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犬鬼

謝飛嗅到餛飩和羊肉湯的香味兒，不由咽了咽口水， 它已經餓好多好多天了。

冬生一面就著羊肉大口大口的吃著鮮美的海味兒餛飩，一面問謝飛：“你是怎麼死的？”

謝飛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死的，不過，它還記得在醫院醒來之前的事情，“那天，爸爸媽媽帶我和弟弟還有多多去陳叔叔家玩兒， 他們家在郊區，院子非常大， 外面很冷， 我身體不好， 冬天愛生病，爸爸媽媽就不許我出去玩兒。弟弟帶著多多跟陳叔叔家的小孩在院子外面玩兒， 本來玩兒的好好地， 弟弟突然哭鬧起來， 我順著聲音跑了出去，弟弟說多多被人搶走了，我追了過去，然後我好像被車撞了，等我醒過來，我就在這裡了。”

犬鬼的眼睛裡蓄著一層薄薄的淚花，它那天被人強拖上車，它看到哥哥跌跌撞撞追上來，那輛車在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拐彎了，什麼都看不見的哥哥，追到十字路口的時候，被快速行駛的車撞飛了出去，血流了一地。

它拼命吼叫瘋狂撕咬車上的人，那人卻用棍子把它敲暈了。

他們顯然也看到了這起車禍，那倆人怕惹麻煩不敢轉手賣掉它，就把它活活打死……是的，因為它咬傷了車上的人，它醒來後，那個人和開車的人就一直拿棍子狠狠打它，把它活活打死，還把它煮成了一大鍋狗肉鍋子。

即使如此慘死，變成厲鬼滯留人間，它依然沒有傷害那倆人。

它從那裡跑出來，找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找到家裡，哥哥沒在家，它就一直蹲在家門口等，爸爸回來了，媽媽回來了，弟弟也回來，等到天黑透了，也沒有看到哥哥。它有些著急了，它不停地沖著爸爸媽媽弟弟叫，家裡卻沒有一個人理它。直到看到媽媽一個人在廚房裡哭，聽到她喃喃自語，它才知道那一天，哥哥被車撞死了。

那時候，它就想哥哥會不會也變成跟它一樣（鬼）了呢？

它跑遍了所有跟哥哥去過的地方——樓下社區、社區外面的公園、哥哥的學校、寵物醫院、超市、郊區、哥哥出事的地方……它晝伏夜出，把所有記得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它還是找不到哥哥。

在尋找的過程中，它看到有人把剛出生沒斷奶的小奶狗，眼睛挖掉尾巴剁掉，把它們丟到雪堆裡活活凍死；看到有人以驅趕追打流浪膽小的貓狗為樂；看到有人用食物騙取流浪貓狗的信任，然後再一腳把它們踹飛；看到有人像搶走它一樣，用各種各樣的手段偷走那些有主的沒主的狗，把它們殺死，做成一道道菜肴大快朵頤，而另一邊或許它們的主人還在苦苦尋找……

人類可以肆無忌憚的殺戮，它有了能力，憑什麼不可以殺人替死去的貓狗報仇呢？

在不知不覺中，多多吸收了很多貓狗脆弱的殘魂，當它萌生這種想法以後，它的能力變得越來越強，然後，它走上了一條血腥殘忍的復仇之路。

那些人如何殺死貓狗，它就如何殺死他們。

最早被它殺死的，就是那兩個活活打死它，還吃掉它肉的狗販子。

而後，隨著它殺死的人越來越多，吞噬的靈魂越來越多，它心裡的快樂卻越來越少。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它心裡就只剩下殺戮了。

直到今天，重新見到哥哥，多多一下子就忘掉了復仇、忘掉了殺戮，它只想跟哥哥在一起。

謝飛能夠訴說自己的記憶，多多卻不能，當然，它也不在乎，它覺得哥哥可能無法接受它殺人的事實，但它並不後悔，也完全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對。

多多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那個厲害的人類，會傷害哥哥。

如果它能說話，它肯定會告訴冬生，一人（犬）做事一人（犬）當，只要冬生肯放過哥哥，不管怎麼處置它，它都沒有怨言。

可惜它不會說話，它說了冬生也聽不懂。多多一面親昵的在謝飛身上蹭來蹭去，一面暗暗戒備，冷靜的等待任何可以幫助哥哥逃跑的機會。

桐城那邊一到秋冬季節，也有人會吃狗肉。

冬生和李九居住的那個村子，幾乎家家戶戶都養狗，每年一到秋冬時節，就有人丟狗。冬生家不養狗，他利用假期給村裡小孩兒輔導功課的時候，多少聽說過一點狗販子的事情，通過謝飛單方面的講述，冬生多少猜到點多多的遭遇。

站在人類的立場上，犬鬼的做法是罪惡滔天罪不容恕的，但反過來看……冬生決定先調查一下，犬鬼到底都殺了些什麼人，再考慮如何處置它的問題。

很快，冬生幹掉了一大份海味兒餛飩，還吃到了最少半斤羊肉，喝光了一大碗羊肉湯，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暖暖呼呼的。

吃飽喝足，冬生幾句話就說動謝飛跟他簽訂了鬼契。

謝飛本身根本沒什麼怨氣，冬生之所以跟它簽訂契約，就是看重它對犬鬼的約束力。謝飛在他手上，不怕犬鬼耍花樣不聽話。

跟冬生簽完鬼契以後，謝飛漆黑了十五六年的世界，終於有光明降落。

冬生答應它的條件之一，就是讓它見到光明，見到這個世界沐浴在光明之下的面貌。

不管謝飛生前患有什麼樣的先天頑疾導致雙目失明，魂體脫離肉體之後，這些頑疾都會自動消失。生前是盲人，死後也沒有辦法恢復的人，要麼是因為前世罪孽滔天被天道詛咒，要麼是因為某些特殊原因被天道限制，再有就是魂體受創。

謝飛天生盲人，或許有前世因果在裡面，但它死後這些因果業報都隨之消散了，它之所以看不見完全是因為長久以來的慣性思維。

契約打破了它的慣性思維，冬生再略施法術，謝飛終於在忐忑中看到了陪伴它十餘年的大狗的模樣。

“多多，你耳朵真好看，你的眼睛也好漂亮，你的毛也好漂亮，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大狗！”謝飛激動壞了。

王川縮在牆角裡吐槽——少年，你也就只見過這麼一條狗吧？

多多卻很吃這一套，知道哥哥能看見自己了，還表揚自己漂亮，它高興得直舔謝飛的臉蛋和眼睛。

一人一犬再一次旁若無人的玩到了一起。

長久以來被黑暗禁錮著，謝飛很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進而忽略掉周圍的一切。跟多多玩了好一會兒，它才注意到房間裡的其他人。

它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鄭昀曜——那個人會發光！然後它注意到了同樣會發光的梁健，氣息乾淨的余瞳，黑氣繚繞的王川，最後它才注意到氣息最微弱的冬生。

如果不是因為契約的關聯，它說不定會誤以為鄭昀曜才是跟它簽訂契約的人，因為鄭昀曜身上的金光讓它有種本能的懼怕和忌憚。

謝飛的直覺是對的，它比普通的鬼魂還要弱一些，要是被鄭昀曜碰觸到，不死都得脫層皮。

犬鬼和犬鬼的主人都被抓了，鄭昀曜吃完宵夜後，問冬生：“你今晚還要繼續住醫院嗎？”

其實住哪兒對冬生來說都沒有太大區別，不過，他想搞清楚今早靈魚項鍊裡面多出來的生氣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邊應該沒什麼危險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好，”今晚的宵夜真沒白送，老鄭同志這下子總算心滿意足了，“時間不早了，我和冬生就先走了，你們晚上也早點休息。”

梁健的內心是拒絕的，“冬崽都這麼晚了，你今晚就在這兒住唄，你睡床我睡沙發！”你走了，我沒安全感啊！

“王川會留在這兒，有它在，其他鬼不敢進來，你就安心睡覺吧。”冬生說。

其他鬼是什麼鬼？聽你說完更睡不著了好嗎？

梁健的爾康手也沒法阻止冬生跟著老鄭同志離去的大長腿。

謝飛和犬鬼跟在冬生身後，謝飛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不時小聲跟多多嘀咕：“原來樓梯長這樣啊，原來汽車是這個樣子的，哇，這是雪對不對，路燈，路燈好漂亮啊……”

謝飛抱著多多整個貼在車窗上，看著窗外燈火輝煌的雪夜美景，像個剛進城的小鄉巴佬似的，興奮了一路。

冬生他們從醫院回到鄭昀曜的公寓已經晚上十一點過了，阿黃以為冬生今晚不回來，還賴在沙發上看電視刷手機，冬生進門了它才發現，它忙把手機藏到貓形抱枕後面，心虛的跟冬生打招呼：“冬崽，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

冬生換好拖鞋走了過來，掃了眼沙發，不出意外的看到手機露在外面的邊角，“這麼晚了不睡覺玩手機，再有下次手機沒收。”

本來阿黃還想狡辯一下，結果不小心瞥見手機露在外面的邊角，頓時就泄了氣，嘟嘟囔囔不高興道：“充了一下午電，我才玩兒一……咦，它們是誰？”

犬鬼變回原本的模樣，阿黃一下子沒把它認出來，不過犬鬼身上怨煞之氣和殺氣極其深重可怕，阿黃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它，它才不怕哩。

“這是貓咪嗎？真漂亮，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貓咪！”謝飛話音剛落，多多就不樂意了，沖著阿黃凶巴巴的齜了齜牙。

噴湧而出的煞氣和血腥氣嚇得阿黃跐溜一下躥到冬生肩膀上，隨即，肥喵‘貓’仗人勢道：“到老子地盤上了還敢凶，信不信喵爺讓冬崽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