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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之子》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地縛靈

“你們這是做什麼?她是個瘋子,瘋子說的話怎麼能信?”陳鵬的大嫂彭燕粗鄙俗氣, 但是並不傻。她這段時間被陳鵬特意接過來照顧謝珊珊,說好聽是照顧,說難聽點就是看管。

謝珊珊的瘋病一天比一天厲害,陳鵬不僅不送她進醫院,還把她關在家裡,為什麼?

謝珊珊成天嚷著有鬼要殺她, 俗話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謝珊珊怕成這樣, 要說裡面沒點什麼內情, 彭燕可不信。從謝珊珊說的那些瘋言瘋語來看,裡面牽扯的事情恐怕還不小, 說不定還跟陳鵬有關係。

老陳家能夠過上今天的好日子, 彭燕很清楚是誰的功勞。就拿她那不爭氣的兒子來說吧, 如果沒有陳鵬,能出國留學?如果小叔子陳鵬倒楣了,他們所有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謝珊珊卻顧不了那麼多了,她看起來精神狀態非常差,整個人充滿了驚恐,“我沒瘋,不信你們可以帶我去做鑒定,我真的沒瘋,是她,是她和陳鵬合夥軟禁我,他們想要殺我滅口,他們想要吞掉我爸留給我的財產。”

“你在胡說什麼?”彭燕也是個演技派,眼淚說來就來,老實憨厚的長相也加分不少,“員警同志,你千萬別聽她胡說,她真的是精神出了問題,成天嚷著有鬼要殺她,家裡被她折騰的不成樣子,這世上哪兒的鬼?不信你問這兒其他人,我好心過來照顧她和她女兒,怎麼還……怎麼還……員警同志你們看要不這樣,我小叔子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你們再等等,等他回來了再說。不然你們就這麼把她帶走了,我怎麼跟我小叔子交待啊?”

彭燕的聰明之處在於,她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已經完全不是她能應對的了。現在只有一個字,拖,拖到陳鵬回來。

接到報案過來的三個員警,也覺得彭燕的說得有點道理,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家庭糾紛往往是最不好處理的。而且謝珊珊的精神狀態一看就不對勁,他們現在把人帶走了,萬一出點什麼事情,可不好處理,最好還是等謝珊珊的丈夫回來再說。

三個員警中,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娃娃臉員警,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問謝珊珊道:“你說他們要殺你滅口,為什麼?”

恰在這時,陳鵬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厲聲打斷了正要開口的謝珊珊,“我妻子受不了我岳父過世的刺激,患了重度抑鬱症和被害妄想症,伴隨出現了很嚴重的幻覺,這些是精神科權威專家出示的證明。她給你們造成了麻煩,是我監管不力,我向你們道歉。”

說話的同時,陳鵬跟彭燕打了個眼色,示意她把謝珊珊拉走。

彭燕接到示意,不由分說就去拉謝珊珊。彭燕以前一直務農,力氣比普通女人要大得多,謝珊珊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這麼多天一直被人關在房子裡,打針餵藥,按理說應該沒什麼力氣。可是她不知哪裡來那麼大的力量,一把就推開了彭燕,然後以一種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將女兒陳笑拉到自己懷裡,沖著員警歇斯底里的大吼:“他在撒謊,我根本就沒有病,他就是想殺我滅口。他是殺人犯……”

“謝珊珊,你閉嘴!”陳鵬氣急敗壞,恨不得把謝珊珊的嘴給縫起來。他很後悔,後悔沒有聽那個人的話,早一點把謝珊珊處理掉。

“我偏要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殺季涵的人是你!我還知道你把季涵的屍體藏在你們寢室了!就在B大,不信你們去挖,不信你們去挖啊!明明殺人的是你,為什麼季涵要來找我,為什麼,為什麼……”謝珊珊的情緒非常崩潰,整個人看起來已經跟瘋子沒有任何區別。

小女孩嚇得,緊緊抱著她的腰,腦袋埋進她懷裡,嗚嗚直哭。

“都傻愣著幹什麼,把她給我拉進去。笑笑你過來,到爸爸這兒來。”陳鵬斯文的假面被血粼粼的撕開,臉上青筋畢露,怒不可謁。

小女孩兒看了眼跟平時判若兩人的爸爸,她果斷選擇抱住媽媽,拼命搖頭。

娃娃臉員警站了出來,“陳教授,現在恐怕不行了,如果謝女士說的是真的,你就涉嫌謀殺,不光是謝女士,你也需要跟我們去一趟警局。”

“她就是個瘋子!瘋子的話能信嗎?”陳鵬把一遝紙質文件扔到員警們面前。

“瘋子不一定說的就是假話,季涵涉嫌偷盜國家一級文物潛逃,至今下落不明,不排除遇害的可能。謝女士剛剛說的,給了我們新的調查方向。所以,陳教授,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調查,也請你相信我們警方,如果你是無辜的,我們絕對會還你清白。”娃娃臉員警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且還知道不少內情。

“我可以跟你們走,但是我要打個電話。”陳鵬忽然冷靜下來,面沉如水。

“可以。”

陳鵬拿出手機,快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The number……”

陳鵬臉色驟然劇變,額頭上滲出一層冰冷的薄汗,他抖著手再次撥打這個爛熟於心的號碼,然而,話筒裡傳來的始終是空號的提示。

完了。

陳鵬努力控制住顫抖的雙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陳教授,請你快一點,不要試圖拖延時間。”娃娃臉員警明顯帶著針對性。

“再給我幾分鐘,我給我的律師打電話。”陳鵬重新撥打了一個號碼,很幸運的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

然而,就在電話被接起來的瞬間,整棟別墅的燈突然熄滅,一陣古怪的風吹來,一陣砰砰砰的聲音後,別墅的門窗全部被關死。謝珊珊崩潰得抱著女兒驚聲尖叫,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有鬼,彭燕和別墅裡的傭人以及陳鵬雇來的醫護人員,本來平時老聽謝珊珊嚷嚷家裡有鬼,再加上最近別墅裡也確實發生了一些怪事,大家心裡都有點疑神疑鬼,這下子全都慌了,黑暗中,大家失控的朝著大門跑去,但是所有的門窗都好像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封住了,不管他們怎麼推,都紋絲不動。

“安靜,安靜,不要慌!”面對如此邪門的狀況,三個員警心裡也有點發毛。不過他們比起房子裡的普通人,還算鎮定,他們試圖控制現場的混亂。

他們的聲音很快就被眾人的尖叫咒駡聲掩蓋,門越打不開,大家心裡就越慌,黑暗中,有人拿起椅子去砸玻璃門、砸落地窗,但是這些玻璃好像一下子全變成了防彈級的了,椅子砸上去紋絲不動。

季涵,肯定是季涵來報仇了!

陳鵬終於知道害怕了,慌亂中,他牢牢抓著手腕上的楠木手串,忽然,不知誰推了他一把,他剛一鬆開手,一個毛絨絨的東西狠狠抓了他一爪子,陳鵬疼得倒吸了好幾口涼氣。

就在這時,別墅的燈竟然一盞接一盞重新亮了起來,把整個別墅照得燈火通明。如果不是滿地的狼藉,和人們臉上來不及褪下的恐慌,剛才的一切就像一場詭夢。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眾人愣了片刻,然後爭先恐後的沖了出去。

陳鵬直愣愣的站在燈光下,看著空空如也的手腕,一股惡寒從腳底直竄腦門。

“陳鵬,你知道被喜歡的人虐殺肢解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真正的絕望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日復一日重複死亡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做地縛靈是什麼滋味嗎?”被刻意遺忘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還跟十多年前一樣溫柔清朗,只是對方說的再也不是靦腆害羞的情話,而是讓人毛骨悚然的低語,“不要急,很快你就會一一嘗到了。”

陳鵬幾乎是被員警架上警車的,他整個人都像嚇傻了一樣,手腳不停的發抖,臉上不停的冒出冷汗,嘴裡喃喃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放過我……”

陳鵬和謝珊珊雙雙被員警帶走,陳笑嚇壞了,她黏在謝珊珊身上,不管誰碰一下,她們母女倆都又哭又叫,最後沒辦法,員警們只能把小女孩也一起捎帶上了。

娃娃臉員警沒有跟其他人一起上車,他獨自一人坐上了一輛私車,然後打了一個電話:“大哥,是我,幫我一個忙唄。”

“是不是又惹什麼事啦,你說你好好的少爺不做,跑去做什麼小員警……”

“哥,停,停,停,你先停一下,這事兒咱回頭再聊,我現在真有事要你幫忙,大事!急事!”隨後,娃娃臉員警簡略將事情跟電話對面的人說了一遍,“……哥,這忙你不幫,就沒人幫得了。小宇是我好哥們,他為他哥的事兒,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也是知道的,咱不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

電話那頭略微沉默一下後,說:“這件事情我去聯繫一下朋友,但是最後是個什麼結果,我不能保證。而且,下不為例,這事完了……”

“哥,謝啦啊,你真是我親哥,嘴兒一個,好啦,回頭咱回家再說,我現在還有事兒忙著呢,拜拜。”娃娃臉員警劈裡啪啦說完,掐斷他哥的電話後,抹了把臉,打通了另一個電話。

“小宇,今天差點嚇死小爺了,老子現在腿都軟得跟麵條一樣,你趕緊收拾一下到XX分局去,咱哥的事兒有眉目了!”

掛了電話,娃娃臉員警驅車離開後,一個毛絨絨的胖傢伙從花叢裡賊頭賊腦的鑽出來,小肥肉一蕩一蕩的甩掉身上的草屑,喵喵嘟囔道:“累死喵爺了,冬崽那小沒良心的居然用兩條烤魚就想換這串佛器,做夢,最少要十條,喵喵嗷!”

阿黃轉過頭,叼起草叢裡的楠木珠串,身影一閃,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警方就拿著上頭的批文,來到B大,跟相關領導接洽後,對謝珊珊所說的寢室,進行了秘密挖掘。

那間寢室早在好多年前,因為老出一些怪事,很多學生都不願意住,還有學生說自己看到鬼了,為了避免謠言滋長擴散,學校就把那間寢室弄成了雜物間,常年鎖閉。

偽裝成普通工人的員警們,打開寢室門以後,裡面只有幾張陳舊的上下床,到處都是厚厚的積灰和蛛網。

謝珊珊當年並沒有參與到陳鵬的殺人案中,甚至就連陳鵬殺了季涵,都是她後來慢慢猜到的。當年,她著魔一樣愛上了陳鵬,陳鵬卻一直對她忽冷忽熱的,她一面患得患失,一面越陷越深。

十六年前,陳鵬讓她幫忙找人修復汝窯瓷碗,但是那個瓷碗摔得太碎了,再厲害的修復大師也不可能把它修復到完美無缺的狀態。

聽到大師的答覆,陳鵬當時失魂落魄的走了,過了沒兩天,陳鵬找她借了一大筆錢,陳鵬沒有說這筆錢的用途,但暑假沒過完,陳鵬他們那棟宿舍的宿管阿姨就辭職不幹了。

陳鵬問她借了錢後沒多久,又讓她幫忙說她在機場看到過一個很像季涵的人。

她非常不願意,但是陳鵬說只要她幫他這個忙,就讓她做他女朋友。

於是她就鬼迷心竅的做了偽證,她當時雖然知道事情很不對勁,卻沉陷在陳鵬的甜言蜜語中不能自拔,反而還因為情敵倒了大黴而沾沾自喜。

等到她真正意識到陳鵬可能做了很可怕的事情時,已經晚了。她和陳鵬已經是男女朋友了,他們偷嘗了禁果,她甚至在大學讀書期間,懷孕打胎,她還撒過慌提供了假線索,陳鵬如果真的出了事她也會跟著倒楣……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哪怕她當時已經猜到陳鵬的所作所為,依然深深的愛著那個對她無微不至的男人,心甘情願的替他守口如瓶。

陳鵬讀博的時候,他們就在國內結婚了,婚後這些年生活一直非常平靜而幸福,女兒的到來,更讓謝珊珊選擇性的遺忘了那些隱藏在心底的猜測和不安,直到今年他們回國後,某一天她在洗手間的鏡子裡看到了季涵支離破碎的臉。

直到那一刻,謝珊珊才幡然醒悟,原來這麼多年她一直沒有忘掉那個男人,原來這麼多年,這個男人依然是她噩夢的源頭。

明明殺人的不是她,為什麼季涵偏偏要纏著她不放呢?

那些人看不見季涵,都說她瘋了,她沒有!季涵說他被陳鵬埋在寢室的水泥地下面了,看,員警不是把他挖出來了嗎?

十六年的時間,血肉早就沒了,水泥砂石包裹著殘碎的骨頭。刑偵人員和法醫們加班加點費了近一個星期時間,才把骨頭個水泥渣滓分離開來,但是有些骨頭已經永遠的消失了,他們拼了很久,只拼出了半副殘缺不全的骸骨,經過DNA取樣檢測後,確定死者是季宇的哥哥季涵無疑。

一樁塵封多年的懸案告破,陳鵬對自己當年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除了承認自己殘忍殺害季涵外,他還承認自己盜取了季涵的論文著作成果。他那篇震驚業內的考古著作,正是當年季涵花了無數個日夜創作的。

他的供詞與季宇在夢中夢到幾乎一致,季宇知道是陳鵬殺害了哥哥,卻不知道他用了那麼殘忍的手段。

窮凶極惡,令人髮指。

季宇在外面觀看陳鵬的審訊過程時,多次情緒崩潰,如果不是同事們拉著他,他幾度想要衝進去跟陳鵬拼命。

除了這樁殺人案,陳鵬身上還背著其他罪行。但是,他對十六年前的殺人案供認不諱,甚至主動交待自己竊取了季涵的論文著作,卻對暗中從事的非法文物買賣、文物走私三緘其口,拒不承認。

比起一樁埋藏多年的殺人案,陳鵬現在牽扯進去的文物走私案更為緊要,從謝文華到陳鵬,這裡面牽涉到買家賣家銷貨管道非常複雜牽連極廣,涉案金額粗略估計高達一兩百億之巨。

然而,陳鵬落網以後,這筆資金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顯而易見,陳鵬的背後極有可能還有一顆更大的毒瘤。

但是,這些已經不是冬生、季宇能夠插手的了。

哥哥沉冤得雪,季宇將他的殘骸火化後,送回老家,跟父母安葬到一處。

季涵在得到冬生的同意後,跟著弟弟一起返回了老家。

“爸爸媽媽,我把哥哥帶回來,我哥沒有偷東西……是別人偷了我哥的著作成果……我哥的那篇論文棒極了……再過一段時間,等案子徹底結了,那篇著作就會更名到我哥名下……我哥……我哥……”季宇捧著季涵的骨灰盒,再也說不下去了,哭得不能自已……

墳前,紙錢的灰打著旋往天空飛去,據說,那是因為故去的人得到了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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