說笑了。」楚君逸木然的說道。
楚五爺很不滿他的態度,轉念又想到了什麼,看向楚君逸的目光還透出了譏諷,「平時不都是和顧誠之黏在一起嗎,今天怎麼捨得自己出來了?是他不要你了,還是說你打算換個人睡?對了,五哥還沒問過你呢,陪男人睡覺的感覺怎麼樣?!」
楚君逸的神情未動,只是淡淡的說道:「五哥試試就知道了。」
楚五爺一聽到這話,臉立馬就黑了。
而他身邊的小廝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楚君逸的異樣他是看出來了,但他家主子卻壓根就沒發現,他在楚五爺身邊呆了這麼久就從沒見過楚君逸這種態度說出過這樣的話。
「陪男人睡覺很榮幸嗎?!你竟然連點羞恥心都沒有!楚家因為你丟了多大的臉你不知道嗎?!」楚五爺的神情有些猙獰,心裡更是恨極了。
前幾天和朋友見面,他們就在拿楚顧的婚事開玩笑,酒後竟然還有人問他肯不肯賣,只要他點頭那價碼隨他開。
歸根究底就是因為楚君逸和男人成親,而皇上又護著顧誠之,導致京城原本牴觸男風的情況發生了變化,不然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就連問都不會有人去問。
「這婚事是家裡定下的,祖父祖母點的頭,大伯母親自去顧家下的聘。」楚君逸的語氣依然淡漠。
楚五爺被噎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婚事不是楚君逸做的主,但說起這樁婚事會提到的卻只有他和顧誠之。
看著楚君逸沒什麼表情的臉,楚五爺心裡的火氣就又竄上來了,他最討厭的就是楚君逸的態度,永遠都是一副「隨便你,我不和你一般見識」的樣子。
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楚君逸好像都不在意,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不知所謂的孩子。
論相貌,論能力,論才智,論寵愛,楚君逸哪一樣比得過他,但就因為楚三老爺是嫡出,楚君逸就可以處處壓他一頭。
大晉朝一向看重嫡出,嫡庶之間相差很大,即使他是祖父最喜歡的孫子也無法改變他的父親是庶出的事實,更是無法撼動那堵早已豎立在嫡庶之間的牆。
所以,即便是楚君逸已經被楚家人厭棄,並且還背著災星的名聲,但是只要他們兩個站到一起,被優先提及的卻永遠都是楚君逸。
楚五爺壓了壓心中的怒火,又見楚君逸的臉色白的嚇人,便冷笑著嘲諷道:「顧誠之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看你這臉色難看的,他也不說心疼你一下!我看你走路的姿勢也不太對,是不是被他給折騰慘了?!」
楚君逸沒說話,只是一臉漠然的看著他。
「嘖嘖,剛才還沒注意,你這張臉呀……」楚五爺走了過去,伸手捏住了楚君逸的下巴,打量了幾眼就獰笑著道:「白是白了點,但看著卻更有味道了,看來你被顧誠之滋潤的不錯呀!都說女人被玩過後會容光煥發,你倒是被他養得越來越漂亮了!」
他又拿目光將楚君逸從上到下掃了一遍,然後嗤笑道:「你這小身板能受得了?這幾個月不會都是躺在床上養傷呢吧?!」說完還往楚君逸的腰部掃了一眼。
楚君逸別開臉往後退了一步,拿出一塊帕子就開始擦拭剛才楚五爺碰到的地方,一邊擦還一邊說:「五哥多慮了,論美豔、論漂亮,誰人能及得上五哥半分,剛才的話弟弟受之有愧,還請五哥收回去自用吧。」他說這話時依然是面無表情,就連語氣都沒有絲毫變化。
旁邊的小廝腦袋直接大了一圈,他一把就攬住了楚五爺的腰,纖腰如柳可他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楚五爺生平最恨有人說他漂亮美豔之類的話,就連楚四老爺是庶出這件事都要屈居生平恨事第二位。
「放開!」楚五爺對著小廝吼道,而眼中的怒火幾乎都要噴射出來。
「五爺!五爺!您冷靜一下!」小廝苦逼著勸慰,還要死死的攔著不讓他撲過去。
在小廝攔住楚五爺時,楚君逸就往後退了好幾步,他知道這話會引起什麼後果,但他並不在意。
收起了帕子,楚君逸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五哥自便。」說完便又像遊魂似的飄走了。
楚五爺被氣得渾身直打哆嗦,冷漠的神情、冷漠的語氣,楚君逸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
小廝的力氣比楚五爺大得多,他根本掙脫不開,眼見著楚君逸就要過了轉角,他抬手就狠抽了小廝一個耳光,直接就把他的半邊臉給打腫了。
可即便是這樣,小廝也依然沒有鬆手,現在攔著他最多只是挨兩個耳光,若是將人放開了,那就肯定是要挨板子的。
「五爺,五爺!您想想老太太,還有幾年前那事,您真的不能過去呀!」小廝哀聲勸道。
楚君逸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楚五爺的理智也漸漸回籠,他死咬著牙看向楚君逸消失的方向,然後又抽了小廝一耳光,將另一半臉也給打腫了。
欽天監那事一出來,楚五爺就去找過楚君逸的麻煩,不曾想那個萬事都不在意的人竟然會開腔嘲諷,幾句話就把他刺激得直接動了手。
他知道楚老太太不喜歡他,甚至因為白姨娘而一直暗恨著他,但他總想著祖父是站在他這邊的,打了一個妨礙家中子嗣的人,也肯定不會受到懲罰。
誰曾想,誰曾想楚老太太用了一大堆的嫡庶、長幼之類的話將他的面皮給扒了個乾淨,就連楚老太爺也覺得他不該對弟弟動手。
事情的後續處理就是兩個人各打五十大板,但最後楚君逸是在房裡養傷,而他卻要去抄家法。
這件事無論什麼時候想起都讓楚五爺心裡跟被火燒一樣的疼,他惡狠狠的看了一眼三房的方向,眼角餘光瞥到小廝的身上,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小廝見楚五爺不再想著找楚君逸的麻煩,心裡也鬆了口氣,雖說他被抽了兩個耳光直接將臉給打腫了,但命算是留住了。
楚老太爺的觀點一直都是主人犯了錯,那就肯定是下人挑唆的,當年楚五爺和楚君逸打了一架,當事人是沒什麼事,可他們身邊的人卻都被換了。楚君逸身邊的人去了哪裡他不知道,但楚五爺身邊的人都是被打了板子扔到了莊子上,這就是想要他們的命。
小廝嚥了口唾沫,又不自覺的看了一眼楚君逸離開的方向。
楚君逸的情況是真的很不對勁,感覺有些像楚三老爺和楚三太太過世時的樣子,一身孝服白衣,臉卻比死人還要白,一雙眸子暗沉漆黑,看不到一點光亮。剛才和楚五爺說了那麼久的話,可臉上的神情卻是一點變化也沒有,就像在一張人皮畫紙上畫出的五官,讓人看得心裡發毛。
想想有關楚君逸的卦象,以及他那駭人的八字,再想想楚家下頭的孩子,這人不會是……小廝硬生生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剛才楚君逸瞥過來的那一眼他也有看到,真的不是一般的瘆人,也不知楚五爺是怎麼忍下來的,而且他好像根本就沒發現……
想到這裡,小廝先是一愣,隨後便連忙尋找楚五爺的身影,看到他在前方十幾步開外的地方,就連忙追了過去。
瞥見楚五爺慍怒的神情,小廝低頭告誡自己: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保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