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往事如昨
轎旁的魏哲見到郝光光時眼中迅速劃過一道光,打量了幾眼郝光光後別開視線。
「哥,這人是誰啊?」剛過完十八歲生辰沒多久的蘇趣遇好奇地走上前,笑嘻嘻地問著臉色臭得一踏糊塗的葉韜。
蘇趣遇還有兩年才及冠禮,看起來有點稚氣未脫的樣子,不像長他八歲的葉韜那麼沉穩成熟,個頭兒還有發展空間,與葉韜站一起看起來略矮五公分左右,兩兄弟模樣有兩分相似,就鼻子和嘴略微想像些,俊帥程度不及葉韜,但畢竟同母所出,依然俊俏迷人。
蘇趣遇活潑愛笑,令人倍感親切,與其相處感覺不到絲毫的壓力,在京城相當受未出閣的千金追捧。
郝光光恨不得就地挖個坑將自己埋進去,被葉韜提著後衣領勉強立住身子,訕笑著望向來人,月白衣衫,長得與葉韜有一點相似,這就是葉雲心口中的遇哥哥——葉韜的弟弟。
「我、我叫郝光光。」蘇趣遇善意友好的微笑令郝光光尷尬頓減,明顯感覺到這個與她差不多大的俊雅男孩兒比葉韜要好相處數百倍,輕鬆便挑起了她的好感,主動開口介紹起自己來。
「郝光光?這名字真有趣,你是我哥的什麼人?」蘇趣遇眨著一雙好奇的眼睛來回打量葉韜和郝光光,對葉韜這麼毫不掩飾地對一名女子發脾氣的行為感到驚訝。
「先回去梳洗一番,一會兒吃晚飯。」葉韜打斷了蘇趣遇繼續追問的念頭,讓東方佑先帶人去休息,然後將因魏哲走過而頓時渾身緊繃的郝光光交給臉發紅的葉雲心,道,「心心將她送回去,以後這等場合你還是別帶她出現丟人現眼了。」
「韜哥哥別生氣,方才若非心心去拉扯光光,她也不會……」葉雲心不好意思讓摔了大跟頭已經很痛苦的郝光光還被埋怨,趕忙想解釋。
「我知你要說什麼,不必自責,若非她自己心裡有鬼,又豈會當眾出醜!」葉韜臉色一直沒緩和過來,冷淡地瞟了眼郝光光不敢著地的右腳後轉身離去忙了。
本來想拉郝光光來一起熱鬧的,誰想鬧了這等糗事,葉雲心攙扶著疼得直冒冷汗的郝光光,擔憂地說:「你還能走嗎?要不我尋個婆子來背你回去如何?」
「不用了,你扶我走回去就好。」郝光光氣鼓鼓地瞪了眼走遠的葉韜,她才不用他莊裡的下人幫忙呢,免得到時他在她面前更拽!
葉雲心小心翼翼地扶著跛得更厲害的了郝光光,想起她剛剛突然失態的行為,疑惑像是小蟲子正在她身上爬似的弄得她渾身癢癢,忍不住問:「剛剛你突然跟見鬼了似的要逃跑是怎麼回事?」
郝光光快好了的腳因為剛剛那重重一摔又嚴重扭到了,疼得她直冒汗,但此時困擾她的還不是腳上的疼,而是另外一件事,沒有回答葉雲心的問題,而是問出了她的疑惑:「魏狀元怎麼突然來了?沒聽你說他也來啊。」
「這我也不清楚,祖父沒提過他。」葉雲心也是一臉納悶的樣子,說完後不自禁地感歎了下,「原來魏狀元是長得這個樣子的,真是風采出眾,不愧是左相魏家的嫡長孫。」
郝光光隱忍地掃了眼在犯花癡的某人,恐嚇道:「小心你這副模樣被你家那冰塊兒看到又誤會你喜歡別人。」
葉雲心聞言一驚,迅速掃了眼四周,沒看到東方佑,悄悄鬆了口氣後嗔道:「你少嚇唬人了,還是多顧著點你自己吧,韜哥哥很生氣喲~~~」
郝光光聞言臉頓時苦得像黃蓮,葉韜生氣她很怕,魏哲的突然出現她依然怕,兩股子威脅擺在面前,令她懷疑是否是無意中觸怒了哪方神靈,否則怎麼越是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呢?
因郝光光人緣不錯,且又有葉雲心在,路上遇到的丫頭婆子大多想上來幫忙都被郝光光拒絕了,其實這時候顯得有骨氣有什麼用,無非是令自己的腳傷上加傷,疼上加疼而已。
好容易回了房,郝光光已經快累癱了,躺在床上一動不想動。
「天哪,小姐的腳怎麼腫得這般厲害?」如蘭費了好一翻力才將繡鞋自郝光光腫起許多來的腳上脫下,見到腫得更甚於前兩日的腳驚訝出聲。
「你家小姐走路太粗心,又摔倒了。」葉雲心幸災樂禍地說道。
「奴婢去煎藥,小姐你再拿出藥膏來多揉揉吧。」如蘭說完後匆匆出了房門去煎藥了。
「如菊。」郝光光將如菊喚了過來,有氣無力地道,「拜託你出去打探下魏狀元怎麼來了,還有他們要在這裡逗留多久。」
「是。」如菊對打探消息的事還是比較擅長的,應了聲快步走了出去。
「魏狀元的事你怎麼那麼關心,莫非你……」葉雲心說到一半突然驚恐地瞪大眼,來回打量著郝光光的臉。
「你想什麼呢?你以為全天下女子都像你這般為了個男人神魂顛倒嗎?」郝光光白了眼想像力過度的葉雲心。
「你沒有?那就好那就好,否則韜哥哥絕對會要你好受。」葉雲心鬆了口氣,郝光光目前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確實不像是有心上人。
「誰怕他。」郝光光小聲嘀咕道,她就算真有了心上人又關葉韜什麼事?她又不是他老婆。
「你在嘀咕什麼?」
「沒什麼,只是在好奇那位夫人與你遇哥哥的事。」郝光光隨口說了句。
聞言,葉雲心眼睛一亮,圓而可愛的臉兒露出笑容來:「你終於對韜哥哥的家人上心了,好,我就將我所知道的事告訴你。」
郝光光對葉雲心又想「多」了的行為感到無語,不過沒去反駁,坐起身拿出藥膏來一邊上藥一邊聽著葉雲心說起關於葉韜爹娘的事蹟來。
當年,葉韜的父親葉容天是個很強勢並且有野心的男人,葉氏山莊就是在他的手上逐漸壯大起來並且成為天下第一山莊的。
葉容天不僅有頭腦有本事,還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迷倒女人無數,葉韜的娘楊氏也是頗具名氣的美人,兩人是自小定下的親事。
比起迅速躥起來的財力勢力均屈指可數的葉氏山莊,普通富裕的楊家到是弱了許多,楊氏是標準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理三從四德樣樣做得令人挑不出毛病,對待丈夫葉容天全心全意,打理起家事來也盡職盡責。
大概就是太過溫婉賢淑了,夫妻和諧甜蜜相處了一段時日後喜好獵奇的葉容天覺得妻子太過溫和守禮,起初是被其善解人意和美麗吸引著,待楊氏懷了身孕後因不宜再同房於是便開始將眼光放到了外面的鶯鶯燕燕上。
那時葉容天的妾和通房早就在成親之前已經打發乾淨,婚後只有楊氏一個女人,年輕體壯的男人忍受不了長達一年之久不能行房事,於是便開始納妾,對此他也尊重了妻子的意見,她點了頭他才收,否則就算喜歡也不會帶進莊內。
如此生活過了大概五六年,葉韜已經五歲,當時葉容天妾和通房加起來有五六人之多,但卻沒再有弟弟妹妹出生,他因為是嫡長子又天生聰穎,是以很討葉容天的喜愛與重視,楊氏待他又極溫柔寵愛。
那些妾氏和通房見到他都老老實實的,唯恐得罪了他,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裡他覺得很滿意,可是他眼中的美好在那個名叫如意的女人被葉容天帶回莊後支離破碎了。
如意是某家青樓的當紅花魁,在拍賣初夜當日被出外辦事的葉容天高價買了她一夜,事後葉容天覺得如意長得嬌豔,雖在跟他之前還是處子,但在老鴇的調教下討好男人的功夫讓他非常滿意,又因如意表現出對他的迷離與不舍來,頭腦一熱便將其自花樓裡買了下來帶回了莊內。
楊氏深愛葉容天,但因自小受到的教育不敢對丈夫納妾的事表現出不滿來,於是就算感覺出如意這個女人深具威脅但卻還是忍著心酸同意將其抬為姨娘。
起初如意還是比較老實的,對楊氏很恭敬,一年過後她在葉容天心中的分量高了起來,在莊內的地位自然也高了,相比之下,正妻楊氏則不夠她受寵,而又因其性子溫和有委屈總往心裡吞,於是楊氏開始漸漸地恃寵而驕,對楊氏不那麼恭敬起來。
如此矛盾頓生,楊氏有幾次曾向葉容天暗示過這件事,結果男人天生粗心,對女人的勾心鬥角不感興趣,於是沒放在心上,楊氏氣不過,某次在如意言語上對她不敬後一怒命人打了她十板子,結果事後被葉容天訓斥了,說她小家子氣還心狠。
自嫁進門後從來沒對丈夫大小聲過的楊氏那日忍不住發了脾氣,夫妻吵了架後關係降至冰點,葉容天便夜夜留宿在如意房中,耳旁風日日吹之下愈發覺得楊氏沒有容人之量。
當時六歲多的葉韜已經懂事了,曾不只一次見到如意對他娘不敬,很想給她點教訓但都被楊氏阻止了,說這是她們女人間的事,他就當不知道便好,葉韜明白娘是不想他因為這件事惹父親不快。
不久後,如意懷孕了,葉容天很高興,也不生楊氏的氣了,因為如意身子不方便,於是他又回楊氏的房裡歇著,一個月後兩夫妻關係緩和了許多。
如意見葉容天與楊氏關係愈發好起來,急在心中,又開始不老實起來,總耍個小心計想陷害楊氏挑撥他們兩夫妻的感情。
對此,楊氏是個善良不喜記仇的人,但不代表葉韜也是如此,別看他年紀小,但因自小便被葉容天強勢訓練下比同齡孩子要早熟得多,見如意對娘親屢次不敬又因懷了身孕開始耀武揚威起來,於是便生了不尋常的念頭。
葉韜開始一次又一次地給如意的飯菜裡下打胎藥,但都被狡猾細心的如意躲過了,見下藥行不通便開始在如意比較常去的地方挖陷阱,想害她流產。
有句話說得好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葉韜無數次地使壞都沒有令如意流產,而在如意懷孕近六個月時居然自己小產了。
葉容天為此大怒,揚言要查出害如意小產之人,如意一口咬定是楊氏害的她,楊氏起初矢口否認,但與如意秘密交談了一次話後突然改變了態度,承認是自己命人往如意的食物中下了至陰之藥害其流產的。
寵妾流產是正妻所為,這事鬧得全莊都知道了,葉容天大感沒臉,於是揚言要休了楊氏,誰說情都不聽,當時楊家已經沒落,娘家人去的去散的散,楊氏沒人可投靠,見葉容天休妻的態度堅決,並且真的寫下了休書,心涼了的楊氏不再堅持什麼,囑咐唯一的兒子葉韜要用功讀書練武,以後要有出息,說了很多話後拿著休書趁人不注意夜裡去後山跳崖了。
有丫環親眼看到楊氏跳了崖,崖邊有楊氏掉落的繡花鞋,這個消息傳至莊裡時葉容天大驚,奔至後崖企圖跳下去尋人,結果因天色已晚被人阻止。天亮後在腰上纏了麻繩去崖底尋人,結果什麼也沒尋到,本來崖底是草地,正趕上這幾日連續陰天下雨,河水自上游流下導致崖底成了一人多高足以淹死人的河。
崖太高,輕功不好的人不便下來,於是葉容天一個人在水中尋了好幾日都一無所獲,待天晴水乾之後依然沒有發現楊氏的屍骨,眾人便稱是當晚楊氏跳崖後就被水沖至了別處,那麼高的崖又趕上黑夜水涼,就算不淹死也會凍死。
搜尋無果,眾人不得不接受楊氏已經香消玉殞的事實,葉韜自此變得大為沉默,與一向敬畏的葉容天疏離了起來,後來葉容天得知了如意的流產與楊氏和葉韜都無關,只是如意的丫環因氣不過被打罵而狠心下藥害其流產,哪怕他有多後悔,哪怕他將惡意污蔑楊氏的如意趕出莊去,葉韜都沒有再與這個因為寵妾而害死了母親的男人親近如初。
「啊,夫人以前好可憐。」郝光光聽著葉雲心說的往事忍不住感慨。
「是很可憐的,不過葉伯伯也可憐,他將如意趕走後將莊上其他的女人也打發了,自那之後他沒有放棄尋找夫人,因為總覺得她並沒有死。」葉雲心說道。
「哼,休妻時怎麼那麼狠心?等人家死了他到是裝起情聖來了!」郝光光大為惱火,因自家老爹對妻女好得不得了,於是對葉容天這種為了妾氏的污蔑就休妻的行為感到鄙夷。
「唉,我們不是當事人說這些有什麼用?葉伯伯那些年也很慘的,韜哥哥不再喚他爹爹,只叫他父親,與他也不親近了,葉伯伯難受,他是在夫人走後才發覺自己愛上她的,幾年來一直大江南北地尋找,他沒有再納過妾,幾年下來像是老了十幾歲,聽我娘說當時莊內大多人都因當年的事對葉伯伯很不諒解,但時日一久見葉伯伯那副淒涼的模樣也漸漸生起了同情心,再說當時會執意休妻也是夫人自己親口承認孩子是她害的。」
「後來韜哥哥說夫人之所以認了罪是因為如意握有幾個月來韜哥哥一直想害她流產的證據,夫人是為了韜哥哥才被威脅的。葉伯伯知道這事後也沒懲罰韜哥哥,只說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就這麼過了十多年,有次葉伯伯去京城辦事,無意間見到了已『死』的夫人,想相認,但那時夫人已經成了蘇大人的愛妻,而且已經完全不記得葉伯伯了,也不記得韜哥哥。後來葉伯伯自百里神醫口中得知夫人當時被蘇大人救起時頭部受過重創,大概是過往的經歷對她傷害太大,於是潛意識裡封閉了一切關於那段不快樂的過去的所有記憶。」
「活該,你那個葉伯伯若再次抱得美人歸那才真是老天不長眼了,負心漢就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曾經的女人與別的男人恩恩愛愛!」郝光光一點都不同情葉容天。
「你也別那麼說啦,葉伯伯被這件事打擊得整日鬱鬱寡歡,好幾次我都見到他醉得一塌糊塗不停喊著夫人的名字,自那之後葉伯伯一有空就去京城,聽人說他沒有再騷擾夫人,只是在遠處偷偷地看幾眼,每次回來後只會更難過,但難過之後依然會接著去京城,誰也阻止不了他,如此反復兩年之久,大概是覺得韜哥哥能獨擋一面了,於是葉伯伯在最後一次看過夫人後便回來關在房裡再不出門,不到一個月便鬱鬱而終了。」葉雲心因說這些沉重的往事心情也受了影響,不停地歎著氣。
「那夫人偶爾會過來看看,應該是恢復記憶了吧?」郝光光對葉容天沒感情,不像葉雲心那樣悶悶不樂的。
「兩年前恢復的,於是就過來了一次,當時是蘇大人抽空陪同過來的,蘇大人對夫人極好,他們夫妻很是恩愛。大概是韜哥哥見不得娘親與別的男人恩愛,又或許是太長時間沒見過面了,所以彼此都表現得有點生疏,就跟不知如何相處似的。」葉雲心單手拖著下巴眨著眼說道。
「哦,是這樣。」郝光光大概瞭解了來龍去脈,腳也揉得差不多了,天色漸沉,如菊回來了。
「小姐,奴婢打探到魏狀元是來附近辦事,正好得知夫人母子要過來,於是便搭夥一同趕路,順便途中保護夫人和遇少爺,魏狀元辦事期間大概會在莊上小住個兩三日,然後護送夫人一起回京,至於遇少爺要多住幾日。」如菊如實回報。
「啊,魏狀元還要住兩三日?」郝光光聞言臉垮了下來,欲哭無淚道。
葉雲心見尖更為納悶了,問:「你到底為什麼那麼怕魏狀元啊?他看起來又不像壞人,莫非你們有過節?」
「我偷過他東西所以怕他行不行?」郝光光沒好氣地回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如菊想起來連忙道。
「什麼事?」
「方才碰到夫人的丫環,她說夫人讓小姐用過晚飯後過去她那裡說說話。」如菊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