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度假

離開海墓以後，冬生他們沒有立即返回海島， 而是找了幾個不錯的地方，潛水抓海鮮，一直玩到下午才滿載而歸。一點沒受到海墓的影響。

回到海島上以後，該吃吃，該玩玩，入夜以後， 徐榮再一次來到海島。

“李先生，鄭先生。”徐榮抱拳彎腰打招呼。

“我以為你今晚不會再來了， 沒想到你臉皮倒是夠厚。”鄭昀曜搖晃著手裡的紅酒杯， 冷聲諷刺道。冬生坐在他旁邊， 靜靜享受著餐後水果，一貫缺乏表情的臉上辨不出喜怒， 只是那雙黑黢黢的大眼睛好像格外幽深。

幾次接觸下來， 徐榮現在已經能夠聽懂冬生和鄭昀曜奇怪的現代口音了， 它的臉皮到底沒有鄭昀曜說得那麼厚，被大鬍子遮擋的臉簡直快燒起來，微微低頭不敢直視二人，窘迫心虛道：“先生這是何意？鄙人倒是有些聽不懂了。”

“到現在還裝傻是吧？你知不知道今天那些鬼藻差點把我們害死？”鄭昀曜冷聲道，“我想你應該聽過‘為虎作倀’這個詞兒吧？我們好心幫你，你卻故意把我們騙到海墓，依我看你就是專門替鬼藻害人的倀鬼！”

冬生將一塊火龍果塞進嘴裡，冷聲道：“你走吧，這次我暫且放過你，從今以後最好別再我面前現身，不然，別怪我替天行道！”

徐榮大驚失色，它們在海上漂泊了幾百年，好不容易才遇到願意送它們重返故土的人，就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扒拉到了一根浮木，能撒手嗎？必須不能啊！

“這件事情確是鄙人有錯在先，萬望兩位先生息怒。”徐榮鞠躬道歉。

“行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趕緊走吧。”鄭昀曜不耐煩的擺擺手。

“兩位先生請聽在下解釋，在下不是故意隱瞞鬼藻存在，而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徐榮一再放低身段，哀求道。

“苦衷？”冬生冷笑道：“既然你願意解釋，那你先說說，你們船上到底藏了什麼東西，為什麼過了幾百年，仍然生氣勃勃？”

徐榮猛地抬起頭，丹鳳眼瞪得溜圓，震驚不已的看著冬生，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你去了船上？！”

“我答應過要幫你們，自然是說到做到，可惜你太讓我失望了。”冬生冷聲道。

徐榮有些亂，它沒想到眼前這兩人，竟然真的有能力穿過那片可怕的鬼藻，抵達沉船。起初，冬生答應幫它們重返中土大地，它其實已經非常高興了。可偏偏冬生還說可以將它們的骸骨送回中土大地安葬，這對它、對它們所有人來說都是無法抵抗的誘惑。

一念之差，貪念四起。

它的腦子裡不光有它一個人的執念，還有船上數百名士兵強烈的執念，它根本無法克制這些執念。

它知道冬生和鄭昀曜不是普通人，它能看到鄭昀曜身上金燦燦的功德金光，卻完全看不出李冬生的深淺，不過，它能感覺到李冬生非常厲害，絕不是普通的玄門中人。

或許，李冬生真的可以對付那些可怕的鬼藻呢？

萬一，李冬生知道那裡有大量的鬼藻不肯再去了怎麼辦？

徐榮糾結了很久，最終敵不過心頭的執念，選擇了沉默。

“……如果在下真的有心要害先生，何不直接將先生引入那片鬼藻之中？”徐榮確實沒想過要害冬生他們，所以只是將他們帶到了海墓的邊緣。它雖然不太清楚冬生真正的本事，但它相信，冬生既非普通玄門中人，認出鬼藻絕對不成問題。

徐榮並非玄門中人，哪怕它死了幾百年，對玄門手段也知之甚少，它琢磨著那些鬼藻雖然兇殘，但玄門中人未嘗就沒有對付它們的手段。

其實說到底，徐榮這絲僥倖，也是因執念而生。

它哪知道冬生藝高人膽大，直接就讓人把遊艇開到了海墓上方，二話不說就下了水，差點沒讓鬼藻把遊艇給生撕了。它同樣不知道，如今玄門沒落，許多傳承早已斷絕，也就是冬生還能帶著鄭昀曜全身而退，換做是其玄門‘大師’，早葬身海底，給鬼藻當肥料了。

而它更沒想到，冬生竟然真的有辦法衝破那些可怕的鬼藻，直達沉船深處，還找到了船上那樣東西。

“我說過如果你真的想解釋，就好好解釋一下，你船上那樣東西。”冬生往嘴裡塞了一塊芒果，道。

徐榮長長歎了口氣，只覺滿嘴苦澀，可事到如今，如果它再隱瞞下去，將來恐怕再無葉落歸根的機會。朱家王朝早已滅亡，它所忠愛的君主也已不復存在，它再堅持下去也毫無意義。

那樣東西害它們所有人慘死海上，在茫茫大海上漂泊數百年，如今，便用它換一個重返故土的機會吧。

“那是一顆龍心，用以煉製長生不死藥。”徐榮緩緩講出了當年的事情。

原來，當年鄭和幾次三番的出海，真正的目的，既不是為了炫耀國威，也不是為了尋找建文帝的下落，而是跟始皇帝派遣徐福出海一樣，只為搜羅長生不死藥的材料。

玄門術士拿出的上古丹方，在當時的人看來都覺得十分荒謬，可是永樂大帝卻深信不疑，不惜傾國之力尋找丹方上記載的材料。中土大地搜羅不到的，就去海外尋找。

自古“海上有仙山”“蓬萊仙島”等傳說不絕，明成祖不是第一個派人出海尋仙的帝王，也不是最後一個。

徐榮參與的那次，也是明成祖在世時，最後一次派遣鄭和出海。彼時，明成祖的身體已經日漸衰落，迫切需要服用長生不死藥來延長壽命。明成祖在位十多年間，已經搜羅了丹方上絕大多數材料，部分沒有搜羅到的材料，也可以用別的材料來代替，惟獨有兩味主料代替不了。

其中一樣便是龍心。

而在徐榮它們那一次出海之前，那位讓帝王深信不疑的術士，已經卜算出海上將有蛟龍現世。

這些消息當時只有極少數幾個高級將領知道，以便到時屠殺蛟龍好排兵佈陣。而以徐榮的官職、資歷本不該聽到任何消息，偏偏他有一個族叔就是知道所有內情的高級將領之一。那位族叔沒有兒子，便一直將徐榮當成親子對待，帶在身邊悉心栽培，他深知此行兇險，不願讓徐榮前往。

但是徐榮當時年輕氣盛，削尖了腦袋想要做出點成績。族叔為了打消他的念頭，只好將出海的真相告知以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徐榮那時就是個不信邪不信鬼神的，它覺得蛟龍之說也好、長生不死也罷，都不過是術士哄騙帝王的謊言。

在它的百般堅持下，最終還是走上了出海之路。

它們走的路線跟它那晚在紀錄片裡看到的根本不是同一條海路，不過記錄中有一點倒是說對了，它們確實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風暴。至於其他人有沒有中途折返它不知道，它只知道，它們集數萬人之力成功屠殺了那條長相古怪的蛟龍，並得到蛟龍的心臟後，就跟其他船隻失散了。

它們在濃霧中迷失了方向，而後，由於那顆蛟龍的心臟，它們的船隻不斷被各種海魚、海怪攻擊，它們拼命反擊，在海上漂泊了進一個月後，彈盡糧絕無力再戰，最後慌不擇路，一頭沖進海墓，最終淪為那些鬼藻的食物和養料。

起初，那片海墓遠沒有現在的規模，是那顆蛟龍心臟，不斷為鬼藻們提供生機，讓鬼藻們迅速生長。另一方面，蛟龍心臟逸散出的生氣，吸引了大量的海洋生物來到海墓，而那些海洋生物最終全部變成了鬼藻的食物和養料，無一例外。

“……吾等被那顆龍心詛咒，不論吾等逃到何方，只要天一亮，就會回到沉船之地，回到那片海墓之中。在遇到兩位先生之前，吾等一直不知在這汪洋之上沉浮了多少年，吾等越來越虛弱，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如若先生不肯送吾等重回故土，吾等怕是只能永遠葬身在這無邊大海中了。”徐榮眼中浸出血淚。

“沒說謊？”

冬生一句話生生把徐榮的眼淚給噎回去了，徐榮悶悶道：“沒有，鄙人若有一句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鄭昀曜嗤之以鼻：“可是你已經死了，冬生，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相信它的鬼話為好。”

“那就罰吾等永葬深海，永世不得返回故土！”徐榮焦急說完，又急忙補充道：“如若兩位先生肯送吾等重回故土，船上所有東西，包括那顆龍心皆歸兩位先生。”說完，徐榮眼巴巴的看著冬生二人，生怕他們就說出拒絕的話來。

對一個執念集合體來說，再也沒有什麼誓言，能比它用執念發誓來得可信。

永樂大帝出海尋找不死藥材料的事情，史料上沒有記載，但冬生卻從爺爺那裡聽說過隻言片語。

李九身為玄門中人，擁有完整的玄門傳承，知道一些被歷史刻意遺忘的內情，並不奇怪。

只可惜，冬生一向缺乏好奇心，李九當時也就順嘴一提，含含糊糊說了那麼幾句，冬生隨便一聽，壓根兒沒往心裡去，更沒有細問。要不是今天徐榮提起，他早都忘了這茬。

不過，就算蛟龍是傳說中神獸，它畢竟已經被人殺死，這都過了幾百年，它為什麼還能保持那麼濃郁的生機？

是龍心真的足夠神異，還是其中另有內情？

冬生直覺更傾向於後者。

“那顆龍心有點意思，看在它的份上，我就再幫你們一次，不過……”

“不過什麼？”徐榮耳朵都快豎起來了。

冬生慢吞吞的吃了好幾塊芒果，吊足了徐榮的胃口以後，才慢條斯理道：“那片鬼藻規模龐大，非常難對付，一時半會兒，恐怕難以它們清除撈出你們骸骨。”

徐榮像只沒吃到骨頭似的大狗，整個鬼都蔫兒了。

“不過……”

徐榮猛地抬起頭看向冬生，只聽他冷聲道：“不過，我可以想辦法先送你們回一趟中土大地看一眼。”

徐榮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抖：“可，可以嗎？可是我們只有晚上才能出來！一晚上的時間，我們真的能回中土？”

大約是太過激動，鬼兵們一個接一個出現在沙灘上，幾百號人全都眼巴巴的看著冬生。

“怎麼？不相信我？”冬生依然漫不經心的吃著水果，語調沒有絲毫變化，卻讓徐榮和鬼兵們嚇了一大跳。

“相信，相信，吾等怎敢不相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