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顧棲身份
從東南調的兵很快就到了,東南趙家雖是世代將門,但是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有了裴家,他們能掌控的兵力也實在有限,這次又是刨去老弱殘兵,精銳盡出,只湊夠了十三萬人。
秦王早年也是打過仗的,不過那時候是跟在太子後頭,帶兵的經驗不多,但就是這樣,他還是對擊退城中的亂軍有信心極了,根據這些日子的觀察來看,這壓根就不是什麼受過專業訓練的軍隊,這些人更像是混混土匪,被不知道什麼人聚集起來鬧事造反,除了禁衛軍之外,根本沒有真正能打仗的對手。
「傳本王令,各營就地修整一夜,明日一早,隨本王拿下北陵城。」
秦王看了看周圍的心腹們,不得不承認,裡面找不出一個能擔負重任的將軍,他在王都久了,漸漸的也和老三學起了心機手段,卻忘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強大。
「王爺不必思慮太多。」顧棲似乎看穿了秦王的想法,當即道:「剛剛漠北傳訊,說鎮國侯世子已經帶了二十萬兵馬從漠北大營出發,先鋒部隊明晚就能趕到。」
秦王來回踱步的腳步頓了,他轉過頭,看著顧棲,彷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誰帶兵?老六呢?他沒回來?」
顧棲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來,他微微點了一下頭,語調是萬年不變的溫柔:「六殿下一路追擊匈奴大軍,如今已經快要打到王庭了,匈奴多年擾邊,如果能一舉拿下,我大顯再無外敵,殿下心中,自然是戰事更重要。」
秦王又來回的踱起了步,不過這次,卻明顯比剛才慢了許多,彷彿在思考著什麼。
裴越領著的騎兵先鋒最先到達北陵城,這裡是天子腳下,王都繁華之地,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但是這會兒已經屍橫遍野,一眼看去,滿是斷壁殘垣,未盡的硝煙瀰漫在空氣裡,然後徐徐的散開。
秦王這邊觀察的沒錯,這次的亂軍大部分都是流寇土匪,這些人平時殺人殺慣了,論起殘忍來,多年征戰邊關的士兵們都不如他們,裴越一路看過來,臉上的怒氣和擔憂越來越明顯,到了最後幾乎是黑著臉來到了大寧寺。
大寧寺裡不見秦王,問了人才知道,秦王一早就帶著他那十三萬兵馬攻城了,秦王瘋起來不是人,他壓根不管什麼戰略部署,戰法戰術,一聲令下全軍出動,寺裡除開原本就住在這兒的僧人們,就只留下了跟著秦王逃出來的那些勳貴和他的幾個心腹謀士外帶一個看上去十分文質彬彬實際上也很文質彬彬的顧棲。
裴越認識顧棲,當然,這朝中沒人不認識他,顧家當初也是跟著太宗打天下的功臣之後,要說起來顧棲的身份其實和他也差不多。
顧家先祖善於治國,前期打天下的過程中功勞不大,畢竟鎮國侯文武雙全能打仗,以少勝多是強項,軍師全都是擺設,一仗更比一仗強,太宗無論是坐著還是躺著還是一半坐著一半躺著都能收地皮。但是到了後來,江山打下來,得要治理國家啊。鎮國侯傻了,將軍們傻了,太宗也傻了,這就和讓鐵骨錚錚的硬漢去給孩子喂奶似的,天生沒那本事啊!這時候,在軍中一直不起眼的顧家先祖走了出來,有條不紊的教太宗重新制定律法,取前朝精華去其糟粕,恢復一部分舊制,劃分各部職權,整頓軍營,大赦天下。最後還提出了科舉入仕,成為後世讀書人的楷模。
顧家三代為相,每一代都兢兢業業為國為民,對老百姓來說,某種意義上,龍椅上坐著的是誰不重要,只要丞相依然姓顧,他們就安心,顧棲的父親去世得早,那會兒他才十二歲,即使有神童之名,元初帝也沒想過讓他子承父業。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封心腹為相的聖旨剛剛下發各州縣,就被憤怒的百姓們撕扯成了碎片,無數的老百姓在北陵城外聚集,發萬人書請願,甚至游.行呼喊,希望他收回成命,有的北陵百姓還聚集在丞相府門口,對著太宗賜下的匾額跪下,哭嚎聲日夜不止。沒柰何,經過了顧家幾代的努力,朝堂的結構十分完善,丞相的職權被削弱,即使上面坐著一頭豬,朝堂也能維持正常運轉,為了平息民亂,元初帝拜了顧棲為相,給了點不大不小的實權。
不過虛名也是名,他這會兒是正二品的昭武將軍,而人家是丞相,就得矮一截,裴越下馬,對著顧棲行了一個軍禮。
「顧相在呢?聽聞秦王已經出發了,我也就不說什麼廢話了,先鋒部隊九萬人,都是騎兵,我們這一路是急行軍,乾糧在路上吃完了,現在急需修整,我想問問您,是個什麼章程?」
顧棲眯了眯狐狸般狹長的眸子,十分從容的拂了拂衣袖,然後說道:「將軍的住處已經準備好了,後山到前殿的空地上是東南軍的營地,邊上有搭好的空帳,我讓他們留了乾淨的衣物。寺中沒什麼好東西,只有素食,不能飲酒。後山外圍是放馬的好地方,那裡草料足,不過不能往深處走,裡面有猛獸。這種種不便還請將軍跟兄弟們說一聲,等北陵之困解了,顧某請兄弟們喝酒。」
倒是衣食住行面面俱到,裴越揚起眉毛,要不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呢,流著顧家的血,果然是個聰明人。
若是平時,裴越不在乎多交一個朋友,但是他急行軍了好幾天,說句糙的,那真是吃喝拉撒都在馬上,為了省時間,小解都直接解在褲子裡,反正馬背顛簸,一路迎風,一會兒就干了,這會兒他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他自己聞了都想吐的奇怪味道,這會兒交朋友,就算顧棲不在意,他還在意呢。
「這,顧相,您看,我這也好幾天沒……」
顧棲很理解的看了看他,語調溫柔和緩:「顧某已經讓人為將軍準備好了湯沐,將軍一路顛簸,想必洗個熱水澡,會舒服一點。」
裴越覺得顧棲簡直就不是人了,而是大寧寺前殿那個金光閃閃的佛爺,整個人都散發著萬道金光,他忙不迭的點點頭,轉頭就跟著知客僧走了,丟下他九萬的先鋒部隊。
顧棲搖搖頭,對著身邊的謀士吩咐了幾句,然後就安穩的坐在了禪房的蒲團上,聽著小沙彌清脆的唸經聲,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即使外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寧寺仍然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獨立世外,靜謐而美好,顧棲喜歡這裡,但是他知道,喜歡不代表適合,他不適合這裡。
禪房的佈置大多都很合顧棲的心意,不過他不太喜歡裡面點著的檀香,香得太刻意,不期然的,顧棲想起他不久前聞過的那道香,自從聞過那股香味之後,他就再也看不上其他的香料了。
那香,彷彿很遙遠又彷彿近在眼前,彷彿一伸手就能抓住,但那只是徒勞,一點一點的引誘人沉淪。
顧棲睜開眼,忽然看到了窗外一輪明月,他才驚覺,他竟然想他想到了半夜。
「嗯?找不到人是怎麼回事?」裴越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正準備收拾一下去見可愛的小表弟,結果親兵去了快半個時辰都沒回來,他還以為他掉糞坑裡了,結果回來了居然告訴他:沒有!沒有找到!把整個大寧寺的貴人都得罪了個遍,還是沒找到東宮的那位。
裴越不相信,秦王是事先得到消息的,逃跑的時候還有時間帶上一大堆雜七雜八的勳貴,他剛才都看到了,就連安平侯那個賤人也在,怎麼會不帶上小衍和長宣?
親兵無法,只得按著之前的路線,帶著自家將軍把人再次得罪一遍,裴越這才相信了他。不過相信歸相信,他還是沒有辦法接受的,裴越一腳把安平侯的房門踹開,正見這賤人抱著他年前新納的小妾卿卿我我,好啊,連小妾都帶上了,卻把長宣丟在城裡了。
「安平侯,我們有多久沒見過了?」裴越站在門口,低低的笑了笑,然後慢慢的把腰間的長刀拔了出來。
安平侯壓根就不認識裴越!他和裴越雖然年紀相仿,但是裴越自小養在東宮,後來又去了漠北。那時候太子還在,太子為人極度傲氣,向來只欣賞有才學之人,安平侯那會兒既沒有承爵,也沒有真才實學,走後門都不敢送他去東宮,生怕被太子看穿這是個膿包玩意兒,直接剁了。
但是裴越見過他,前年長宣的婚禮上,他沒告訴任何人,從漠北迴來,站在角落裡看完了全程,之後是安平侯第一次納妾,他還是從漠北趕了回來,站在角落看完了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