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元宵燈會
等過了楚二老爺的週年祭,兩人便收拾了東西回到楚家,到不是說他們有多想念楚家,而是想請何太醫幫楚君逸再診次脈。
而診脈時,兩人絕口不提那日的事,何太醫撩了下眼皮也沒再多問,只是又寫了一摞單子丟給他們。
看著何太醫離去的背影,楚君逸縮了縮脖子低聲問道:「何太醫是不是生氣了?」看看桌上那一摞單子,比上次的多了好幾張。
「生氣是正常的,他討厭不聽話的病人。」顧誠之緩緩說道,雖然他們都沒提那日的事,但何太醫只要一把脈就能知道,不過他多半是以為楚君逸去萬法寺時受了涼才沒有多說什麼,否則早就拍桌子罵人了。
楚君逸尷尬的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單子就看了起來,看完臉就皺成了苦瓜。
見他如此表情,顧誠之也伸手接過單子,看完之後還嗤笑一聲,語帶戲謔道:「看來是真生氣了,這次你可老實點吧,在亂來可保不準他會怎麼寫。」
楚君逸也不知該用什麼表情,最後只得悶悶的應了一聲。
大年三十前的準備工作都沒有他們的份,等到三十晚上和楚家人一起吃了頓飯就回了院子。
「要不要喝酒?」楚君逸笑道。
「你還想喝酒?」顧誠之瞥了他一眼。
楚君逸抽了下嘴角,然後說道:「其實我可以看著你喝……」
「還是早點睡比較好。」顧誠之說完便抬腳進了臥室。
楚君逸一愣,連忙說道:「還要守歲呢。」
「守歲?給誰守歲?」顧誠之連頭都沒回。
楚君逸啞然,年輕人守歲多半是為父母延壽,不過他和顧誠之的父母都不在了,守不守也都一個樣。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但顧誠之沒有回顧家的意思,所以他們又在院子裡窩了一天。
楚家從初四開始擺酒宴客,楚君逸還出去露過兩回面,而顧誠之壓根就沒去見過客,反正他有孝在身,別人也沒法說什麼。
這個年對顧誠之來說過得很冷清,幾乎就沒有過年的味道,但見楚君逸一臉的無所謂,他心裡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晚上有燈會,要不要去看?」顧誠之看了眼天色,再過幾個時辰燈會就要開始了。
楚君逸想了想也點頭同意。
正月十五元宵節,整個京城燈火輝煌異常璀璨,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楚君逸和顧誠之並肩走在人潮湧動的街道上,道路兩旁懸掛著各式花燈,舞獅隊伍穿行在人群之中,鑼鼓喧天,喧鬧之聲不絕於耳。
走著走著楚君逸的腳步就慢了下來,看著一張張喜悅歡喜的臉從眼前滑過,不知不覺間便站到了路邊,茫然的看著週遭的一切,他好像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這樣熱鬧的景象,久到他都快要忘記上一次是多久以前的事……
明明很熱鬧,但他卻覺得很難受,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樣,眼前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將他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這個陌生的、炫麗的世界讓他心生嚮往的同時又讓他感到畏懼。
他對這個世界沒有歸屬感,曾經讓他產生過歸屬感的人已經不在了,而他也被困在原地無法離開……
「想去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什麼?」楚君逸反射性的回了一句,隨後才反應過來是顧誠之在問他。
「想去那邊嗎?」顧誠之微垂雙眸看著他。
早在楚君逸放緩了腳步時他就注意到了,他能看出楚君逸渴望著融入其中,也能看出他的遲疑與克制,顧誠之無意探究他為何會如此,但人是他帶出來的,總要玩得盡興才好。
見楚君逸略有些失神的看著他,顧誠之嘆了口氣,拉著他的胳膊就往人群裡走去,口中還淡淡的說道:「帶你出來不是讓你站著發呆。」
楚君逸瞪大了眼睛看著喧鬧的人群距離他越來越近,他的心跳在逐漸加快,心跳聲大到他自己都能夠聽見。
無數的男男女女穿行其間,或是三三兩兩並肩行走,或是三五成群結伴而行,懸掛著的花燈將街道照得透亮,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幸福洋溢的笑容。
走過了兩條街道,楚君逸的眼中泛著從未有過的光亮,看著他終於有了點十幾歲少年該有的朝氣,顧誠之問道:「你以前沒來過?」
「嗯。」楚君逸的笑容淡了幾分,但這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好心情,他的聲音裡還透著輕快愉悅,「從沒來過,我晚上不出門的。」
從他在這個世界降生開始,他就從沒參加過這種盛會,這十幾年裡最熱鬧的應該就屬過年過節時,一家人齊聚一堂,不過最近幾年就連這種熱鬧也給省了。
突然,幾道暗光劃破夜空,綻放出朵朵煙花,抬頭望去,好似無數星辰墜落凡間。
眼前的花燈,空中的煙花,往來的人群,這些都讓楚君逸的心臟跳的飛快,好像有什麼東西將要破土而出。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去平穩那已經超速的心跳,看著眼前的一切,楚君逸覺得他開始喜歡這個世界了。
夜空被接連不斷的煙花照得亮如白晝,楚君逸看了許久,無數思緒飛快閃過,腦中迴蕩的話語也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顧誠之轉臉看他,「剛才說的,再說一遍。」
「我什麼也沒說。」楚君逸一臉無辜。
而顧誠之則是用「你騙鬼呢吧老子剛才都聽到了」的表情看著他。
楚君逸磨牙道:「那是別人作的。」
「我知道,你寫不出來這種詩詞。」顧誠之說得理所當然。
「……」雖然知道他說得是事實,可楚君逸還是好想打他腫麼破?!
「剛才的那句,我想聽整首。」顧誠之看著他認真的道。
楚君逸沉默片刻還是說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1」
說完又覺得恥度有點大,連忙加了一句:「別人作的。」他沒有剽竊的想法。
「我知道,都說了你寫不出來這種詩詞。」顧誠之瞥了他一眼,然後又琢磨了一下這半闕詞,覺得寫得是真好,便問道:「下半闕詞呢?」
楚君逸被他噎得難受,又聽他問下闋詞,硬是杵了半天才說道:「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1」
品味過後,顧誠之感嘆道:「寫的真好。」
楚君逸也點頭同意,第一次聽到這首詞的時候他是沒什麼感覺,但在今天看到了元宵燈會的景象,他就突然想到了這首詞。原來不是這首詞寫的不好,只是他太過膚淺,沒有感悟而已。
「是誰作的?」顧誠之問道,能寫出這首詞的人應該不是默默無名之輩。
楚君逸垂下雙眼,等了一會兒才道:「辛棄疾2。」
顧誠之想了想卻發現他從未聽說過這個人,有些疑惑道:「是哪裡的人?好像從沒聽過?」
沒聽過就對了,楚君逸心裡想著,口中說道:「人已經不在了,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在了。」在他前世所在的世界,這位詞人已經逝世了幾千年。
顧誠之遺憾地嘆了口氣。
「其實我最開始聽到的是最後一句,覺得那句寫的很好很有趣才去找的整首詞。」
「驀然回首?」
「對呀。」楚君逸輕笑著道:「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
「呦呵,這不是顧三爺嗎?!小兩口手拉手來逛花燈是吧!」一個極其囂張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
「……」楚君逸的臉僵了。
「……」顧誠之的臉木了。
轉過身先是行了一禮,楚君逸在心裡哀悼: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渣就在身後……
晉律正抱著手臂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臉上滿是戲謔之色,見他們行完了禮就對著顧誠之開始抱怨,「楚家就那麼好竟讓你捨不得出來,叫了你多少次都沒個反應,真打算在楚家扎窩呀!」
「我還守著孝呢。」顧誠之並不在意他的語氣,只是淡淡的說道。
「切!」晉律撇了撇嘴。
「也是難得,竟然能在這裡碰到你們。」同晉律一行的還有張四爺,他挑著眉看向顧誠之,又對著楚君逸點了下頭。
楚君逸同他打了聲招呼,眼睛卻掃過他們那一行人。
晉律沒有攜帶男伴,只是帶了兩個小廝,張四爺身邊也沒有女伴,應該是一個人出來的。
而他們一行的還有一個人,身材高大魁梧,國字臉,表情肅穆,與週遭的愉悅風格有些格格不入。
楚君逸知道他是誰,祝老太太的娘家是英國公府張家,而祝寧母親的娘家則是衛東伯府項家,這個人就是衛東伯府大房的嫡長子,項大爺,與祝寧也是表兄弟關係。
不過……楚君逸的目光中透出些怪異,祝寧挺怕他這個大表哥的,平時見了他就跟見了貓的耗子一樣。
這種脾性冷硬的人會和晉律、張四爺成為朋友……真的沒有哪裡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