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轉眼到了下週五，比賽在市第一體育館，下午七點鐘開始。周宜五點鐘下班趕過去，六點一刻左右到達體育館，發現觀眾席已經坐了不少人，基本都是學生，令周宜感到驚訝的是，觀眾以女生居多不說，啦啦隊也完全不像是高中業餘籃球隊應有的水準，舉著橫幅和彩帶球，穿著水手高腰襯衫和超短裙的少女們，看起來就像電影裡動感活潑的籃球寶貝，她們正在活力四射地排練啦啦操，周宜一眼看到了身材性感，面容俏麗的楊琦，感覺有些微的不舒服。他沒想到這個女生還在，而且已經是領隊。

　　在他想辦法避開之前，楊琦已經看見了他。她揮著手臂，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周宜只好站定，也對她微笑了下。

　　結束之後，楊琦就向他走來，笑著說：“您是陸岸寄住那家的哥哥對吧，我認得你。”

　　周宜有些僵硬地微笑：“好久不見。”

　　“上次見您也是在體育館呢，之後就沒機會再見面了。”楊琦說，拍了拍手掌心，“對了，好像是兩年前的事了，對吧？”

　　兩年前，周宜在這座城市的大學畢業，在這座城市找到工作，在這座城市租了公寓住下來。而從小學開始，就一直住在周宜家隔壁的小弟弟陸岸，也到了上高中的年紀。令周宜意想不到的是，陸岸竟然轉到了自己所在城市的高中。

　　接到陸岸電話的時候，周宜還在發愁新公寓得添置什麼傢俱。

　　“哥，我能寄住到你家嗎？”一接通，陸岸就開口說。

　　周宜以為自己沒聽清：“你說什麼？”

　　一陣沉默之後，陸岸的聲音，清晰地從另一頭傳來：“我爸媽離婚了。”

　　雖說周宜早就覺得陸岸父母感情不好，夫妻倆幾乎沒有同時在家過，有時候甚至雙雙都不在家，有幾次陸岸沒有帶鑰匙，周宜放學回來，看見陸岸孤單單地坐在門前，就會忍不住把他帶回自己家，輔導他做完功課，還把自己的床騰出一半給他睡，最長的一次，陸岸在自己家裡住了快半個月陸岸父母才回來，互相指責對方怎麼不管孩子。但即便如此，周宜還是沒有料到，陸岸的父母會選擇在陸岸剛上高一的時候離婚。

　　“你還好嗎？”周宜放輕聲音，小心地問。

　　“嗯。”對方簡短地應了聲，卻讓周宜更加心疼起來。他想起從前收留小孩時，小孩會委屈地癟著嘴，晚上睡覺要緊緊抱著他的腰，要自己承諾不會離開他，才會安心地閉上眼。

　　“真的，我沒事。” 但是現在陸岸已經不是適合撒嬌的年齡，就算再難過，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抓著他的袖子，直白地表達給他知道。

　　事不關己似的，陸岸繼續說：“他們在我中考之後就離婚了，我爸爸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了，我媽媽要出國，我想留在國內，但我爸爸已經有個女兒了，我不想跟著他。”

　　就像之前無數次收留進不了家門的陸岸一樣，這次周宜也仍然沒有任何怨言地收留了他，尤其知道陸岸的學校離自己的住處只有不到兩條街的時候，周宜更加義不容辭了，甚至還頗為得意，說著：“還好我租了兩室的，剛好能騰出一間給你。”

　　“謝謝。”陸岸乖巧地道謝，周宜卻微妙地覺得，對方好像並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不過想到陸岸才經歷了人生中的沉重打擊，周宜便非常諒解他。

　　那時候的周宜，當然不會知道，陸岸不高興的地方只是在於，周宜為什麼要嫌錢太多租兩室的房子。

　　那時候的周宜，更加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和那個乖巧的少年，有更加親密的關係。

　　光是想到這裡，面對楊琦，這個曾經對陸岸表過白的女生，周宜就有種非常尷尬的感覺。

　　他僵硬地點點頭：“嗯，我工作很忙。”

　　楊琦歪了歪頭，說：“上班真是辛苦呢，不過我經常聽到陸岸會提到您的名字。你們關係一定很好吧？”

　　關係是很好沒錯……不過大概和你想像的有點不一樣……

　　周宜覺得自己脖子都要僵硬到不能動了。

　　“那，那您有沒有聽陸岸提起過，”楊琦微微咬住唇，說，“他女朋友的事？”

　　“女朋友？”心口跳了一下，周宜下意識地反問。

　　“嗯。”楊琦點點頭，有些黯然地說，“他好像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女朋友，聽說喜歡了很多年，終於表白成功，非常珍惜呢。”

　　“啊……是，是嗎？”仿佛聽到什麼不可思議一般的事，周宜表情略微茫然地問著。

　　“您不知道嗎？”楊琦有些奇怪地看他，“本來這次球賽他不打算出的，聽說也是為了想要女朋友來給他加油，所以答應了呢。我想問問您，能不能指給我看看，那個女生是誰……不然我恐怕沒辦法死心。”

　　看著眼前失落的少女，周宜不由得回想起兩年前，同樣也是發生在體育館的場景。因為過去太久了，周宜都有些記不起，當時他是不是也像這個少女一樣，難過得眼裡都好像失去了光澤。

　　那是陸岸向自己告白之後的事了。從來沒有想過會被同性告白，物件還是一直照看到大的鄰居家弟弟，周宜腦子裡充滿驚慌和茫然，完全沒有餘力思考別的東西，連看到陸岸的臉，也會讓自己陷入不知所措的狀態。

　　他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會讓一個優秀而年輕的同性覺得對自己有愛意。但他每天做的就只是幫陸岸做個飯聊個天，週末偶爾帶小孩出去吃個飯爬個山，連輔導功課也因為陸岸太過聰明而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

　　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是不解，不解陸岸，也不解自己。明明都是男人，為什麼在聽到喜歡你三個字的時候，會心跳加快，看到陸岸的臉，會緊張到手心都發汗，即便後來躲著陸岸，也還是會在上班的時候想到那三個字，而露出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笑容。

　　那是無法控制的，令人心慌的情緒。

　　所以周宜無法面對陸岸。

　　然而大概那句喜歡也是有時間效力的，在周宜還沒有想清楚的時候，陸岸就要收回這份沒有得到回復的心意了。

　　陸岸已經幾天沒有回家的事實，讓周宜緊張起來，他跑去陸岸的學校，得知陸岸最近每天放學都在學校的體育館打籃球。

　　他沒有別的想法，他只是不能放著小孩就這麼不著家。

　　周宜這麼對自己說的時候，推開了體育館的大門，看見美麗的少女，正踮起腳尖，親吻流著汗的，少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