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百足之蟲
圓臉書生打趣道:「看來縣太爺也和你一樣懼內得很!」
「去去去!」長臉書生連連擺手。
笑過後,圓臉書生正色道:「說正經的,鄭小瑞去京城好幾個月,到底做些什麼營生?」
長臉書生自得地一笑,道:「聽說是去救人!」
「救人?什麼人?」
「你想想看,這幾個月京城裡可出了什麼大事?」京城離得也不算很遠,天子在皇宮裡跺跺腳,縣城還能吃得到一層灰。
「大事?我們這些升鬥小民,哪裡還能知道京城什麼大事?」
「工部黃如晦黃侍郎的事可曾聽說過?」
「哦,聽說因為貪墨案東窗事發,鋃鐺入獄了。嘖嘖,真可謂是爬得高跌得重哪!」圓臉書生恍然大悟,「莫非和鄭小瑞又有瓜葛?
莊善若聽這兩個書生談些時政,頗有些不耐煩,忽然又聽到了鄭小瑞的名字,趕緊將耳朵豎了起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黃侍郎有權,鄭小瑞有錢,但凡世上錢和權便像是人的兩隻腳,若想站得穩走得快,錢權兩樣可是缺一不可的!」長臉書生倒是頗有一番見解。
圓臉書生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難不成黃侍郎便是鄭小瑞的大靠山?」
「這哪裡知道?不過總有些首尾。你猜這回鄭小瑞進京走的是誰的路子?」長臉書生似乎消息很靈通。
「誰?」
「京城裡剛剛拔擢為吏部侍郎的許德忠許大人。祖籍還在本縣連家莊。」長臉書生滿臉的豔羨,「許大人還有個親兄弟就在本縣,樂得當個逍遙自在的土財主。若是這縣城的產業七成是鄭小瑞的。那麼剩下的三成便是這許老爺的。不過出了黃侍郎這檔子事後,恐怕他兩個要掉個個兒了。」
「嘖嘖嘖嘖!若是他們手指縫裡漏點出來,也夠我們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你就那點出息!」長臉書生很是不屑,「若是這回時運兩濟,能夠中了舉人,到時候攀上許老爺的這層關係,那以後的路也就不用愁了。」
「世兄若是發達了。可要提攜小弟一二哪!」
「那是自然!」長臉書生躊躇滿志。
兩人又說了些關於仕途經濟的話。
莊善若心裡思量著,倒真是看不出來鄭小瑞竟有這樣大的來頭。若是鄭小瑞隨著黃侍郎的倒臺一蹶不振也就罷了,就怕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鄭小瑞在縣裡盤根錯節這麼多年,除了心狠手辣,自然也得益於極深的城府。
更沒想到許德忠許德孝兩兄弟的勢力竟是越來越大。大有越過鄭小瑞,在縣城一手遮天的架勢。
莊善若心中別別一跳,若是走走許德孝的關係,鄭小瑞此時正有求於許德忠,所謂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恐怕問題會迎刃而解。
可是要走許德孝的關係,就得和鸞喜扯上瓜葛。
鸞喜?
莊善若心裡很是沒底。鸞喜雖說生了兒子後得寵,可是她的事情未必肯幫。即便鸞喜肯幫,搬出許德孝對付連雙水又有殺雞焉用牛刀之嫌。況且。這事,鸞喜知道了,二太太便知道了;二太太知道了。保不准童貞娘就知道了。若是這一來二去的牽扯出她與緣來的關係,甚至是她與伍彪的關係,那豈不是大大的不妙?
莊善若心裡盤算來盤算去,覺得走鸞喜這條路子不僅沒有把握而且利大於弊。她悶悶地喝下一口茶,卻發現茶水早就涼透了。
「……聽說惜春樓新近選出一個花魁來,叫胭脂的。嘖嘖!不單模樣好,而且彈得一手好琴。」圓臉書生呷了口早就泡得淡而無味的茶水。涎著臉笑道。
「是嗎?比起以前的榴仙如何?」
又一個熟悉的名字跳入耳中,莊善若忍不住放下了茶杯。
「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那未必!」長臉書生滿臉的悵悵然,「我上年還在惜花樓有幸請榴仙姑娘彈了一曲,可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哪!榴仙姑娘那才情,那相貌,可真是謫仙下凡。」忍不住掉起了書袋。
圓臉書生揶揄道:「世兄對榴仙姑娘如此念念不忘,當時怎麼不想法子贖了榴仙去?」
「你莫不是說笑?我一沒財二無勢的,家裡只有三畝薄田,兩間破屋,一個妒妻,榴仙姑娘哪裡看得上我?美人如寶馬,須得華屋膏粱相伴。」話雖這麼說,可是長臉書生臉上頗帶了幾分倨傲來。
「世兄過謙了。聽說榴仙姑娘到底還是做了鄭小瑞的外室。」
「金屋藏嬌哪!」長臉書生又恨又妒,「聽說他正房娘子也是個少有的美人,那時為了弄上手,也沒少折騰出一場風波來。」
「連舅爺那副尊榮,他妹子能好看?」
長臉書生大搖其頭:「鄭小瑞在外跋扈,對他娘子倒是看顧得很,若不然,連舅爺酒糟一樣的人,哪有威風可耍?」
「那倒也是!他倒是交了好運了!」
「這倒也罷了,還聽四通錢莊的人說,偏生這位鄭娘子對鄭小瑞是愛理不理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從來不出門。鄭小瑞本一門心思撲在她身上,天長日久的也就寒了心,贖了榴仙金屋藏嬌,可卻又不給她名分,只另外置了院子讓她住著。」
「沒想到,他竟是個情種!」
「什麼情不情的,這得不到的東西總是好的。就像是驢子前頭掛著的一截胡蘿蔔,看著水靈靈紅豔豔的,撩撥得人心癢難耐,可末了吃到嘴裡也不過爾爾。」長臉書生又發感慨。
「你可別是吃不到葡萄倒說葡萄酸!」
長臉書生被說中了心事,也不惱,卻道:「聽說這鄭娘子也是連家莊人氏,也不知道和許老爺一家有沒有什麼瓜葛。我們這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這盤根錯節的關係卻讓人看不透!」
「管他什麼關係,只要找准了靠山,以後的這仕途上的事便是事半功倍。」圓臉書生說得有些露骨了。
長臉書生不語,伸了兩根青黃的手中拈了塊綠豆糕送到嘴角咬了一口,卻又嫌膩口,趕緊又端起茶杯來漱了漱口。
莊善若用茶杯蓋著臉,偷偷地看了那長臉書生一眼,只見他三十不到的年紀,眼泡浮腫,雙目發虛,知道平日裡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卻又恃才自傲,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半晌,圓臉書生又道:「你看等鄭小瑞回來,這城裡……」
「那未必!」長臉書生樂得指點圓臉書生一二,「若是鄭小瑞一月內便從京城回來,那他以後便不足懼;可是,他在京城盤桓了整整三兩個月,這當中可有點名堂了。」
「貪墨可是大罪,憑他一個小小的商人,即便是銀子再多,還能翻了天不成?」圓臉書生不服氣。
「世上有誰不愛黃白之物的?鄭小瑞既然能在京城呆這麼久,說不準他找了一座更大的靠山!黃侍郎在我們看來權勢顯赫,可是京城是什麼地方?說句不恭敬的,刮了大風掉下來一塊招牌砸了十個人,倒有七個是皇親貴戚,剩下的三個還是有品級的大官!鄭小瑞是什麼人?人精!搭上了黃侍郎這條小魚,哪有不順風搭上些大魚的。」
圓臉漢子聽得呆了,張大了嘴巴露出一副蠢笨模樣來。
莊善若也聽得一愣,如若真的按長臉書生所言,等鄭小瑞從京城回來之際,更是他權勢更盛之時。原先還盼著鄭小瑞能夠回來,壓制住連雙水,這樣看來可得快刀斬亂麻,儘量地將緣來的事情解決掉了。
莊善若打定了主意,趕緊招夥計來結了賬,急急忙忙地出了茶寮。長臉書生的一雙色迷迷的眼睛一直尾隨著莊善若窈窕的身影出了門。
到底哪裡才是鄭小瑞的軟肋,哪裡才是連雙水的軟肋?
莊善若原先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卻從那個長臉書生那裡得到了點撥。她心裡略一思量,便急急忙忙地往釵袋巷走去。
還有七天!
傍晚時分,緣來包子鋪的門板上了大半,只留了兩扇自家人進出的空檔。芸娘倚坐在門口的凳子上,雙手抓著條抹布,有一搭沒一搭地機械地抹著乾淨的桌面,眼睛卻是怔怔地出神。
此時,夕陽正將橘黃色的餘暉均勻地塗在包子店的招牌上,將「緣來」兩字照得熠熠生輝。莊善若盯著那招牌看了半晌,自覺從心底湧起一股酸澀難抑的情緒來。
莊善若暗自下了決心,不論此事可行還是不可行,她都要去試一試,為了賀家人,為了伍彪,更是為了自己。
莊善若一直走到鋪子門口,芸娘才發覺到她,趕緊將手中的抹布一丟,臉上漾出笑意來:「善若,回來啦!」
莊善若見慣了爽利熱情的芸娘,見她此時強顏歡笑的模樣,倒是比哭喪著臉更叫她難受。
「賀三哥賀六哥回來了嗎?」
「還沒有。」芸娘下意識地朝門外瞥了一眼,苦笑道,「總是不死心,總想著能夠絕路逢生。」
莊善若知道芸娘幾近絕望了,她振奮精神道:「芸娘姐,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有個法子,或許可以一試!」
芸娘的眼睛倏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