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 長生

鄭昀曜的手指細細摩挲著冬生的臉頰，眼底沉澱著太多太多複雜到難以形容的情緒， 磁性的聲音裡充滿了懷念和發自靈魂的欣喜：“冬崽，能再見到你真好。”n這是冬生第三次聽到類似的話。

第一次，他因為鄭昀曜重傷瀕死，忽略掉了這句話。第二次，他剝離了自己的生氣，神智倒退， 不明白他話裡的深意。

而現在，他怎麼可能還聽不出異樣？

“你是在透過我， 看什麼人嗎？”冬生絕不承認， 說這句話的時候， 他心裡跟喝了一口老陳醋似的。

此時，已經覺醒了所有記憶的鄭昀曜， 遠比冬生想像的更瞭解他。他捏捏冬生的臉頰， 壞心眼的逗他：“如果我說是， 你怎麼辦？”

冬生面無表情的盯著他，不說話，直接踹了他一腳。

“還跟以前一樣不禁逗。”鄭昀曜親昵的吻了吻他的額頭，說：“你忘了以前的一切，也好。”

“以前？”冬生不解的看著他，他不記得他忘了什麼啊。

“你想知道我們的前世嗎？”鄭昀曜的眼底湧出很多冬生看不懂的情緒。

明明鄭昀曜的樣子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但冬生還是切切實實的感覺到了一些陌生，他皺眉道：“鬼子，也會有前世嗎？”鬼子沒有來生，既無來生何來前世？難道說他上輩子不是鬼子？可是鬼子未生先死，以陰晦為魂，以煞氣為魄，以一縷未斷絕的先天生氣維持軀殼，以至七情不具，六欲不生，生而為惡，為天道所不容。因此，鬼子有魂體，卻沒有常人的三魂七魄。

一旦他失去軀殼的束縛，喪失神智，他將變成世間最純粹的惡，最可怕的存在。

“冬生，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會認為，自己只是普通的鬼子呢？”鄭昀曜反問他。

冬生被他搞糊塗了：“那我還能是什麼？”

“天鬼。天生鬼族。”鄭昀曜的聲音帶著歎息和懷念。

“你說的這些應該跟玄門中記載的天鬼不一樣吧？”冬生道。

“確實不一樣，你我都不是此界中人。”

“什麼意思？”

“你可以這麼理解，地球並不是我們的故鄉，數千年前，我們來自一個叫太始的地方。”鄭昀曜看到冬生糾結的表情，不由笑道：“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問，你聽我慢慢告訴你。就從太始說起吧……”

太始，是一片廣袤無邊的大陸。擁有無數神奇而強大的種族。鄭昀曜所在的種族，被稱為天人。生而強大，擁有漫長的壽命，是太始大陸上最強大的種族之一。而冬生所在的鬼族，同樣強大，卻被眾多種族忌諱厭棄，經過漫長而殘酷的戰爭後，鬼族被趕到了大陸最邊緣最貧瘠的區域。

當時的鄭昀曜是天人一族的皇子，在皇權爭鬥中，被人陷害，誤入鬼族的地盤。他在那裡遇到了冬生。不同於其他鬼族，冬生沒有父母，是極為罕見的天生鬼族，極其強大。但他們相遇的時候，冬生才剛誕生不久，靈智初開，根本沒有自保之力。偏偏天鬼對於其他鬼族來說，是最好且沒有任何副作用的進階‘良藥’。為了躲避其他鬼族的抓捕，他藏在一個深澗的山洞之中，靠捕獵誤入的生靈為食。

鄭昀曜剛好掉在他的洞口，被天鬼當成食物給拖到了洞中。

當時天鬼還太小了，根本無法吞噬強大的天人，更何況鄭昀曜還是天人皇族。

於是，當時還是三頭身一黑漆漆一團的小天鬼把鄭昀曜當成儲備糧藏在自己的洞裡。小天鬼雖然沒有辦法完全吞噬天人，但是卻可以喝他們的血。鄭昀曜的血，遠比他辛苦捕捉到的那些低級生靈美味得多，小天鬼無師自通學會了‘圈養’。為了不讓他的儲備糧死掉，小天鬼把自己不吃的食物，全都餵給鄭昀曜了。

沒多久，鄭昀曜在被他折騰死之前終於蘇醒過來，不過他由於受傷過重，無法動彈，只好嘗試著忽（利）悠（誘）小天鬼給他找療傷的藥草，給他做熟食。

……

小天鬼出生之後就在不斷的躲避同族的抓捕追殺，從未與他人交流相處過，或許是雛鳥情節，或許是寂寞太久了，小天鬼漸漸對鄭昀曜產生了依賴。而鄭昀曜也非無心草木，多年的陪伴下來，呆呆笨笨的小天鬼填補了他內心缺失的感情。

於是，在鄭昀曜傷癒之後，他帶著小天鬼一起離開了鬼族。

然而，鬼族不為其他種族所容，為了遮掩小天鬼的身份，鄭昀曜用秘術和自己的心血，為小天鬼做了一個天人的皮囊。

如此過去數百年，小天鬼最終長大，而他們彼此之間也產生不容於世的感情。好景不長，天鬼的身份最終被人發現，鄭昀曜的對手將許多莫須有的罪行、殺戮全部嫁禍到天鬼身上。

最終兩人眾叛親離，舉世皆敵。

在無休無止的逃亡和殺戮中，他們被逼入一處絕地，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死在了絕地中，卻不想，這處絕地竟連接著另一方天地。

天鬼以自身為祭，開啟天路，將他送到了當時還處於蒙昧原始時期的地球。天鬼在重傷之際獻祭己身，到達地球之後沒多久，就消散在了天地間。鄭昀曜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開始不斷的尋找可能重新誕生在某處的天鬼，遍尋無果後，他又想盡辦法試圖復活天鬼。

一己之力畢竟有限，在這個過程中，他開始教化地球上的原始人類為他所用，傳授他們知識，幫助他們慢慢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

漫長的歲月中，他走過無數地方，傳播了無數智慧的火種，而他屬於天人的強大力量，則在這顆星球上，留下了最初的關於神靈的傳說。彼時，他心存僥倖，認為天鬼終有一天會再次誕生蘇醒。為了讓天鬼在醒來後，第一時間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將太始大陸的事情告知原始先民。而這些事情經過漫長歲月的演變，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摻雜在大量的神話故事、宗教傳說中。

然而，最終，直到天人五衰降臨，他依然沒能等到天鬼蘇醒，更沒能復活天鬼。

他回到最初的降臨之地，讓先民將他和他賦予天鬼的皮囊深埋地底。

在太始大陸，天人死後，可以轉世輪回，天鬼也可以重新誕生，但是他們卻並非此界中人，最初他和天鬼降臨此地時，都被天道意志排斥，直到後來他教化萬民廣積福德，才最終被天道認可。他在這方天地尋找天鬼數千年，用盡辦法復活天鬼，然而直至天人五衰，他依然沒能成功。所以，他猜測，他和天鬼死後大概都無法進入輪回。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一度想過血祭生靈，開啟天路，重返太始大陸。不過，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放棄。因為天鬼消失在這一片天地中，即使他重開了天路，也沒有辦法將天鬼帶回原來的世界了。

於是，他想就這樣安靜的消亡在這方天地，也未嘗不是好事。

他死後，屬於天人的力量逸散開來，部分生靈因為得到這些力量，開啟靈智，變得強大起來，精怪妖怪由此誕生；少數先民也因此獲得了本不屬於他們的神異力量，野心膨脹的同時，這個世界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神靈；而在更早之前，在天鬼消散之際，他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大量的陰煞之氣，為鬼物邪魅創造了滋生的土壤……

光陰荏苒，滄海桑田。

他和天鬼的沉眠之地，終究被人掘開。

申屠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真的復活了他和冬生。申屠復活他的目的，無非就是想要從他身上得到長生的秘密。只可惜，申屠註定只能失望了。

冬生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和鄭昀曜竟然還有一段這樣的過去，聽完鄭昀曜的講述後，他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沒忍住，“那你現在心裡喜歡的，到底是他，還是我？”

鄭昀曜翻身覆在冬生身上，手極不老實的鑽進他的衣服下，一邊輕輕的啃噬著他的耳珠，一邊低聲笑道：“除了你，我心裡從來沒有過別人。不信，我們現在就試試。”

這一試就試過頭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兩人才醒過來。

阿黃耳朵尖，昨晚在門外聽到動靜，很識趣的沒進來打擾，它本想等他倆‘結束戰鬥’以後，再來找他們，哪知他倆昨晚戰況激烈，它等到最後實在等不過睡著了。然後，一不小心就睡過頭了，冬生和鄭昀曜都起來了以後，它才醒過來。

“冬崽，老鄭，你們可算是醒了，死要錢發了好多郵件過來，國內出大事啦！喵嗷嗷！”冬生和鄭昀曜昏迷不醒，國內又出了那麼多事，阿黃這段時間愁得喲，每頓飯都少吃了好幾口，當然，肥肉是丁點都沒掉。

“出什麼事情了？”冬生問。

阿黃把一遝厚厚的列印件叼到冬生面前，“喏，你們自己看！他喵的，申屠那丫要不是沒吃藥，就是吃錯藥了，他竟然敢這麼做，就不怕天道把他劈成灰灰嗎？”

冬生和鄭昀曜一目十行看完郵件，鄭昀曜一眼就看穿了申屠的目的，“他是想血祭生靈，開啟天路。”

為了長生，申屠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鄭昀曜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和決心。只可惜申屠不知道，就算他真的打開了天路，僥倖到達太始大陸，他依然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長生。

強大如天人都有衰竭消亡之日，更何況他一介凡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