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賜婚

　　　元康二十六年，春，顧雨笙，年十四。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安平侯嫡女，孟陽群主顧雨笙，嫻熟大方、溫良惇厚、品貌出眾。今皇三子惠王年已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顧雨笙待宇閨中，與皇三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皇三子為惠王妃，擇日完婚。佈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張平唸完，雙手捧著聖旨於身前，等待顧雨笙接旨。

　　　「臣女接旨，謝陛下隆恩！」顧雨笙說完，從地上直起身子，雙手接過聖旨起身，身後跪著的眾人也跟著起身。

　　　張平露出一個喜氣的笑容，道：「恭喜孟陽群主，恭喜侯爺！」

　　　顧雲欽上前一步，隨即從身後下人遞上來的托盤裡拿起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珮，雙手捧著遞到張平面前，微微躬身，道：「多謝張公公！辛苦張公公了！」

　　　張平自然也不推脫，淡定地接過玉珮收入袖中，笑道：「侯爺哪的話！天家許久不曾有這樣的喜事了，群主真是好福氣，老奴還得趕著回宮回覆聖命，就不多叨擾侯爺了！」說完，也抬手作揖。

　　　顧雲欽也作揖，道：「公公慢走。」

　　　等送走了張平，顧雲欽遣退了下人，看著手中握著聖旨站在原地面色蒼白的顧雨笙，心里長嘆一聲，當年那個僧人的話闖入腦海。

　　　——男身女命

　　　劉氏「咚」地一聲坐在椅子上，拿著手帕掩面而泣，道：「侯爺，這可如何是好？笙兒他……」

　　　顧雨磬急忙扶住劉氏，安慰道：「娘親萬不可傷心過度，傷了身體！」

　　　顧雨笙看著自己的父母和兄長一眼，微微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道：「事已至此，笙兒惟有出嫁這一條路了，父親母親還請寬心，笙兒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顧雨磬抬頭看著明明臉上白得近乎透明的弟弟，眼中一片決絕，心中一痛，看向顧雲欽道：「笙兒是男子，如何能嫁？兒子不做這世子，甘願遵先帝遺旨，以死謝罪，求父親成全！」

　　　劉氏忍不住哭得大聲了些，連忙起身拉住顧雨磬，道：「磬兒，你這是什麼話？！你是要你父母背上這弒子的罪名嗎？笙兒同你都是我們的心頭肉，你叫我與你父親如何捨得？！」

　　　顧雲欽滿臉複雜，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與長子，轉頭看著顧雨笙，嘆道：「孩子，你真願嫁入惠王府？」

　　　顧雨笙捏著聖旨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聽到顧雲欽的問話，堅定地點點頭，道：「笙兒願意。」

　　　「笙兒！」顧雨磬喝道。

　　　顧雨笙轉身看著自己的哥哥，笑了笑，道：「哥哥，笙兒已經長大，會保護自己的。」

　　　顧雨磬正要打斷，顧雨笙卻不顧顧雨磬，聲音大了一些，清亮溫潤的嗓音雌雄莫辯，語氣嚴肅，道：「安平侯府家只有顧雨磬這位世子，笙兒不在時，哥哥要好生照顧父親母親！」

　　　「笙兒你！唉……」

　　　「母后為何要父皇賜婚孟陽群主於惠王？」太子凌宇晞有些不滿道。

　　　陳皇后淡淡一笑，輕輕看了一眼側坐上的太子，道：「安平侯家是什麼身份？！即便那孟陽群主得了些寵愛，終究是敗家之女，不足為懼。」

　　　太子隨即瞭然，略微沉吟，又道：「只是，安平侯家地位如此，父皇為何還會答應？」

　　　此時陳皇后笑得有些得意，道：「惠王不過是一個庶子，太疼愛也不能太過，何況你也說了，孟陽得你父皇疼愛，他自然不會反對！」

　　　太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眼神一轉，道：「傳言那孟陽群主絕色傾城……」

　　　「混賬！」陳皇后毫不猶豫地罵了一句，道：「今後你若能登上皇位，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安平侯不過是毫無實權的衰敗之家，那樣的女子，怎配得上你堂堂太子？」

　　　太子急忙拱手作揖，道：「母后教訓得是，兒臣知錯了。」

　　　陳皇后收斂了怒氣，端坐在上座，道：「罷了！本宮見過那孟陽，不過也就是清秀些，莫要信那些無稽之談。」

　　　太子頷首，道：「兒臣知道了。」

　　　陳皇后這才容色緩和，柔聲道：「晞兒，你要知道你是太子！母后知道，年輕人難免血氣方剛，但你是太子，是儲君，切不可為美色所迷惑！」

　　　「是。」太子恭敬道。

　　　顧雨笙回到自己的房間，靜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略施粉黛，戴簪配珰的自己，眼中哀戚之色盡顯。

　　　「笙兒，你要記住，無論何時你都是安平侯府的二小姐，知道嗎？」劉氏溫柔地看著剛及自己腰線的顧雨笙，說道。

　　　顧雨笙梳著倆個可愛的總角，一身粉色衣裙，看起來粉嫩可愛，水靈靈的大眼睛水光瑩瑩地望著自己的母親，不解地問：「為什麼？明明笙兒和哥哥是一樣的，為什麼哥哥是公子，笙兒是小姐？」

　　　劉氏眼裡一抹哀傷閃過，年幼的顧雨笙雖不解母親為何如此，但為了不讓母親傷心，立即露出一個璀璨的笑容，道：「笙兒記住了！母親不要傷心。」

　　　看到年紀小小的兒子已經知道心疼自己，劉氏的眼淚「嘩」地落下，抱著顧雨笙，道：「我的笙兒最乖了！我的好笙兒！好笙兒……」

　　　從此，顧雨笙不再跟在哥哥身後，鬧著哥哥跟自己玩，乖乖地待在自己的院子裡，學習琴棋書畫，婦徳女儀，為了避免被人發現，顧雨笙幾乎不出院門，終日與詩書為伴。

　　　不過，顧雲欽夫婦對顧雨笙極好，顧雨磬也對顧雨笙十分寵溺，顧雨笙不願讓家人為難，只能嫁入王府。

　　　只是……這男子的身份又能瞞多久？

　　　顧雨笙越想越悲慼，不知不覺臉上滿是淚痕，等發覺過來時，自己也是嚇了一跳，卻又覺得諷刺，自己明明是男子，怎的如女子般哭哭啼啼！

　　　「回陛下，聖旨已經頒下去了。」張平站在殿中跪著，躬身作揖道。

　　　寧惠帝淡淡道：「知道了，起來罷。」

　　　「是。」張平起身，從側面的台階走上去，走到寧惠帝的身邊，伸手替寧惠帝輕輕捶肩，道：「陛下可是累了？是否需要回寢殿歇息？」

　　　寧惠帝一隻手支著下巴，睜開眼睛，側頭看了看身後的張平，接著恢復原來的姿勢，張平立馬繼續捶肩，寧惠帝懶懶道：「不必，曄兒聽了什麼反應？」

　　　張平心中忖度了一番，輕聲答道：「回陛下，惠王爺只恭敬地謝了恩，奴婢不敢妄加揣測。」

　　　寧惠帝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倒是機靈，怎麼不給朕好好瞧瞧？！」

　　　張平退了一步，立即躬身作揖道：「奴婢知罪。」

　　　寧惠帝：「惠之呢？」

　　　張平保持著姿勢，恭敬道：「奴婢說了，陛下可不要怪罪奴婢。」

　　　寧惠帝抬眼睨了張平一眼，道：「你說便是，朕不怪你！」

　　　張平這才開口道：「侯爺向來心疼群主，自古都有無情最是帝王家的說法，侯爺看起來是擔憂多過喜悅。」

　　　「是嗎？」寧惠帝聲音沒有溫度地反問。

　　　張平立即跪下，行大禮，道：「請陛下恕罪！」

　　　「起來吧！你說的也沒錯。」

　　　張平抬頭看寧惠帝臉上並無慍色，這才說道：「謝陛下。」然後慢慢從地上起來。

　　　寧惠帝眼神看向宮殿門口，眼神有些悠遠，嘴中輕輕呢喃道：「只怕是他會怪朕吧……」

　　　張平聽得心驚，只敢恭敬地躬身立在寧惠帝身後，不敢言語。

　　　「三弟，今日如此雅興！莫不是得了什麼好事？！」凌宇曄看著練武場肆意揮劍的凌宇曄笑道。

　　　聽到凌宇暘的聲音，凌宇曄一個回身，收回劍，三兩步躍置凌宇暘面前，有些不悅道：「二哥倒是會取笑我！」

　　　凌宇暘微微一笑，道：「哪是取笑？父皇為你欽點的王妃，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福氣！再說那孟陽群主從小便十分受父皇寵愛，三弟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凌宇曄無奈地瞥了凌宇暘一眼，道：「二哥可別誆我！當年她一出生，就被捧到了天上，不知道嬌慣成什麼模樣！剛滿月就封了群主，還賜了封號，都看起來比我們還要風光，怕是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凌宇暘看著凌宇曄有些懊惱的模樣，神色溫和了些，道：「也不盡然，安平侯世子看起來溫文爾雅，而且也十分寵孟陽群主，想來不會是個驕縱的人才是！」

　　　凌宇曄聲音有些悶悶的，道：「但願如二哥所說。」

　　　凌宇暘拍拍凌宇曄的肩膀，道：「若真不放心，不若尋個日子，見見世子，問問不就好了！」

　　　凌宇曄勉強地笑了笑，道：「還是算了，無論她什麼樣，我都注定得娶她，何必再去麻煩，反生事端。」

　　　凌宇暘笑道：「如此也好，三弟覺得好便是了！」

　　　一張聖旨，幾人歡喜幾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