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豪門(十六)
章天禮一直盯著章宇榮,這時反而朝章宇榮一笑,說:“對了,你的尾椎骨傷了,可暫時不能走路了,不過這樣也正好,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你乖乖地待在床上,沒法亂跑,也讓人放心一些。”
他這話簡直像是要故意激起章宇榮的怒氣一樣。章宇榮沒有答話,只是看著他,眼神冷冷的,顯然是心中有氣。
“其實哥哥你是不是恨我把你關在家裡?”章天禮又說,“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病得那麼厲害,如果不這樣關著你,你跑了出去,傷害到你自己該怎麼辦?哥哥,我也是為你好,你怎麼都不體諒一下我呢?還是說,你覺得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在害你?”
章天禮看章宇榮還是一言不發,歎了口氣:
“我之前說過,我不會把你再送回精神病院,但是,我現在開始懷疑我這個決定是否是正確的了,因為哥哥你待在家裡,病情並沒有得到改善,而且……似乎還比剛出院的時候嚴重了,我在想,如果再這樣下去,是不是把你送回去,對你才比較好?”
他這話一出,章宇榮不禁有些怔住了。
“哥哥你想想,如果你發起病來,把我給殺了,以後誰來照顧你呢?沒有我,你一個人要怎麼生活下去?”章天禮還嫌不夠似的,繼續道,“唉,我也捨不得讓你再回精神病院的,但我卻更怕你的病會越來越糟糕……我不能因為一時的心軟而害了你的。
到了此時,章宇榮似乎才終於忍不住了,他抿了抿唇,臉上的怨懟之色已經消失了,張口道:“別……把我送回去,求求你。”
他的聲音低啞乾澀,僅僅是這麼短短的幾個字,說起來也十分吃力了。
章天禮突然想起,章宇榮已經很久沒有喝過水了,現在剛剛醒來,一定感到十分乾渴,然而他卻裝作不知道,毫無行動,只問:
“可是哥哥能保證不再犯病嗎?”
“能……”章宇榮已是滿臉的求懇之色,仿佛真的很怕被送回去。
章天禮又歎了口氣:“我只希望哥哥能夠做到。”
章宇榮有些費力地點了點頭,看上去的確是打算妥協認命了,但他心裡卻明白,他剛才所說的話和做出的樣子,並沒有一點是出自真心的。
實際上,被折磨到了這般田地,章宇榮已經不認為回到精神病院是什麼不可忍受的事情了,剛才章天禮威脅他說要將他送回去,他甚至還從全新的角度考慮起這件事來:如果他繼續被章天禮囚禁在家,他就仍然會被保鏢們監視得死死的,不僅毫無尊嚴可言,而且還一點逃跑的機會都找不到。但假如他住在精神病醫院裡,只要他不鬧事,那些醫護人員便不會刻意地折磨他,也不會二十四小時地監視他,只會單純地將他關在病房裡,情況似乎反倒比被章天禮囚禁要好,更有逃出去或者找到求助機會的可能。
因此,與其被章天禮關在家裡,或許還不如被重新送回精神病院。
但是,要回去也不是現在,因為現在他的傷還沒好,留在章天禮身邊,能獲得比較好的治療,而且生活條件也不會差。若是立馬進了精神病院,在那樣糟糕的環境之中,他不敢想像自己的傷到底能不能痊癒。
章天禮應該是希望看到他的悲慘的,那麼他並不介意演給他看。
只要他還能看到一絲東山再起的希望,他就能夠忍受住眼前受到的屈辱,並且無限地示弱。
章天禮似乎對他的表現感到了滿意,微微笑了起來:“哥哥能乖一點就最好了。”
章宇榮再次點頭,因為身體難受,他的臉上已顯得有些痛苦:“嗯……小禮,我……想喝水。”他說得小心翼翼,語聲中又滿是求懇,生怕章天禮不答應似的。
章天禮沒有拒絕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將椅子拉近了章宇榮。
“哥你小心躺著別動,我喂你。”
章宇榮雙手都在被子裡,他本想伸出手去,然而一動才發現自己動不了,雙手似乎被什麼東西綁住了,固定在了床上,而且,由於傷到的地方是尾椎骨,他只這稍稍一動,就感覺到一陣疼痛傳了過來,不禁微微皺起了眉,也再不敢動了。
“都說了你別動了嘛,再說你想動也動不了,為了防止你犯病,一下子控制不住發起狂來,造成二次傷害,我們已經讓醫生把你給綁在床上了。”
章宇榮剛才雖已料到了這個情況,但聽章天禮這麼一說,還是心內猛地一跳,憤怒之意隨之升了上來。
章天禮將杯子往章宇榮的唇邊挨過去,動作緩慢而輕柔。章宇榮氣得很,卻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得略略側過頭去,嘴唇湊上傾斜的杯子。他剛飲下一口,突然就感覺那杯子的傾斜幅度陡然一變,頓時大量的水往嘴巴和鼻腔裡灌來,他沒有防備,一下子被那水給嗆到了,喉嚨和鼻子裡都酸楚難當,忍不住猛咳了起來。
他這一咳身體也隨之顫抖了起來,牽動到了骨折的傷處,劇痛立刻又席捲到了全身,每咳一聲都如被刀剜了一次。
章天禮忙向他道歉,說自己是不小心。但他嘴上說著,卻只坐在一旁看著,什麼動作也沒有,對他的痛苦好像並不在意。
章宇榮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卻仍覺得傷處疼痛無比,不由說:“小禮……我的骨頭,好像又裂開了……”
章天禮卻說:“沒事的,哥哥你別太大驚小怪啦。”
章宇榮的心驟然冷了下去,卻還是忍不住嘶聲道:“不,我沒騙你……是真的很痛,最好能叫醫生來檢查一下,萬一真的又弄傷了……不是又給小禮添麻煩嗎?”
他說這話,一方面是真的隱隱覺得骨頭裂開了,想做個檢查保險一點,另一方面,卻是想著能不能趁檢查的時候接觸到外人,好找到向外界求助的機會。
“不用了,”章天禮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接著又露出個笑來,“而且哥哥想多了,哥哥若是真的又傷了,反倒能在床上躺更長的時間,犯起病來危害性也沒那麼大,只會讓我放心呢。再說了,哥哥就算因為這個傷得走不了路了,我也不會拋棄哥哥的,到時候,我連送你去精神病醫院的可能都沒有了,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章宇榮聽到他這話,呼吸都差點要停滯住了,他深深吸了口氣,才緩過了氣來:章天禮竟然已經對他狠到了這個地步,就是要把他給整殘了,也不會有一點遲疑。
章天禮怎麼成了這這個模樣?他那個單純可愛的小禮到哪裡去了?
章宇榮突然感到一陣痛心,仿佛心臟被人攫住了一樣,又開始透不過氣來了。
剛才他本還決心忍耐蟄伏,到了現在竟然卻有點忍不下去了,他幾乎想要開口,問問章天禮怎麼就能恨他恨到了這個地步,還變得如此心腸狠毒。
他以為,他上一世縱然對章天禮有所虧欠,但也一直是對章天禮心懷愛意,並沒讓章天禮受到過什麼不可逆轉的傷害的,而且,他那樣做,不過是想將章天禮整個人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讓他只屬於自己一個人,再好好地寵著他的,根本的出發點是好的。因此,章天禮即使對他有什麼怨恨,也不至於把他折磨成這樣。更何況,章天禮原本心地善良,就算真的對他滿心憎惡,也不應該對他用這些惡毒的法子,這簡直就是不把他當做人來看待了。
這些念頭他早在腦中轉過幾次了,此時又爆發了出來,他聲音顫抖地說:“你究竟……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章天禮神色一頓,說:“哦?我怎麼了?”
“你從前……你原本,不該是這樣的,”章宇榮終於再難忍受,把壓抑多時的情緒都展露了出來,他已變得有些激動,“你怎麼會變得像現在這樣扭曲,在你心裡,可還存在著一點感情?”
章天禮像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竟笑了出來,他唇角微微勾起,聲音卻冷了下來:“你倒是有臉問我?你以為是誰害的呢?”
自打他囚禁章宇榮以來,即使有時候拐著彎地嘲諷章宇榮,卻也總是要打著為章宇榮好的旗號,做出一副關切的模樣來,還從未直接這麼冷言冷語地跟他說過話。
但他這麼說,也就等於承認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對章宇榮的報復。
章宇榮被他說得呆了一下,還沒接話,就聽見他又說:“你問我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不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嗎?你之前說到上輩子的事情,不錯,我的確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不過,你既然也記得我們之前是怎麼回事,又怎麼會愚蠢到以為,我在記得那些事情之後,還能像上輩子那樣傻,等著被你玩弄?”
章天禮突然坦白了一切,章宇榮心中反倒不知是何滋味了,他只覺得胸腔酸澀疼痛,過多的情緒似乎讓他一時之間無法承載,他想開口說話,卻又被章天禮給打斷了——
“不過呢,你剛才問我,是否還有感情,我不得不說,你未免過於自戀了一點,我當然還有感情,只不過不是對你有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總算趕在12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