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最後一根稻草
童貞娘趕忙沖到院門口,一顆砰砰跳的心才放了下來。
許家寶扶了一個中等個兒的漢子,不住嘴地道歉:「實在對不住,沒傷到哪裡吧?」
那漢子也不惱,揉了揉撞疼了的胸口,笑盈盈地抬了頭,道:「許兄,什麼事這麼急?」
「呦,小劉郎中,你怎麼來了。」許家寶又驚又喜,忙不迭地將人往院裡迎,道,「快進來,快進來!」
這可不就是劉昌?
只見劉昌穿了身蛋清色的袍子,白淨面皮,高鼻樑,薄嘴唇,未語先笑,如春風和煦。他回頭招呼了趕車的小廝一聲,自是隨了許家寶進了院門。
院子裡的三個女人眉梢都帶上了期許。
童貞娘當是劉昌來交付那五十兩的人參錢,她盤算著要是劉昌心情好的話,她有把握再讓他收了些人參回去。
許陳氏也是目光灼灼,許掌櫃的病雖然讓連郎中看了,但她始終有些不放心,劉郎中是縣城裡大大有名的,小劉郎中繼承了衣缽,怎麼說也要比鄉下的郎中醫術要高超些。既然人家送上門來了,怎麼說也得給許掌櫃好好診一診脈。
莊善若也自是期待,好久沒有春嬌的消息了,此番劉昌過來,她定要好好問問。
劉昌是個精細人,他一跨進院門,就將許家大院掃了個大概。桂花樹,石桌石凳都沒什麼稀奇的,只是屋簷下堆了高高的一堆用油紙裹好的東西看著有些奇怪。劉昌不動聲色地將目光從那堆東西上移開,心裡估摸了個大概。
許家玉沒出來,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
劉昌一一見了禮,便被迎倒了廳堂坐下。
許陳氏也坐了,心裡暗暗慶幸,幸虧大郎媳婦手腳勤快,把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要不然可就要被人看笑話了。
莊善若上了茶,便退到許陳氏身後。
劉昌道了謝。看莊善若的目光裡便多了幾分親切。春嬌本來也癡纏著他要過來,他考慮到春嬌的胎還沒坐穩,縣城到連家莊的路不算好,便硬了心腸不肯答應。他特意多打量了下莊善若,她似乎要比兩月前去善福堂探望春嬌的那次要清瘦了點,卻越發顯得眼睛大而明亮,穿了件七成新的緋紅襖子,神色沉靜,舉止嫻雅。
劉昌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對許陳氏含笑道:「我爹本來想來看看許掌櫃。可是他身子骨不好。便差了我過來看看。」
許陳氏點了頭道:「有心了,有心了。」
「這幾日天氣驟寒,許掌櫃身子可還妥當?」
許陳氏的眼神不禁躲閃了一下,含糊道:「還好。還好!」
劉昌將許陳氏的表情收到眼底,淡淡笑道:「許掌櫃身子骨本就虛,這寒天更要好好將養。我爹給許掌櫃配了幾幅補藥,都是清潤溫補的,還擱在車子裡,待會讓夥計拿進來。」
許陳氏眼眶不禁一濕,這半年來踩低拜高的看多了,說到底還是老街坊老夥計貼心哪。
童貞娘忙道:「小劉郎中來得正巧,我爹昨兒不知道是不是起夜的時候受了寒。身子有些不爽快,正好請小劉郎中給請個脈。」
「不敢不敢。」
許陳氏瞅了童貞娘一眼,心裡想這個媳婦雖說嘴巴利了點,但做事還算是妥當,總比大郎媳婦要好些。杵在那裡跟個木頭似的,也不知道幫個腔搭個話,不是說小劉郎中的媳婦未出閣的時候和她要好,真是沒有一點眼色。
「請了村裡的連郎中給看過了,可我這心裡還是不放心。」
許昌心裡一動,道:「哦,聽說連家莊的連郎中也是大大的有名,他看過了,必然妥當。」
許陳氏撇了嘴,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麼,童貞娘趕忙接了話過去,道:「我娘最近老在嘮叨,連家莊什麼都好,就是一家子在善福堂看病看慣了,讓別的大夫看總是不大放心。」
許昌這才點點頭,表示理解。
待喝了一杯茶,許陳氏便請了他進正房給許掌櫃診脈了。
莊善若沒有跟進去,她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劉昌不會無緣無故丟下有孕的妻子,跑這麼遠路過來就為了問個安,必然是有別的緣故。
好一會兒,眾人才從正房出來。
許陳氏滿臉期待地看著許昌道:「怎麼樣?」
許昌沉吟了半晌,道:「看脈象,許掌櫃不像是著了風寒。脈象細滑無力,面上暗沉,似有鬱結之症。」
莊善若暗自點頭,這劉昌年紀雖輕,但是醫術卻是得了劉郎中的真傳,倒是真的能獨擋一面了。
許陳氏臉色一黯,連郎中說的也和劉昌說的差不離,不外乎是安心靜養,不可動怒。可是眼下許家這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個了結,童家大舅爺將貨差人送了過來,定是要和許家撇清關係。這七八百兩的銀子,算起來也就是許家這麼多年的積蓄了。許掌櫃能不急才怪呢。
說話間,童貞娘取了連郎中開的方子遞給劉昌,道:「小劉郎中再給看看方子。」
劉昌雙手接過,細細看了半晌,才展顏笑道:「連郎中的藥方子開得極好,雖說要好好調養,不過許掌櫃年紀大了,也急不得,須得用溫和的方子先慢慢養著才好。」
童貞娘看了許陳氏一眼,道:「娘偏不放心,看連郎中用的藥都是平常,怕是見不出藥效來。我見往日劉郎中開的藥方子裡還有些人參等好藥材。」
莊善若聽得暗自搖頭,不是名貴的藥材便是好的,如若一味地渾吃,反而會吃出病來。
劉昌將那方子放回到桌子上道:「嫂子有所不知,許掌櫃身子太弱了,虛不受補,吃了那些溫補的見效雖快,但是熱藥重傷其陰,反而不好。須得祛邪務盡,方能進補。連郎中的方子裡開了生地、天冬之類的用來清補是最好不過的了。」
許陳氏點了點頭,道:「別的我也不懂,不過小劉郎中說的一定是差不了的。我們家別的沒有,說起人參來,就是給許掌櫃當飯吃也是能吃上幾日的。」
這話說的,童貞娘忍不住撇了撇嘴,這老婆子平日裡要臉面,這會子倒是放開了,生怕人家不知道家裡的醜事。
劉昌倒沒在意,反而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道:「伯母說笑了。說起人參,我正為此事而來呢。」
童貞娘一聽就來了精神,這個劉昌倒是知趣,知道不繞彎子。這五十兩銀子雖說不多,但至少能解面前的燃眉之急,怎麼說也夠聚福錢莊十日的利錢了。
許家寶剛從正房出來聽了這話,道:「小劉郎中急什麼,順道也就罷了,跑這麼遠的路來送銀子也是折騰了。」
童貞娘也客氣了幾句,卻是眼巴巴地瞅著劉昌的衣袋,等著收那五十兩銀子。
劉昌卻是面色尷尬,擺了擺手,道:「無妨無妨。上回從許兄手裡買到的人參的確是上品,幾日前有老主顧買了幾支做成了人參養榮丸,藥效是極佳的。」
童貞娘聽得心裡放寬了幾分,劉家經營了三代的藥房,鑒別藥材的本事自然是數一數二的,劉昌說好的必然是真的好。外面的那一堆人參大不了多磨幾雙鞋子,必定也是能脫手的。
許家寶點頭:「那便好,那便好。」
「只是——」許昌面露為難之色,沉吟著。
莊善若本來要走,見許昌來得奇怪說得尷尬,倒一時起了疑心,也便站在許陳氏後面不動了,且聽他說些什麼。
童貞娘腹誹道,既然把那人參吹得跟花兒似的,這五十兩銀子就該掏得乾脆,做什麼這樣扭扭捏捏的。
許家寶心裡咯噔一聲,道:「小劉郎中,有什麼不妥的,但說無妨。」
許昌點點頭,幾步踏到院裡,略略提高聲音喊道:「小四,進來!」
話音未落,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廝便捧了用包袱裹了的一堆東西,低了頭匆匆進來了。這包袱裹著的東西雖然看起來龐大,但是並不重,小廝也走得輕鬆。
許昌在廳堂門口接了那包袱,對那小廝道:「去門口守著,仔細那馬兒別讓人驚了。」
小廝應了一聲,低頭疾步去了。
童貞娘的眼珠子落到了那個大包袱上,一動也沒動。
莊善若也心裡猶疑,卻只能按下不動聲色,且看事態發展。
許昌將那包袱在桌上放了,順手解開,裡面露出整整齊齊的十幾盒的錦盒。
童貞娘強笑道:「呦,這不是那人參嗎?小劉郎中怎麼把它帶回來了,怕是不合用?」不是吧,賣出去的東西哪還有退回來的道理?這人參擱在手裡是個燙手的,童貞娘決心舍了臉面怎麼也得把它推出去。
許昌抿了嘴唇,微微皺了眉頭,道:「那日收得匆忙沒來得及細看便收到了庫房裡,早上有主顧又來做那人參養榮丸,才把那幾盒拿出來。」
許陳氏聽那話說得蹊蹺,不由問道:「可有什麼不妥?」
童貞娘的眼皮子突然一跳,她不由得朝許家寶看了一眼。許家寶也正瞅向她。兩夫婦面面相覷。
「是。」許昌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怕是大大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