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遇襲
「整理了一個下午,你就給我整理出這樣一個單子?」
許掌櫃靠在床上,手中拿著一張單子,氣得手直抖。
許家寶面有慚色,低聲道:「爹,實在是整理不過來,我們都盡力了。」
「什麼酒一壇,醋兩缸,桂圓十斤的,你這是糊弄誰?我教了你大半年,你就是學了這些?」
許陳氏連忙上前奪了許掌櫃手中的單子,道:「當家的,你別氣壞了身子。這時間倉促,二郎也是沒有辦法。」一邊給許家寶使眼色讓他下去。
許掌櫃靠在床上閉了眼睛不說話了,只是一聲一聲地長長地歎著氣。
童貞娘跟在許家寶後面進了房,忍不住道:「爹,這你可不能怪二郎,他又沒三頭六臂,統共一雙手一雙腳,又要跑這頭又要忙那頭的,疏忽點總是有的。再說了,都到這個時辰了,他連熱飯也沒來得及吃上一口。」
許家寶也辯解道:「爹,阿根小九不認識字,收拾鋪子已經是夠嗆,這些還是我抽空盤點出來的呢。」
許掌櫃無力地揮揮手。
門簾一響,莊善若正端著剛煎好的藥進來,低頭走到床邊,柔聲道:「爹,該喝藥了,晾得剛剛好了。」
許掌櫃微微睜開眼睛。許陳氏端了藥,伺候許掌櫃喝下,然後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
莊善若接了藥碗,轉身要走。
許掌櫃抬了抬眼皮,道:「大郎媳婦,你等一下。」
莊善若只得停下步子,不知許掌櫃喚她何事。自童貞娘在廚房和她說了那番話後,她便有意減少在許掌櫃面前出現的頻率,不想過多地摻和到許家的家事裡去。
童貞娘倒是比誰都要緊張,緊緊地盯住了許掌櫃。
許掌櫃緩了口氣,睜開了眼睛,道:「大郎媳婦,你是個能識字算帳的,你把家事暫且放一放,幫著鋪子將帳再算一算,對一對。」
童貞娘未等莊善若說話,便急著道:「爹,你若是嫌二郎做得不夠好,囑咐他再去做便是了,何苦要叨擾大嫂呢。」一邊用手推著許家寶的腰眼,要他上前。
許陳氏也吃了一驚,道:「哪有這個道理?」媳婦終究是外人,哪裡好插手家裡的生意。
莊善若心裡歎了一口氣,心想這許掌櫃真是病急亂投醫了,為了避嫌,鋪子裡的事她可是萬萬不能接手的,便道:「爹,我雖然認得幾個字,但算帳卻是不能的,怕是越幫越忙呢。」
許掌櫃看著莊善若道:「大郎媳婦,那日我教了你一些,你是一點就通,怎麼今日卻是推辭起來了。」
「叔叔能幹,哪裡用得到我這個婦道人家。」莊善若心裡一陣發苦,「再說大郎也離不開我。」少不得扯出許家安當做盾牌了。
童貞娘這才暗自籲了口氣,看來她這個妯娌也不是個沒眼色的。
許掌櫃點點頭,頹然歎了一口氣。
莊善若真是覺得許掌櫃可憐,經營了半輩子的鋪子好端端的被人砸了,卻是告狀無門;剛病倒,家裡的一個兒子是毫無用處,另一個卻和媳婦在謀劃他的家產;許陳氏當了十幾年的掌櫃娘子,不說會一點經營的手段,只會撒潑惹事拖後腿——他靠誰都靠不住,竟然想來依仗她這個外人。
莊善若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秀才爹來,病中恐怕也是和許掌櫃那般無奈吧,弱妻幼女,家境貧寒,怕是更要淒涼上幾分才是。這樣想來,莊善若微微動了惻隱之心,罷了罷了,少不了能幫的忙便幫上一些就是了。
「爹……」
童貞娘見莊善若又站住了腳步,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顆心倒是提了起來。
「大郎媳婦,你說。」許掌櫃滿臉熱切地道。
「我算帳怕是不能,不過整理收拾東西倒是在行。」莊善若微微笑道,「阿根小九怕是也忙得沒吃上飯,我等下就去鋪子裡送飯,再將東西歸置歸置。至於帳目上的事,叔叔一人跑東跑西哪裡忙得過來,待喝口茶歇上一歇,那千頭萬緒才能理得出來呢。爹剛剛好點,莫要心焦,好好將養才是我們做後輩的福氣。」
這番話是說得滴水不漏,無可指摘。
「大嫂說得有理。」童貞娘趕忙從許陳氏手中取了那張單子塞到許家寶手裡,道,「大郎快去吃飯,好早點將帳目算清爽了再請爹過目。」
許掌櫃做了半輩子生意,哪裡是不明白莊善若的心思,這個孩子又聰慧又善良,如若許家能長久地留住她,倒是天大的福氣了。他又歎了一口氣,知道以莊善若的立場,能做到這般已經是極好的了,便點點頭,道:「好,你去忙吧。」
莊善若施了個禮,去廚房收拾起要送往鋪子裡的飯菜來。
童貞娘尾隨著她進了廚房,陪笑著道:「大嫂辛苦了。」
莊善若淡淡一笑道:「不過是本分罷了。」
童貞娘倒有點看不懂莊善若了,許掌櫃三番兩次移權她都斷然拒絕了。要說她為錢,可此時不像是做作;要說她不為錢,那為什麼甘心留在許家。難道……許掌櫃那日向她許諾的並不是錢的事情?
童貞娘幫著收拾好食盒,當做不經意地道:「大嫂,我們兩口子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日後定不會虧待了你。」
莊善若笑笑,道:「弟妹說的話我倒是聽不懂了,既然是一家人講那些見外的話做什麼?」
童貞娘咂摸著這話,還是摸不清莊善若的意圖,知道自己再說便是不識趣了,便將莊善若送到門口道:「大嫂路上小心,家裡的事自有我來操持。」
莊善若只顧低頭快走,沒多久便到了鋪子裡,只見鋪子的門半開著,整理得算是差不多了,只是貨架上空空的,地上還有些斑駁的污漬。
阿根和小九迎了出來。
莊善若將食盒擺在櫃檯上,道:「都餓了吧,快吃飯吧。」
小九笑著道:「還是大嫂最好,剛才忙倒是不覺得餓,現在一閑下來倒是餓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阿根訥訥地道了謝,又問道:「掌櫃的怎麼樣了?」
「虧你惦記著,請了善福堂的劉郎中看過了,倒是沒大礙,只是需要好好靜養。」
兩個夥計這才放了心,打開食盒就站著狼吞虎嚥起來了。
莊善若見這店裡收拾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沒什麼可插手的。只見一賬本攤在桌子上,她略翻了翻,便是那日許掌櫃教她的那本。
她本來就聰慧,這略略一翻看,等阿根小九吃好飯,便看出了點門道來,沒想到這小小的雜貨鋪一月的淨利竟有十五餘兩。這十五兩的銀子若是用來買地,上好的田地能買上一畝。怪不得童貞娘只意屬這間鋪子,守著這鋪子過上個一兩年,那連家莊的二十幾畝田全都有了,端的是打的如意算盤。
莊善若也不過是心裡這麼一想,許家分家的事情和她無關,就是這間鋪子賺的錢再多,她也不眼熱。
小九吃好飯,手腳勤快地將碗筷收拾好放進食盒中。
莊善若看了看空空的貨架,白問了一句道:「你們掌櫃說明日重新開張,這些短缺了的貨物怎麼不新進了來。」
不問還好,一問小九便苦了臉道:「大嫂你是不知道,我們都去過了,本來是說得好好的,一聽說是給許家雜貨鋪訂的貨,那些供貨的竟然紛紛要提價三成,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我們鋪子本就薄利,進貨提價三成的話,根本是沒利可圖了。」
莊善若吃了一驚,她想起那日吃飯時許家寶所說的,又問道:「為啥呢?」
「誰知道呢?那個酒坊的梁老闆最過分,上次是提價一成,這次是怎麼說都不賣了,還說就是貼他錢也不賣我們酒了。我們不過是在他店前多說了幾句,他便喊人趕我們走,讓我們千萬別害了他家店的生意。」小九越說越氣憤,「你說,氣不氣人?」
阿根朝小九搖搖頭,讓他別再說了。
小九說得興起,哪裡肯停:「還有那些常年合作的鋪子,竟然上門讓我們將今年的帳先結了。真是奇了怪了,每年都是年底了才結的帳,這才幾月,還怕是我們掌櫃的跑了不成。」
莊善若聽得眉頭緊皺,如果這一切不是偶然的話,那麼必定是有人從中搗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目的是什麼?
莊善若試探著問道:「那可真是奇怪了,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大嫂,你還不知道哇?」小九正要說,被阿根從後面捅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搔了搔頭,訕訕地笑了,將後半截話吞了下去。
阿根哈著腰道:「大嫂,我們不過是打雜的,哪裡知道這些呢,還等二爺過來拿主意呢。」
莊善若明白做夥計的也不好說主家什麼,只得拋開了那個話題,再說了幾句閒話,拎了食盒便要走了。
小九將莊善若送到鋪子門外,道:「大嫂,路上小心哪。」
莊善若點點頭,將食盒挎到了臂彎裡。天色是有點暗了下來,街上的人也不多了。不過回家只要穿過兩條街,緊走幾步便到了。
莊善若拐了個彎,剛看到許家所在的那條巷子,突然被人從後面用帕子捂了口鼻,只掙紮了兩下,便軟軟地癱倒在地上,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