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豪門(十三)
章宇榮從醫療床上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像從被水裡撈起來的似的,渾身都被冷汗給浸濕了,他的腳踩在地上,卻覺得仿佛是踩在一團棉花上,有些站不穩。他立刻重新坐回了床上,雙腿向前放在地面上,一時不敢直接站起來。
章天禮見狀,趕緊來扶住他,滿臉關切道:“沒事吧,哥?”
章宇榮只覺自己快要虛脫,腦袋裡也仍感到隱隱的刺痛和眩暈,似乎是剛才電擊帶來的痛苦還沒有完全過去。
顧昭揚開始為他檢查身體的一些指標,他於是任由顧昭揚擺弄,過了一會兒,顧昭揚檢查完畢,說:“情況良好。”
章宇榮怎麼聽都覺得這話諷刺無比,心裡直接罵起了人來,表面卻只是一言不發。
“辛苦您了。”章天禮扶著章宇榮的手臂,朝顧昭揚說。
“不辛苦,這樣的治療,以後每天都要做呢。”顧昭揚笑道,又打量了章宇榮一眼,似乎對他的痛苦感到了滿意。
章宇榮不想看他,便移開了視線,而且他也怕自己一旦看向了他,會忍不住流露出糟糕的情緒,到時候說不定會引得顧昭揚又想出新花樣來折磨自己——這人對自己根本就是懷有極大的惡意。
章天禮道:“嗯,那真是麻煩您了,不過反正您也已經住在我們家了,做起治療來倒也方便。”
章宇榮一聽,頓時想起上一世自己讓張醫生住在家裡,好隨時為章天禮做治療的事。
這章天禮,果然是要把他遭受過的一切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地還給他。
不能讓他這樣下去,不然用不了多長時間,自己的身體恐怕就會完蛋的。
顧昭揚收拾了一下東西,便準備走出房間了,章天禮原本扶著章宇榮,此時立刻將章宇榮放開了,說:“那我也不打擾哥哥你休息,先走了。”
章宇榮趕緊將他叫住:“小禮等等。”
章天禮本來打算抬腿就走,聞言站住了腳步:“什麼事?”
“小禮,你先別走,留下陪我一會兒好嗎?”
章天禮似乎有些詫異:“啊?”
“我整天在這房間裡待著,也沒個可以說話的人,都快要憋出病來了,好不容易你來了,能別那麼快就走嗎?”章宇榮說著,臉上現出求懇之色,讓人看了著實有些不忍。
章天禮看了他幾秒,終於說:“好。”
這時候他看見顧昭揚正好快要走到門口了,便對身邊還沒出去的傭人說:“你帶顧醫生去他的房間吧。”
顧昭揚聽到這話看了他一眼,又笑著對他點了點頭,不知道是不是章天禮的錯覺,他似乎覺得這笑有些意味深長,卻又讀不懂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過,反正這人在上兩個世界就一直奇奇怪怪的,結果最後都在一定程度上幫了自己的忙,現在笑得讓人看不懂,也就先別管了吧。
章天禮決定留下,其實是想看看章宇榮又想耍什麼花樣,此時章宇榮還坐在醫療床上,章天禮就對他說:“要不要扶你坐到沙發上去?”
章宇榮點了點頭,章天禮再次扶住他的手臂。這時章宇榮已經不那麼難受了,便站起身來,由他扶著往沙發走去。
章宇榮坐在了沙發上,章天禮也坐到了他旁邊,章宇榮說:“我有些話,想對你說。”說著又將目光往一旁站著的保鏢移了移。
章天禮看出了他的意思,讓保鏢們先出去待命。
房門被關上了,這回章天禮主動開口道:“哥哥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章宇榮凝視著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對不起。”
他這話大出章天禮所料,章天禮不禁面露訝然之色。
章宇榮又說:“小禮,對不起,我以前不該對你做那些事情。我把你傷害得那樣深,真的很對不起。”
章天禮還是驚詫,但他怔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他說:“沒事兒,你有病嘛,我都說了我不恨你了,你也別老為那些事情內疚了,我相信,如果你沒病,是個正常人的話,你是絕對不會對我做出那些事情的。”
“小禮,”章宇榮雙眉擰起,顯得已有些痛苦,“你不要再跟我演戲了,我知道,你也記得上輩子的事情的。”
他這麼快就跟自己攤牌,這倒讓章天禮完全沒想到,章天禮一時沒說話。
章宇榮看他的神色,已經明白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又說:“我的確是對不起你,最後還害死了你,但我真的很後悔,你……離開以後,我沒有一天是能過好的,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我那麼愛你……真恨不得就下去陪你了。”
又一個渣攻在自己面前上演起深情大戲,章天禮完全無法感動,心裡不禁吐槽了起來:那你倒是下去陪呀,怎麼沒見你自殺呢?
“我對你做出那些事情,你恨我,也是應該的。但是蒼天有眼,讓我們都回到了從前,現在那些無法挽回的事情還根本沒有發生,你……如果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我會把我所能做到的一切都獻給你的,”章宇榮繼續發表他的深情演說,“你將企業的管理大權交給了叔叔,這就等於親手把爸媽打下的江山拱手讓人了啊。你就算再怎麼恨我,也不能就這樣把自家的東西給白白送出去了。而且,叔叔他不是什麼好人,你與他合作,無異於是與虎謀皮!”
你又知道是與虎謀皮啦?開天眼啦?
章天禮心裡繼續吐槽。
我可是擁有上帝視角的劇情的,真•開了天眼的我難道看得不比你清楚?
“我知道,你還恨著我,不肯原諒我,但你看在我也受了這麼多苦的份上,好歹也該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吧。你要是不放心,以後我的財產和股份都轉到你名下,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本來以後我就是你的監護人,你的財產和股份就得由我來代管。
章天禮已經懶得說出這個殘酷的事實,只是看著他不說話,好像在看一個傻逼。
“小禮,你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好,如果現在我這樣被關在這裡哪兒都去不了,天天被人電擊得死去活來,讓你覺得很高興的話,那麼我一定每天都自覺地躺到床上去接受治療。”
章天禮簡直想說,看到你不開心我的確很開心啊,你要是能每天非常痛苦卻又很自覺地去接受電擊,那我的虐心值虐身值就更容易到手了,我是求之不得的好不好。
章宇榮見章天禮不說話,只是面色凝重地盯著自己,以為他內心正是無比掙扎,還想再繼續說些深情臺詞,卻聽見章天禮突然開口道:“哥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章宇榮一怔,說:“小禮,我……”
“哥,”章天禮打斷他的話,臉上也已換了一副驚詫的神色,“你剛才說的那些什麼上輩子的記憶……害死了我,都是些什麼東西啊?我看你的妄想是越來越嚴重了,不行,剛一出院你的病情怎麼就惡化成了這樣,是不是藥效還沒發揮出來?我得趕緊叫顧醫生來看看。”說著已經站起了身來,就要往外走去。
章宇榮連忙一把去抓他的手腕,誰知道竟然抓了個空,他急道:“別走!”趕緊站起了身來,想要再去抓章天禮的胳膊,但章天禮又一次避開了他,匆忙地退開了好幾步,喝道:“別過來!”
章宇榮被他喝得站在了原地,章天禮看了他一眼,突然轉過身往門口跑去,很快地打開了門,出去了。
章宇榮沒有去追,更何況他就算要追也追不出去,他仍然站著不動,剛才他還覺得體內的血在往上翻湧,現在卻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看章天禮的反應,分明就是知道上輩子的事情的,但他卻並不願意接受自己的道歉和悔改。看這情形,他恐怕還得再折磨自己一陣。
可是,只要他還對自己有一丁點感情,那麼自己就有從中找到突破口,慢慢軟化他的希望。等讓他的態度再鬆動一些,想要重新獲得自由,也就容易了,甚至重新奪回企業大權,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只有大權在握,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包括他的小禮。
……
門一下子又被打開了,原先出去的保鏢們重新進來了,他們看見章宇榮默默地站在沙發前面,眼睛望著某處出神,看起來陰測測的,一副犯病的樣子,都很有默契般的放輕了腳步,分散開繞到了他的四周,繼續監視他。
章宇榮被這些保膘一盯,頓時心生煩躁,一屁股重新坐回了沙發上。
章宇榮不確定章天禮是否會如他所說的那樣,去找顧昭揚來再對他進行治療,但一直到了晚上,章天禮都沒有再出現,章宇榮這才差不多可以肯定,今天是不會再有治療了,同時他也更加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章天禮絕對和他一樣,是經歷過上一輩子的事的。
他不禁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只要章天禮仍然還保存著上一輩子的一些純真善良,就總有一天會被自己所打動的。因為他那樣的性格,本就是以德報怨,又見不得別人受苦的,今天自己向他道歉的時候,他的神色難道不也是未見欣喜,只見難受嗎?
章宇榮自以為他已經摸清了章天禮此時的心理,便覺得自己重獲自由的希望又大了一些。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八點多了,他想起昨天他本來想洗個澡,結果因為章天禮已經睡下了,拿不到鑰匙所以沒洗成,便決定今天吸取教訓,又向身邊的保鏢提出了洗澡的要求。當然,其實他並不是想單純地洗澡,還想看看在被鬆開手銬的時候,他能不能找到逃跑的機會。
一個保鏢出去了,等到再進來的時候身後跟著章天禮。章宇榮放柔了叫了聲“小禮”,然後就看見章天禮朝他笑了笑,也叫他道:“哥。”好像白天的事情並未發生一樣。
章天禮來到他的跟前,章宇榮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著一把鑰匙,章宇榮伸出手,把雙手的手銬亮給他看。
章天禮替他打開了手銬,將手銬拿在自己手上。
周圍的保鏢都盯緊了他,但章宇榮並沒有什麼異動,他乖乖地往這房間內自帶的浴室走去了。
章天禮用眼神示意保鏢們跟上,於是大家又一起圍了上去。
章宇榮再次被監視著洗了個澡,儘管這一天多來,他連上廁所都要被人圍觀,但他依然沒有適應這種生活,他在不自在中洗完了澡,在下半身圍了塊毛巾,正想要走出浴室去找套衣服穿,章天禮卻攔住了他。
“先把這個戴上吧。”章天禮將剛才一直拿在手上的手銬舉到章宇榮身前。
章宇榮愕然道:“我還沒有穿衣服。”
“不用穿了,反正也不冷,也沒人能因為這個占了你的便宜,”章天禮理所當然地說,“而且以後你洗澡也方便,不用老是要開手銬脫衣服。”
他說著,拉起了章宇榮的一隻手。
章宇榮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才剛一掙,章天禮就已經迅速將手銬給他銬上了,章宇榮簡直都沒能反應過來。
“小禮,不要這樣。”章宇榮終於忍不住說,還將另一隻手給放在了身後,他也知道這舉動看上去有些可笑,但還是不由自主地這樣做了。
“為什麼呢?這沒有什麼關係的……哥哥今天和我說話的時候,差點又要犯病,你還記得嗎?”章天禮伸手去抓他的手,“我真的很怕……本來提前接你出院,就已經是我任性的結果了,我不能再因為心疼你而放任你了,醫生說是要二十四小時銬著的,我隨便放開你已經不對了……”
章宇榮聽他滿嘴胡言,卻又說得既認真又憂心忡忡,心裡的火頓時又直往上冒,但他終於還是明白不能一直僵持下去,只好將那只手伸出來,讓他把自己赤身裸體地重新銬住了。
到了這個地步,他突然有些懷疑他先前的推斷是錯誤的了:現在的章天禮,真的還有一點純真善良嗎?又真的還存有對他的半點情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