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無恥
「魏大人,請問您可以放開敝莊表少爺嗎?」左沉舟略帶不悅的聲音突然自魏哲身後傳來。
魏哲眉頭微微皺了皺,朝臉發白睫毛顫個不停的郝光光看了片刻,最後不情願地鬆開手,轉過身對迎面走來的左沉舟抱拳道:「抱歉,魏某唐突了。」
郝光光一得自由兩步躥至左沉舟身後,貓著腰不敢看魏哲,她的腿還在顫著,心跳得厲害,老爹最不願她與魏家人接觸,恨不能是揪著她的耳朵命令她見到魏家人就躲,別說是說話了,眼神都不要接觸最好。結果今日這情況,不但眼神接觸了好幾回,她與魏哲還說話了,老爹知道了不知會不會氣得跳腳。
「這位兄台是葉莊主的表弟?怎的沒聽說過葉莊主還有表弟?」魏哲兩眼含疑地望著整個人都縮在左沉舟身後的郝光光,他記憶力頗佳,若是見過之人不可能一點印象都無,這個葉韜表弟他確定自己沒有見過,只是那股子熟悉感又從何而來?
「表少爺是不久前才投奔而來,所知之人不多,魏大人未有耳聞亦不足為奇。」左沉舟語氣客套且疏離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是魏某魯莽驚擾到了貴莊表少爺,魏某在此致歉,望勿怪。」魏哲家教良好,雖家世顯赫自身又前途無量,但卻不會仗勢欺人,口碑極好。
「魏大人言重了。」左沉舟淡笑有禮地說完後轉身扯著鴕鳥一樣的人向亭中走去。
郝光光沒有掙扎,乖乖地跟著走,避開魏哲最要緊。
亭子很大,過關人數不多,處在其中一點不顯擁擠,因有著共同目標,就算偶爾湊在一起說話彼此間熱情也不大,最後都自覺無趣三三兩兩地各自尋了地方坐下,一邊喝茶一邊耐心等待。
郝光光不敢再亂跑,安靜地坐在葉韜和左沉舟身邊,雖時時能感覺到不遠處魏哲打量過來的目光,但因方才他已經表達了歉意,諒也不會再做出嚇人的行為,而且此時有「靠山」在,她沒有再做出拿扇子遮臉這等愚蠢無用的舉動。
臨近晌午之時,有下人來報信說初試馬上就結束了,請眾人稍後片刻,王員外很快便會過來招待眾過關者去用午飯。
過關者甚少,此時亭內一共就不到十個人,參選者有一百出頭,也就是說平均十個人中才有一個比較合王小姐的意,初試便刷下去那麼多人,接下來的考驗不知是否會更殘酷。
下人剛走,便又有一位新的過關者走了過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小三。
因魏哲的存在一直提著心吊著膽的郝光光立時變得更苦惱了,尤其白小三走過來時那打量含疑的眼光一點都不比魏哲含蓄多少,若非有個冷面葉韜在,她一點都不懷疑白小三會立刻沖上來揪著她的衣領質問她到底是不是那個被休了的郝光光。
「喲,白三少爺也過關了,真令肖某吃驚。」亭內一名等得有點不耐煩的風流男子站起身,懷有惡意地笑道。
看清是誰後白木清臉色也變得冷淡起來,冷諷:「連肖大少爺都過了關,白某又豈有不過之理?」
亭內眾人聽這兩人言語間一來一回的便知他們之間有過節,因來自不同的地方,是以都不清楚這兩人到底有何過節,只知他們是同鄉。
「這話說得可真自大呢。也對,白三少爺確實有被肖某自歎不如之處,前些日子被剛過門一日不到的妻子『休棄』,鬧得滿城皆知,如此還被王員外看中,不得不說白三少爺好手段啊。」
「你!」白木清臉立時黑了,怒目反諷道,「你少污辱人,誰不知你因得不到醉花樓花魁的芳心而記恨於我,一有機會便一而再地挑釁污蔑!」
原來是桃色糾紛,亭內眾人不由輕笑,紛紛搖頭,就算再有矛盾,想削對方臉面也得先看看場合才對。
「我可沒污蔑你,你被休的事可真是傳遍大街小巷,不巧,為了留個紀念,肖某還特意保存了一張,今日正好帶了來。」說完,便從懷中拿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
白木清表情立時僵住,瞪著對方手中那封「休書」眼中直冒火,沖上前就要搶。
肖大正防著呢,一閃身躲過,揚了揚休書得意地道:「怎麼,惱羞成怒了?就算你毀了它又如何?當時看過休書的人不計其數,有本事你將所有看過休書的人都滅掉。」
「你、你別欺人太甚!」
郝光光瞪著那張被肖大晃來晃去的休書眼角直抽,更加坐立難安起來,若沒記錯,休書上可是寫著她的大名的……
「你動來動去的做什麼?」左沉舟看著像是屁股長瘡的郝光光直皺眉頭,短短半日內頻頻出狀況。
「沒、沒、沒什麼。」郝光光兩眼緊緊盯著肖大手上的休書搖著頭回道。
「白木清,為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就在肖大高舉休書大聲念起來時,白小三大吼一聲,像是瘋了般撲過去搶休書。
兩個男人一搶一躲,很快便打成一團,那張本來保存得很好的休書立時被扯成兩半。
「消毀了證據就當這事不存在了嗎?!」肖大氣紅了眼,將手中還剩一半的休書揉成一團用力扔了出去,紙團撞在柱子上彈了出去,不巧正好彈至葉韜的腳前。
「啊。」郝光光見狀迅速俯身揀起紙團,做賊似的左右瞄了幾眼,此時她與白小三目的一致,便是想立時銷毀證據,看著不遠處的湖眼睛一亮,站起身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時,一時不防,手中的紙團突然被葉韜搶走。
「你做什麼?」郝光光大驚,顧不得害怕抓住葉韜的手腕就去搶。
葉韜見郝光光緊張的程度絲毫不亞於白木清,疑惑心起,揮臂格開郝光光的兩手後快速將揉成團的紙舒展開,這是後半部分,紙一攤開落款處上的明晃晃的三個字登時映入眼簾,只見那按有手印的地方清清楚楚地寫著一個人的名字:郝光光。
猜到其中有貓膩,卻沒想到居然是這個!葉韜沉靜的臉頓時錯愕起來,狐疑的目光轉向正忐忑不安地看著他的郝光光:「郝……光光?」
「誰、誰是郝光光?」感覺到不遠處白小三突然投射過來的目光,郝光光下意識地夾緊雙腿挺胸抬頭回視葉韜裝傻充愣。
看著正心虛地眼珠子左右直飄的郝光光,又掃了眼緊盯著郝光光看的白木清,葉韜向來聰明的頭腦瞬間清明起來。
為何郝光光看到白木清就想躲,為何她想毀去休書,而此時她明明便是休書上落款處按了手印的郝光光,但卻偏不想在白木清面前承認,種種都有了解釋,沒想到他們曾經是夫妻!
但既然是夫妻,怎麼白木清認不出郝光光來?葉韜疑惑不解。
白木清一臉羞恥地大步走過來,對葉韜道:「葉莊主可否將這半截紙送予在下?這都是郝光光那惡婦人不滿被休請人整在下的,讓諸位見笑了。」
被稱為「惡婦」的郝光光大怒,霍地一下瞪過去,伸出手毫不客氣地將他推開鄙夷道:「就你這副瘋子似的模樣也敢站在我表哥面前丟人顯眼?滾一邊去!」
差點兒被推了一跟頭的白木清在幾道嘲笑的目光中狼狽地整理起儀容來,葉韜的表弟也不是他能得罪的,只得忍著氣和和氣氣地對郝光光道:「郝兄弟說的是。」
「郝光光?你是說休了你……呃……被你休了的女人名叫郝光光?」左沉舟驚訝地的目光來回在白木清和郝光光臉上徘徊。
「正是。」知道自己休妻的事被人所不恥,白木清臉上熱辣辣的,低著頭禮貌地回道,「話說起來那個粗俗無禮屢次羞辱下人又不知尊敬長輩的惡婦人與貴莊表少爺還很像呢,若非知道那郝光光已無親人在世,在下還要認錯人呢。」
聞言,葉韜和左沉舟眼中均有異光閃過,意味深長地掃了眼氣得眼皮子直抽筋的郝光光。
「白家可真夠義氣,知道那可憐的女子已無親人還那般對人家,剛娶過門一日不到便休了,這不是純粹將人往絕路上逼嗎?」肖大將歪了的發簪扶正後冷笑著走過來道。
「白家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管!」白木清怒道。
「我是沒權利管白家的家務事,但卻有權利可憐一下那個被白三少爺你耍弄了的女子。」
兩人吵鬧,旁人因不熟都不來勸架,只當熱鬧看,眼看場面又要失控時王員外匆匆趕來,身旁跟著最後一名過了初試的男子。
「抱歉讓諸位久等了,時候已不早想必大家都餓了,請隨王某去用飯吧。」王員外眉開眼笑地帶著十名「富家子弟」去用飯了。
離開時,葉韜細細打量了下郝光光,如此稚嫩稍顯青澀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已婚婦人。
休夫,這種事也只有她這等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做得出來。
「回去後給我從實招來。」經過郝光光身邊時,葉韜壓低聲音警告道。
郝光光氣悶地抿起唇,不情不願地跟在他們身後。
今天絕對是不宜出行的一天,瞧這接二連三發生的破事,有夠倒黴的,葉韜絕對是個掃把星,自從遇見他時起就沒遇到過什麼好事,壞事卻是接二連三地發生!
見郝光光正往葉韜後背射眼刀子,左沉舟輕笑一聲,幸災樂禍地低聲說道:「本來你只是弄丟了兩個帖子,根本不算什麼大事,可偏偏你隱瞞的事太多,尤其這次因為你的欺騙誤了主上的大事,這下你想安然走怕是更不可能了。」
不等郝光光反駁,左沉舟說完便立刻快走幾步跟上葉韜的步伐。
「無恥!」郝光光低咒,做著鬼臉嘀嘀咕咕地罵著葉韜時眼角餘光突然掃到魏哲在看她,猛地一激靈,立刻閉上嘴慌裡慌張地小跑著跟上隊伍,打定主意不離葉韜左右了,免得一不小心又被魏哲逮到。
被刷下的九十多名男子亦被留下來一同用飯,因人數眾多,飯廳擠不下,是以所有人都在寬敞的亭子裡用飯。
食物很豐盛,王員外的四個兒子一直在各桌敬酒,場面好不熱鬧。
被選出的十個人有個共同的特點便是家境富有,且對家裡的財政大權有一定的掌控力,像個別普通的官家子弟不是家底不豐就是沒法子一下自家中拿走大筆的錢,是以這些人都沒能過關。
王員外對魏哲和葉韜格外的熱情,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這兩人競爭力最大,自己雖條件不錯,但比起他們還是所差甚遠,都抱著肯定沒戲了的心態興致缺缺地吃飯。
誰想峰迴路轉,最後這兩名競爭力最大的人居然同時間棄權退出了競選。
王員外福態的圓臉震驚得都快扭曲了,難以接受地看著魏哲問道:「為何突然棄權?」
魏哲淡淡地回道:「魏某的婚事沒有自主權,抱歉。」
這點王員外懂,急忙說道:「魏大人身份高貴,小民不敢有高攀之心,以小女的身份自不配成為正室,但成為妾氏還是可以的,魏大人您看看……」
魏哲歉意地搖了搖頭,稱自己只是來看看熱鬧,並沒有爭美的打算。
那你還去參加初試!王員外腹誹著,僵著臉不敢再勉強,為了女兒的名節且不使其掉價,有些話適可而止就好。
這個勸不通又去勸另外一個,結果葉韜臉色太冷,王員外被凍得不敢多說,無奈之下便去說服脾氣溫和許多的左沉舟,只是很遺憾,將甲子草都搬了出來都沒用,王員外委實想不通葉韜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明明事先他對甲子草是勢在必得的。
郝光光也沒想到葉韜和左沉舟就這樣放棄了這次大會,能立刻就走令她心情稍稍好轉,這樣就不用發愁會娶個女人回去,也不用提防著魏哲和白小三了。
左沉舟與王員外還有眾參賽者客套了幾番後,便與葉韜和郝光光一同離開了王家,他們沒有留下來看熱鬧,因有事要問郝光光,是以葉韜允她與他們二人同乘一輛馬車。
馬車載著三人漸漸駛離,離開王家有兩裡地後左沉舟問坐對面的葉韜:「已經決定了?」
「嗯,除此沒別的法子了。」語畢,葉韜冷冷瞟了眼正一臉無辜的郝光光。
左沉舟掃了眼不明所以的郝光光再次歎氣,以他們葉氏山莊的名氣,本不想使強盜手段落人話柄,只是現在沒辦法了。
「沒想到魏狀元也退出了,本來他的勝算最大,以王老頭對他的奉承樣怕是將獨女送去作妾都甘願,納個妾就能得到甲子草只賺不虧,再說這個妾還很美。」左沉舟手指點著下巴不解道。
「怕是他抱著與我們一樣的想法呢。」葉韜冷笑。
「也只有這樣了,只是若他也如此,那我們的阻力可不小。」
「無妨,很久沒遇到對手了,到時正好會他一會。」葉韜露出勢在必得的淺笑。
「連武狀元都如此打算,我們還怕什麼?子聰的未來比我們的名聲重要。」左沉舟想到葉子聰,心中那股子猶豫立即消失。
郝光光瞪著眼睛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不確定地問:「你們根本不是放棄了那棵破草,是想去偷去搶對不對?」
葉韜難得地對郝光光投去讚賞的一瞥。
「看來你也沒蠢到無藥可救,既然你娶不了王家千金我們只能出此下策,甲子草藏在哪裡只有王小姐一人知曉,連王員外都不清楚,唯一能問出下落並且得到它的只有她的新婚夫婿。現在我們沒法子又不好對個女流之輩下手,只得等甲子草換了主人後再想辦法。」左沉舟難得好心地對受了一天驚嚇的郝光光詳細解釋了番,到也不怕她洩露什麼,確切地說應該是不認為她有那能耐或膽子敢惹他們不快。
「嘖嘖。」郝光光拿眼角斜著葉韜和左沉舟,臉上的鄙夷越來越濃,終於逮到把柄小人得志地大肆嘲諷起來,「居然想去偷、東、西!自己都這德行了,還對我偷了你們帖子一事死揪著不放,見過霸道無恥的,卻沒見過無恥得這般理直氣壯的,真是可悲!可歎!今日本少……本姑奶奶可算見識到了什麼叫作厚顏無恥!」
左沉舟無語撫額,暗歎這郝光光腦子根本就是缺根弦,怎麼就不知道長記性呢?怕是真到被葉韜掐死那日才會真正覺悟吧。
片刻後,郝光光再一次倒黴地被扔在大街上,欲哭無淚地望著豪華舒適的馬車在視線中漸行漸遠。
這次葉韜留下三名輕功身手均一流的暗衛看著她,就算她逃跑功夫再厲害也甭想逃脫。
「天黑前給我自己走回去,否則便將你的那匹白馬宰殺了烤熟餵狗!」想到葉韜剛剛留下的這句威脅的話,郝光光忿忿地從路邊揀了幾片落葉分別綁在兩腳上,然後像是跟地面有仇似的用力跺著腳,將「葉」踩得稀巴爛後方稍稍解氣地大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