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吃貨
中午,富景春做東,在A市最大酒店春滿樓裡定了兩桌酒席給喬建國他們接風洗塵,鄭劍鋒公司就在離酒店不遠商貿大廈裡,唐愛下班過來蹭飯時,帶來了他大哥唐秋霖和在A市開會喬大伯。
「建國,今後你們有啥打算,是繼續開建築公司,還是再幹點別。」富景春一邊讓服務員給滿上酒後,一邊問著兩個南歸英雄,他雖不清楚兩人目前身家有多少,但知道不少。
「公司還是要繼續幹,其他,暫時沒想。」富三叔喝了口酒,替自己壓驚,回想海南那段提心吊膽日子,只覺得心驚,仿佛做夢般,恍恍惚惚,不真實。
喬建國說:「我跟師哥一樣想法,這一年多來,我們神經都一直緊繃著,這次回來,想先休息休息,緩緩再說。」
夾菜時,瞥見喬大伯一副欲言又止、愁眉苦臉悶頭喝酒樣,遂問道,「大哥,你怎麼了?我怎麼看你一臉愁容,是不是遇到為難事了?」
「老三,大哥還真有點事要求你幫忙。」喬大伯放下酒杯,輕言慢語地說。
喬建國起身給自己哥哥將酒杯滿上,很是爽氣地說:「大哥,看你說,自家親兄弟,啥求不求,你說,能幫我一定幫。」
喬大伯看了眼雖興致高漲,卻難掩眼底倦意喬建國,猶豫半天,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句話:「現在全市各縣都在搞建設,哥想讓你給咱縣投點資。」
92年,「市場經濟」四個字越來越深入人心,A市也在唐書記帶領下進入改革擴建年代,政策得跟得上中央形勢,縣裡、市里天天天開會,喬大伯任村書記期間因為業績好、能力強、人緣佳,在兩年前被調進縣政府土局任土資源規劃科主任,如今縣裡要配合市里改革,他能者多勞兼任建設局規劃科科長。
柳泉鎮原就是縣鎮一體,90年,唐書記親自命名為青陽縣,縣政府大樓所在西街改名為文化街,原東街露天交易市場要規劃整修,建國交易大廳,裡面設三百個檔口,專門做服裝和小百貨批發和零售,對面露天菜市場也做了規整,搭上棚子,設上攤位,周邊地方建國門市鋪,這改造工程其實挺龐大,指著政府掏錢改建,有點難。
市領導發下指示,讓各縣領導想法將工程承包給私人,政府可以放貸款支持承建國,喬建國沒回來之前,喬大伯忙恨不□,上午在市里開大會,接收任務,下午回縣裡還要開小會,下放任務,晚上還要跟局裡科員一起去動員青陽縣有錢人家出資承建國,這是要拿業績,煩啊,愁啊,忙啊。
青陽縣離A市最近,在A市下屬各縣中是最富,可前幾年學校擴建、縣政府重建、修路拆遷,使得縣政府財政吃緊,這次擴建,各縣都在規劃內,唐書記也不好偏向自己家鄉,財政撥款自然拿不到。
青陽縣有錢人不少,可都是小富有余,大富不足,倒是有幾家對縣改造計畫感興趣,覺得這是個機會,可又怕虧錢,怕檔口建國起來後沒人買,都猶豫著呢?都等著第一個吃螃蟹人出現,吃完後告訴他們沒毒。
今天開會,有幾個縣改建工程已經開始動工了,讓他深感任務重壓力大,為這事,唐書記還專門找他開了小會,讓他抓緊辦,別落人後頭,他也想拿政績,跑頭前,可別縣都是縣政府出資改建,他們縣不是財政吃緊嘛。
唐書記看他一臉難為樣,說,建國今天從海南回來,富景春在春滿樓替他們接風洗塵,一會,你跟愛一起去,這幾個可是市里大頭,隨便說動一個出資,你業績就上來了。
喬大伯一拍大腿,樂了,對啊,他家老三早在幾年前就開公司當老闆了,先前沒想到他,是因為喬建國一直在外面拼搏。
喬大伯給自己點了根煙,背靠椅背,一股作氣地講目前形勢和改建計畫跟大家講述了一番,見喬建國低頭沉思中,忙說:「建國,你看,你能不能帶個頭當個領頭羊,只要你肯帶頭,頭筆工程貸款,縣裡出面幫你申請,不需要你擔太大風險,貸款可以在檔口賣出三分之一後開始歸還銀行,在檔口沒賣出去之前,銀行方面絕不催款。」頓了頓,「這也是為咱縣建設做貢獻,有政府在後面撐著,指定不能讓你賠了。」踏破鐵鞋地求別人投資,不如拋下臉面求自己兄弟。
喬建國抬頭,看著自己大哥,笑著說,「家鄉要發展,要改造,這是件好事,只是,在承建之前,你得把咱縣裡規劃目標給我說說,讓我心裡有個譜。」由於牟安冒充B市大亨及時出現,將他們最後一搏土地和建築權拍出了天價,四千萬身家也隨之增長了近一倍。
給家鄉建設做點投資也是應該,但女兒說得對,做人還是要低調點,再加上海南房地產盲目擴建,讓他心有餘悸,所以,還是要清楚規劃目標好。
「好好好,這個沒問題。」喬大伯笑了,露出微微有些泛黃牙齒。
兩桌是在同一個包廂,喬大伯在說縣城改建時,喬小麥邊吃邊豎著耳朵聽津津有味,聽到喬大款要投資承建國東街檔口事,猛不丁地被噎了一下,咳整張小臉紅通通。
鄭么妹倒了杯茶,喂給她喝,輕聲斥責道,「你這孩子,怎麼吃個飯都沒個老實樣。」又心疼地撫著她後背問,「沒事吧。」
喬小麥連喝了兩杯茶,一抹嘴,樂呵呵地說,「沒事。」然後,低頭繼續當吃貨。
上世她沒有提前上學,也沒有跳級,上初中時,檔口已經建國好,但因為一個檔口要五到八萬,初初時,沒人買,也沒人願意進,直到政府下令不許當街買賣時,那些商販們才不情不願地交錢購買,一個個還怨聲載道,等她上了高中後,那檔口價格已經翻了一倍,考研究生時,那檔口最便宜也要八十萬。
當然,上世檔口承建國方並不是喬大款。
這麼說,她到來,產生了蝴蝶效應?
喬大伯帶頭打開了投資話題,身為唐家接班人唐秋霖也開口了,「現在家政策好,全各地都搞開發搞建設搞承包,轉眼就賺錢,你們走南闖北,聽多了見多了,我不說你們也該知道,外面省、市很多不景氣大企業都對外承包了,到個人手裡就贏利,家和個人都得好處,咱縣也有幾家大企業要找人承包,你們要不要試試看,這承包企,家每年還要幾十萬到幾百萬不等補貼。」
喬建國突然想起喬小麥說開服裝廠賺大錢,便問,「服裝廠對外承包嗎?」
唐秋霖說,「承包,承包價在二十萬左右。」點了根煙,細細抽著,問,「怎麼,你有興趣。」
喬建國點頭,「嗯。」
「那年底競標時,我通知你。」唐秋霖說,又說了幾個欲要承包單位。
鄭劍鋒和唐安對鋼鐵建國材廠感興趣,富景春點了個工藝加工廠。
富三叔說,到時候看。
這桌,男人推杯換盞,大杯喝酒,大口吃肉,聊是家大事,生意買賣。
那桌,女人嬌聲細語,小碗喝茶,小口吃菜,聊是鄰里趣聞,兒女之事。
倒是其樂融融、互不打攪。
大閘蟹上來了,喬小麥愛吃這個,可她手嫩,怕蟹殼傷了她手,喬棟不許她弄,可他對大閘蟹也不擅長,便跟富大換了位。
富大這麼多年也習慣了,二話不說,換了位,拿過一隻蟹,熟練地把蟹殼掰了,將蟹黃和蟹肉剝了出來,放到裝有薑汁醋小碟子裡,遞給某麥。
喬小麥對男人間話題比較感興趣,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現成美味,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喬大款發財之路,樂顛顛小摸樣像極了陽光下饜足貓咪。
嘴角帶笑鼻帶俏,百般嫵媚落眉梢,富大眼裡帶著清澈而寵溺笑意,心裡某處軟軟、癢癢。
「瞧瞧這丫頭聽多認啊,又是蹙眉又是點頭。」周婉芳看著一臉專注地聽著對面那桌談話喬小麥,笑著問,「你能聽懂嗎?」
「不太懂,不過,聽得出,爸爸、舅舅、乾爹他們幹是大事,是利利民利人利己好事。」喬小麥吃著蟹肉,一本正經地說。
她打量著自己已經被人當做天才,索性大大方方地展現她「天才」一面,讓大家慢慢習慣她。
「么妹,你這丫頭今年才十歲吧。」周婉芳被逗樂了,「瞧瞧這正經八百小摸樣,倒不像是個孩子。」
「呵呵,嫂子,我這幹閨女可是個小能耐,懂比我都多,在海南,建國他們忙,沒空搭理我們,都是麥麥領著我們逛,買東西殺價錢,比我們大人都專業。」富三嬸笑著說。
「大嫂,三嫂,你們千萬別搭理她,這丫頭打小就人小鬼大、沒皮沒臉,越是人多地方,她越愛現,誇不得,一誇就更沒皮沒臉,厚臉皮一個。」鄭么妹打壓道。
「臉皮薄吃虧,我才不幹呢?」喬小麥癟嘴,順嘴接茬道。
「真是個可人兒,太招人疼了。」周婉芳兩兒子,一直想要個女兒,見喬小麥漂亮跟玉女似小摸樣,心癢不得了,見她小粉唇巴巴,手也癢癢,起身,越過鄭么妹,在喬小麥小臉上喜歡不得了地捏了兩下,「真嫩,奶養出來吧。」
跟富三一般大富珮霖竄了過來,興奮滴咋呼道,「我也要捏捏。」他垂涎這個漂亮小妹妹有一頓飯時間了,白嫩嫩皮膚,他吃飯前就想掐了,可那時還不熟,不好意思下手。
喬小麥皮膚真是奶養出來,輕輕一掐,就紅了。
富大心疼,不著痕跡地擋住富珮霖,將小傢伙護在懷中,擦了擦手,對她媽說,「媽,我吃飽了,快開學了,我想去對面商場轉轉,買些書和資料。」
「去吧。」富三嬸對這個大兒子,一向放心。
喬小麥扯著富大胳膊,叫道,「我也去。」她吃飯前就想去對面商城逛了。
富大輕扯嘴角,順勢牽著她小手,出了門。
隨後,喬棟起身,「等等,我也去。」
「我也去。」
「我也去。」
呼啦啦,八個孩子魚串似出了包房。
那邊,公事談完後,喬建國應廣大聽眾要求繪聲繪色地將一年來在海南種種又講述了一番。
一干人聽了,也覺得驚險萬分,跟賭博似,富三叔看了眼隔壁桌上悶頭吃菜和喬棟和富大,心有餘悸道,「多虧孩子們機靈,還有安去及時,否則,錢沒了是小,就怕人也回不來嘍。」
一句話,讓一桌人又生生地打了個冷噤,可不是,這海南房地產水可深了,若非牟安及時過去救援,怕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後怕啊,後怕。
富三叔舉起面前酒杯,站起身來,對牟安說,「安老弟,這杯三哥敬你,啥都不說了,你這恩大哥領了。」說完,一口幹掉。
喬建國也舉杯同敬。
牟安忙跟著站起來,說,「三哥,姐夫,你們別這麼說,自家兄弟太客氣就有點見外了。」看著鄭劍鋒,笑有些諂媚,「你們要謝,就謝劍鋒哥,我這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待罪立功啊。」
鄭劍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對喬建國說,「姐夫,您別抬舉他,他能幫什麼忙,跑跑路,演場戲而已。」
牟安趕緊賠笑,「是是是,我就是跑跑路,演個土大款而已。」湊過來,小聲說,「哥,我這沒功勞也有苦勞吧,那啥,我和昕語事,你看。」
鄭劍鋒冷哼一聲,「你小子都先斬後奏了,我還看個屁啊。」
牟安繼續賠笑,「我這不是緊急情況緊急對待嘛,要知道我也是受害者,都是我家老太太鬧,不關我事。」眨巴著眼睛,扮無辜道,「哥,不知者無罪。」
鄭劍鋒似笑非笑,「受害者?你酒量有多少你不知道?」
牟安囁嚅,小聲嘟囔道,「我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鄭劍鋒被氣不輕,鐵青著一張臉,低吼道,「滾你個蛋。」
喬建國接到牟安求救信號,出面和稀泥道,「喝酒喝酒,吃菜吃菜,這事回頭再細細叨噥。」
打從客運站回來,牟安就對鄭劍鋒處處陪著小心,一路上又對鄭么妹和喬小麥格外殷勤,殷勤到連粗神經喬建國都察覺到了不對勁,按說牟安是喬、富兩家救命恩人,鄭劍鋒即便不對他感恩戴德,也得禮遇相待吧,可一路上鄭劍鋒對牟安都冷著一張臉,反倒牟安對鄭劍鋒很是卑躬屈膝,喬建國有些鬧不明白了,吃飯前,喬建國將牟安拉到了一邊,問,你今個到底是咋了。
牟安吱吱嗚嗚一番後說,他和昕語兩情相悅,想共結連理,可鐵面無私、絕情冷意大舅子鄭劍鋒欲棒打鴛鴦、毀他姻緣。
事情是這樣,本科一般四年畢業,可鄭昕語學臨床醫學今年開設新研究課程,若要繼續攻讀,必須再上三年,這樣一來就得七年。
牟安願意等,可他娘不願意,牟安是家裡老么,哥哥姐姐都已成親,大侄子牟冬跟喬梁一樣大,老太太眼見這么兒快奔三了,可仍是單身貴族一個,有些坐不住了。
鄭昕語她倒是挺喜歡,姑娘盤整條順不說,還是B大高材生,家世也好,出身書香之家,哥哥又是兒子救命之恩,這從哪方面看,都是萬一挑一主,只一點,年齡小兒子太多,要等大學畢業才能完婚。
等就等吧,誰叫兒子喜歡人家呢?再說那時牟安也在上軍校,她就是再急著抱孫子,也不敢耽誤兒子和未來媳婦前程。
這盼啊盼啊,四年終於過去了,牟安也被調回了北京軍區擔任連長,就等媳婦畢業上門提親了,新房、彩禮都準備好了,結果,告訴她還要等三年?
老太太不幹了,非逼著老兒子今年結婚,又捨不得當女兒般疼了四年准兒媳婦,兩難之下,鋌而走險,在某天牟安帶著鄭昕語回家吃飯時,將兩人灌醉,鎖進房裡。
要說,牟安這人還真是難得,守著鄭昕語這麼個嬌滴滴大美人,愣是當了四年柳下惠,如今,美人在懷,同臥一榻,他也就順應民意,從了自己心。
於是,天雷勾地火,生米煮成了熟飯。
老太太趁機跳出來,代表月亮懲罰完老兒子後,笑呵呵地對一臉無措鄭昕語說:昕語,你放心,這事我幫你做主了,等安這次任務回來,你們就結婚吧,婚後,你要是想繼續研究課程就去研究課程,你要是想去上班,我就給你聯繫醫院。
鄭昕語剛想開口說話,就被假惺惺老太太給打斷了,心疼地摸著她憔悴小臉說:昕語,昨晚累壞了吧,我兒子我知道,醉酒過後,怎麼蠻幹怎麼來,你再睡會,我去叫廚房給你燉點湯補補。
說完,咧著嘴出了房門,吩咐廚房燉湯後,扭身去磨老首長給老兒子放大假娶媳婦。
那時,牟安正好有任務在身,二十天后回來,老太太拿了庚帖,備了厚禮,讓兒子麻利地上門提親,牟安竊喜之餘又覺得心虛,背著在A市打拼鄭劍鋒連哄帶騙地將鄭昕語給騙了回來。
哪知,剛到地,還沒開口談提親事,鄭劍鋒就一通電話打了過來,讓他去海南將富三叔和喬建國給接回來。
這一來一回地又耽誤了二十多天,眼見一個月長假沒剩幾天了,牟安趁著自己有功在身,抓緊時間跟鄭劍鋒提了結婚一事,哪知,鄭劍鋒大怒,一路臉都陰沉沉。
牟安心慌慌,只得走曲線救路線。
最後,牟安拉著喬建國拉同情票道:姐夫,咱兩都是男人,你應該能理解並體諒我難處吧!
喬建國回想起他追鄭么妹歲月,深表同情道:理解理解,體諒體諒。
兩顆連襟心瞬間拉近好幾層。
鄭劍鋒見喬建國給他求情,又見大家都一臉不解地看著他兩,遂笑著說,「一點家事,讓大家笑話了,來來來喝酒,喝酒。」壓低聲音,冷冷地對牟安說,「回頭再跟你算帳。」
牟安長著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勿擾冷臉子,可骨子裡有著北京人特有幽默和風趣,尤其在鄭劍鋒面前,皮實慣了,懣了一口酒,沒皮沒臉道,「只要你點頭認了這門親,怎麼跟我算帳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