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爬牆
見到走進房中的老婦人,郝光光不由得愣住。
「這是我們老夫人,姑娘還不快過來拜見。」前面領路的婆子見郝光光傻呆呆地站著那,開口催促道。
郝光光之所以發愣,是因為這老婦人與母親很像,看這行頭便知其是魏家的主母——她的外祖母,可以說母親長得只有一點點像魏相,更像魏相夫人些。
「老、老夫人好。」郝光光有點緊張,快步走上前向老夫人躬身作了個揖。
穿男裝久了行為舉止未免會帶一點點男子的習慣,郝光光問好時沒有像千金閨秀那樣規規矩矩地拂身行禮,而是毫無章法地作揖。本來她想抱拳的,因意識到對長輩這樣問好有些不合適,中途才改的作揖。
「噗。」一幫丫頭婆子見狀輕笑出聲,想開口說些什麼,被老婦人瞪了眼才不放放肆。
魏老夫人上前親切地握住郝光光的手,眼眶微微發紅,聲音有些激動:「孩子,乖孩子,跟著老婆子我回家吧。」
握著自己的雙手在微微發顫,郝光光知道這是激動隱忍的反應,心中不由一軟,回握住魏老夫人的手,乖巧地點頭道:「好,光光隨老夫人去相府暫住幾日。」
「好、好孩子。」魏老夫人臉上立刻笑出了一朵花兒,拿出絲帕輕輕拭了下眼角對身旁的下人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幫著將……五小姐的物事送上馬車。」
「是。」後面的幾個丫環隨別院的下人去收拾郝光光的東西了。
「老夫人,這五小姐的稱呼光光可承受不起。」郝光光嚇了一跳,連忙開口說道。
「誰說承受不起?哲兒認了你為義妹,論排行就是我們魏家的小五!」老婦人拍了拍面露惶恐的郝光光手笑道。
「老夫人,光光不敢高攀魏家,就讓下人叫我光光姑娘吧。」郝光光快哭了,她只打算在魏家暫住幾日就好,可不想與魏家攀上過深的交情,她老爹會氣得自棺材中跳出來掐死她的。
見郝光光著實緊張激動,魏老夫人也不便勉強,歎了口氣道:「你這孩子怕什麼?算了,這事我們回去再談,如你的願,暫且讓她們喚你光光姑娘吧。」
「光光謝過老夫人。」郝光光舒了口氣,這老夫人慈藹多了,比魏相好說話得多。
郝光光沒來幾日,東西並不多,兩個小包附便已解決,至於被褥等物魏家都是準備好了的。
沒有多作停留,郝光光隨著老夫人出門準備去魏家,剛走出正門,一股強烈的注視感自某個方向傳來。
下意識地望過去,起先看到的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白馬,心驀地一驚,目光微移,正好對上了正望過來的男人。
心跳立時加速,慌忙收回視線,有些手忙腳亂地隨老夫人身後上了馬車。
「臉色怎的變得這麼難看?」魏老夫人見郝光光像是受了驚嚇般猛拍胸口,詫異地向馬車外望瞭望,並未發現異常。
「沒什麼,剛剛不小心被個醜得嚇人的男人驚到了。」郝光光僵笑著回道。
「哦,原來如此。」看出了郝光光目光中的閃躲,魏老夫人體貼地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慈愛地笑了笑。
馬車正好自葉韜所在的茶樓前路過,車內傳出的話語清晰地被耳力甚佳的葉韜聽到,一口茶差點兒噴出來,葉韜黑著臉將茶杯放下,瞪著馬車的方向直至其消失在視線內。
居然敢說他醜得嚇人!好!很好!!葉韜好看的黑眸中惱火一閃而過,唇抿得極緊,片刻後才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繼續喝起茶來。
馬車上,魏老夫人一直拉著郝光光的手,不停地打量她,一會兒歎氣一會兒笑,大多時候則是望著郝光光的一雙杏眼陷入回憶中,像是在透過郝光光看另外一個人。
「孩子,聽說你一直都生活得很清貧?」魏老夫人用手摸著郝光光指腹上未曾消去的一層薄繭心疼地問道。
郝光光在葉氏山莊住的幾日,雙手已經被養得白嫩了許多,繭消去了一些但還沒全部消去。
「清貧但自在快樂,我喜歡那樣的生活。」郝光光輕笑著,她一點都不在意手上的繭子,這些可是她在山上和老爹一起生活的最好回憶。
「你娘……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去了?」魏老夫人這句話時手下意識地將郝光光的手攥緊,雙眼流露出幾分隱藏不住的悲痛。
見狀,郝光光眼睛一熱,不去管被抓痛的手點了下頭道:「是的。」
「孩子,與我說一說你娘的事可好?」魏老夫人垂下頭歎了口氣,緩和完情緒後抬起頭要求道。
「好。」感覺得出魏老夫人的悲傷,郝光光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老夫人,聽說書先生說當年魏相夫婦很寵女兒,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那種難過絲毫不亞於她死了娘。
郝光光記憶中關於母親的事不是很多,只揀了一些印象較深刻的事簡略地說了說。
魏老夫人聽得很認真,不時地拿起帕子擦眼角泛出來的淚。
不多時,相府到了,回憶因此中止,一老一少都抹了抹泛潮的臉緩和好情緒後下了馬車,相府外候著管家還有幾個有點身份的管事先生和婆子。
「還不快給光光姑娘見禮。」老夫人淡聲交待道,下了馬車後的老夫人立時變了副樣子,不再溫和可親,而是舉手投足之中均透著不可忽視的威嚴。
「光光姑娘好。」管事和婆子們見老夫人這般重視郝光光,於是表情一整,紛紛禮貌地喚起來。
「呃,大叔大嬸們好。」這些人一看就是相府有些身份的,郝光光不敢托大,沖他們抱拳笑著回禮。
見到如此特殊的回禮,眾人一陣錯愕,礙於一旁老夫人嚴厲的目光無人敢說什麼,規矩地迎著一干人等進了相府,兩個婆子過來將郝光光帶去給她新收拾出來的屋子梳洗,說是一會兒要先認認相府的幾位女主子們,等晚上幾位爺回來了接著去見禮。
一路走過去,郝光光的腳步發沉重起來,這裡無論是丫頭還是婆子說話做事都是規規矩矩的,就連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小丫頭都循規蹈矩得很,比她更像小姐。
官家在禮儀方面極為重視,這裡的下人與葉氏山莊的完全不同,置身於做什麼都一板一眼的相府中,絲毫規矩不懂的郝光光感覺渾身不自在,預感到在這裡她不會住得踏實的。
院子不大,打掃得很乾淨,種著一些花花草草,郝光光聽下人說這裡是四小姐住的地方,以前三小姐四小姐同住一個院落,後來三小姐出嫁於是院子便成了四小姐一個人的,現在郝光光來於是便與四小姐彼鄰而居。
像個布偶似的跟著別人的安排行事,洗手換衣服梳頭然後出門去拜見相府中的各個女主子,期間郝光光一直是聽令行事,別人要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因為這些事都是必須的,是以也沒敢有什麼怨言。
魏家內宅中的掌權人自然是老夫人,其次是長媳,也就是魏哲的娘魏夫人,因魏大爺早早過世,魏夫人寡居,如此情境本來不利於她掌權,但因兒子爭氣,是以魏大夫人穩穩當當地作魏家內宅中第二把交椅。
魏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其中二夫人與大夫人一樣是嫡媳,後面三個都是庶媳。
二、三、四、五位爺與他們死去的大哥一樣,沒什麼本事,靠著魏相這座大山在朝廷領了有點油水的閒職,但賺的遠不及花的多,正事不見做多少,惹出的大小禍事反到挺多,魏相平時除了操心國事外還需經常給不爭氣的兒子們「擦屁股」,一擦就是十幾年。
府有三位少爺,大少爺魏哲是嫡出,二少爺和三少爺分別是四爺和五爺所出,兩位少爺自小被魏相管得嚴到是不像他們父輩那麼一無是處,但與出類拔萃的魏哲相比便遜色多了。
郝光光被人帶著見過了五位夫人還有兩位未出門的少爺,未出閣的四小姐也見過了,給每個人見禮時都被笑話了,郝光光也不在意,像標準的千金小姐那樣行禮她又不會,總不能直挺挺站著什麼都不做吧?於是通通以作揖代替了拂身行禮。
該見的人都見過後,郝光光拿著各房送的見面禮往回走,與她一起的是與她同齡的四小姐魏瑩,魏瑩很有大家閨秀的模樣,走路不像郝光光那麼隨意,每一步都走得規規矩矩。
郝光光實在受不了魏瑩邁的小貓步,而且近一個時辰的忙活感覺累了,想趕緊回房休息,與魏瑩不熟,勉強走在一起只有尷尬的份兒,於是便稍稍加快了步子打算先行一步。
「光光妹妹,你走那麼急做甚?」魏瑩軟軟的聲音傳來,令郝光光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口渴,想回房喝點水。」郝光光如是回答,腳步不得已放慢。
「在相府女子不得快步行走,沒看連丫頭們走路都不緊不慢的嗎?」魏瑩說話間趕了上來,拿眼角瞟著郝光光道。
「我這般走路慣了。」感覺出魏瑩不喜歡她,郝光光也沒有巴結討好她的意思。
「光光姑娘貧民出身,自然就不像我們家小姐這般顧慮得多。」魏瑩身旁的丫環開口笑道。
郝光光沒理會咯咯笑起來的幾個丫環,假裝沒懂她們臉上流露的自我優越感,邁開步子便往前走,沒多會兒便將眾人甩到了後頭去。
回房坐在椅子上,郝光光雙手拖著下巴開始思考著這幾日要怎麼過,剛剛逛了一圈下來,見到的各位女主子看起來都不怎麼喜歡她,她現在頂著魏哲義妹的頭銜也不算什麼正經小姐,她們對她看不上眼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總之郝光光覺得相府中對她比較好的除了魏哲外,就只有知內情的老夫人了。
「哎。」郝光光忍不住歎氣,果然是豪門深似海啊,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得有多憋屈,她慶倖自己是在山上那個自由充滿歡樂的地方長大,想笑就笑,想跳就跳的生活多舒服,在這裡連走路快些都會引人側目,她在相府所有人眼中大概是個異類吧?
「光光姑娘,老夫人命廚房特地送來的糕點,你嘗嘗。」魏老夫人身邊的大丫環春桃端著一盤看起來就覺得很好吃的糕點走了進來。
「有勞姐姐親自送過來,回去代我謝過老夫人。」郝光光起身接過糕點盤笑道。
「老夫人說光光姑娘很合她老人家眼緣,奴婢看著老夫人很是喜歡光光姑娘呢,喜歡的程度說不定還要高過四小姐。」春桃道。
「得老夫人眼緣是光光的榮幸,光光也很喜歡老夫人。」郝光光笑得更真誠了。
春桃走後,郝光光坐下品嘗起點心來,很可口,這點心其實並不勝於葉氏山莊的,但貴在心意,是老夫人命人特地送來給她吃的。
見各個女主子花去了很多時間,令郝光光非常不習慣,好在晚上諸位男主子們回來後沒那麼麻煩了,魏哲帶著郝光光去向魏相等人一一見過禮。
男人們不像女人那樣講究,郝光光拜見時輕鬆許多,很快便完事了。
晚飯時眾人在飯廳一起用的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郝光光坐在魏瑩的下首用餐。
吃飯有專門的下人負責布菜,每個人都細嚼慢嚥的,連喝湯半點聲音都不發出來,在各個打量的目光下,郝光光也不敢快吃,拿出從來沒有過的耐心學著在坐女人們的動作小口小口地吃飯,一口飯嚼三四十下才慢慢咽下去,要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每道菜最多吃三口,再喜歡也不得夾了,這是相府的規矩,因這莫明其妙的規矩,郝光光沒吃好,只覺得才剛來半天,怎麼就覺得像是過了半年一樣?
好容易到了就寢時間,郝光光沐過浴後躺上床準備睡覺,這大半日一點都不自由,早累了,閉上眼沒多會兒便睡著了。
半夜,郝光光翻了個身,迷迷糊糊中感覺身旁睡著個人,登時嚇醒,睜大眼看過去,還未適應屋內光線,只看到一團黑,伸手一摸摸到一具溫熱的身體,熟悉的觸感與男性氣息令她立時便明白了這是誰。
「不許出聲,你想引來人圍觀嗎?」葉韜迅速捂住郝光光要驚呼的嘴小聲說道。
「嗚嗚。」郝光光受了驚嚇般猛點頭。
葉韜移開手,見郝光光自己已經嚇得蔫了,哪裡還敢將人叫來圍觀,於是放下心,一把將渾身微微發顫的郝光光攬進懷裡,額頭頂著郝光光的額頭低聲質問道:「我長得很醜?醜得嚇人?嗯?」
他聽到了?郝光光頭皮驀地發麻,顧不得去想葉韜是如何避過相府人耳目跑來的她房裡的,連忙搖頭解釋:「葉莊主誤會了,我沒有說你,真的!」
「是嗎?」葉韜聲音中透著濃濃的懷疑。
「是是是。」郝光光點頭如蒜搗,連連保證道。
「這事我們先不談,還記得先前我警告過你什麼嗎?」葉韜語氣突然變得危險起來。
「什、什麼?」不好的預感襲來,郝光光下意識地往後縮。
「企圖逃跑的後果是什麼?」語畢,葉韜抓過往床裡頭縮的郝光光一個翻身將其壓在身下,捂住她要尖叫的嘴,低下頭在她的耳垂上輕輕一舔,嗓音因而沙啞,「想起來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