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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諾千金》第26章
第26章

昨晚不知道鬧騰到幾點,程諾睜眼的時候都已經中午了。眼睛乾得難受,鼓囊囊的,宿醉後腦殼疼到炸裂。扶著床沿起來,程諾像是大病了一場的病人,外面嚴媽媽叫他吃飯,程諾應了一聲後,穿好衣服咬著牙刷去院子裡刷牙。

院子裡有水井,桶裡的水是剛壓出來的,地下水比空氣要熱,喝在嘴裡也不涼牙。程諾喝了一口咕嚕嚕吐了,將牙刷塞進嘴裡,閉著眼睛變刷牙邊揉太陽穴。

昨天的事情已經忘了個乾乾淨淨,只記得嚴媽媽的拿著毛巾給他擦臉,還把他送上了床。他隱約記得自己還乾了些啥,但具體乾了些啥,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將牙刷好,輓袖子倒水準備洗臉。臉盆裡掉了個葉子,程諾將臉盆對著水泥糊起來的井台扣了一下,扣那一下的時候,抬頭望了一眼大門外。

眼神一恍惚,葉子扣掉了,程諾舀了半瓢水進去,想像著這水有多冷,凍得程諾嘴巴裡「絲絲」作響。

手還未插進去,程諾腦袋裡一陣電光火石。他頓了一會兒,抬頭看了一眼大門外。

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寶馬X5,程諾一向喜歡這種拉風的越野車。而在車子旁邊,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灰色的大衣,黑色的高領毛衣,深色的褲子,腳蹬一雙馬丁靴。

他身材高大頎長,短款毛衣下的雙腿筆直修長,與身材相匹配的,是男人的長相。五官立體如刀削斧鑿,雙眸狹長深邃,薄脣微抿,正衝他笑著。

在程諾的人生中,在外表上能稱得上完美的,就只有那麼一個男人。

程諾心底的血液凝結,半秒後像是被煮沸了一樣,瞬間貫穿全身。還未反應過來,嘴角已經咧開了,盆子一丟,小跑著到了院門口,男人的臉愈發的近他看得愈發的清晰,等到了門口,被男人一手扶住時,程諾徹底笑開了。

「你你你……你怎麼來了?」程諾驚得雙眼溜圓,不相信一樣的揪著男人的手捏了一把,溫熱的,柔軟的,舒服的……想念的。

程諾樂開了花。

「想你就過來了。」宋城回答得坦坦蕩蕩。

程諾被他說的心裡灌了蜜一樣,但仍舊抬眼看了看四周,發覺周圍有人看著。也是了,這麼好看的人,別說整個鎮,整個市都未必找得出,那還不得多看兩眼。

「不是天天打電話麼?」程諾咧著嘴,風割著臉明明很冷,卻又熱得發紅。

「百聞不如一見。」宋城說,「電話和視頻都不如這樣看你來的實在。」

「這什麼成語啊?」程諾哈哈大笑著,鄙夷著說:「你這樣用,你語文老師非氣死。」

「不是我語文老師教的。」宋城沉聲說,「是我喜歡的人這樣教的。」

程諾大腦高度興奮,宋城這句話,他聽成了「喜歡我的人這樣教的」,臉頓時一紅,呲牙說:「我什麼時候這樣教你了?」

「你喜歡我?」眸中閃現些溫柔的笑意,宋城笑著問道。

程諾一捋思路,發現又被套路了,又氣又好笑,拍了宋城一巴掌,瞪眼威脅:「你真是……」

「諾諾啊!外面是誰啊?」

久等程諾不來,嚴媽媽讓嚴晨出門看看程諾幹什麼。嚴晨也常年在外工作,出門看了一眼宋城和宋城的車,就知道肯定不一般。

宋城的五官偏冷,在冬日裡帶著些雜誌上的男模般的冷峻,嚴晨打過招呼後,他微微頷首點頭,沉聲打了個招呼。

「你好,我是程諾的朋友。」

「那一塊進來吃飯唄。」嚴晨熱情地說著,一把拉過程諾摟住他的脖子,邊往家裡走邊小聲問道:「有客人你怎麼不提前說啊?」

程諾抬頭剛要解釋,手就被身後的男人拉住了。嚴晨以為自己剛才的話被宋城聽到了,趕緊鬆開了程諾衝著宋城笑著。宋城盯著他看了一眼,將程諾拉到自己身邊,解釋道:「是我自己過來的,沒有通知他。我車上還買了些禮品,程諾你跟我去拿一下。」

「行。」程諾應了一聲後,對嚴晨說:「哥,你先進去,我一會兒過來。」

宋城第一次上門還帶著禮品,嚴晨還頗有些不好意思,先道了聲謝後,趕緊跑進客廳讓嚴媽媽加菜去了。

程諾跟在宋城身後,笑著說:「你到底怎麼找到這裡的啊?禮都準備好了,你是不是早就打算過來了啊?」

宋城打開車門上了車,程諾貓著腰進去,剛一上車,後方車門一關,一股大力扯著他,兩個男人的身體碰撞到一起,宋城長臂一伸,將程諾摟住了。

程諾心驟然一跳,懸在嗓子眼上,男人的氣息全部鑽進了他的鼻腔,他心尖都在抖。男人的力量不大,他完全可以掙脫,可是感受著男人紊亂的心跳和頗不平靜的呼吸,程諾一點反抗的想法都沒有。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抱著,程諾嘴角咧開,笑著說:「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頭頂上,男人將下巴擱在他的腦袋上,來回磨蹭著他的頭髮,聲音低沉。

「你到底有多少個哥。」

程諾一愣,抬頭看著他,笑著說:「那是嚴羽的哥,我哥多了也不行啊?」

男人眸光深邃,裡面涌動著濃稠的情緒,半晌後,男人將脣角挨著青年的額頭,輕微地蹭了一下。

「一個程逸我就對付不了了。」

眼睛微微一睜,程諾心下一軟,酥麻貫穿了胸腔,宋城其實並不在乎他有幾個哥哥。

「你吃醋啊?你個大老爺們還吃醋啊?丟人不丟人?」程諾笑嘻嘻地看著宋城說。

兩人還沒分開,外面嚴晨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你們拿得過來嗎?」

程諾心一慌,趕緊從男人懷裡逃出來,逃出來時候,頭差點撞到車,好在被男人拉住了。程諾連聲說:「拿得過來!」然後將車門打開了。

宋城看著青年慌亂的背影,望著車外笑眯眯的嚴晨,雙眸漸漸收緊。

嚴晨覺得宋城什麼都好,就是看人的時候有些滲人。

正月初一,也是拜訪親朋好友的日子。宋城一到,半個鎮都傳開了,老嚴家來了個演員一樣好看的男人。

所以吃過飯,嚴家就被各種來看宋城的人擠了個滿滿當當。嚴媽媽邊招待客人,邊笑嘻嘻的和宋城閒聊天。

剛才吃飯的時候就問了,宋城可是大學的教授啊。那教授是什麼,四捨五入一下,就是全國最有文化的人啊。

四個大伯家的小侄子小侄女也來玩兒了,不好意思去找宋城,就纏著程諾,程諾身上掛了兩三個小孩。

「小奶奶說你是教授啊。」有個小傢伙忍不住好奇,先開了口。

宋城坐在程諾身邊,看著程諾被折磨得面紅耳赤,帶著微笑應了一聲。

「是。」

見宋城也不是那麼拒人千里之外,小侄子們瞬間有了信心,笑著問道:「那你是教什麼的呀?」

宋城:「教人體解剖的,要是小孩子不聽話老是纏著大人,就會……」

一把摀住宋城的嘴,程諾瞪了宋城一眼,趕緊抱著一臉求知慾的小傢伙們解釋道:「宋教授是教生物的,你們以後要好好讀書,爭取去B市上大學啊!」

小傢伙們得到了鼓舞,瞬間高興了,嘰嘰喳喳的說:「好,我也要做教授!」

宋教授微笑臉看著他們,充滿慈愛。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飯時間,留著親戚在這裡吃飯,又是一番嘰嘰喳喳。吃過午飯後,程諾本以為可以休息,但又被嚴晨父子拉著去別的地方拜年,這樣一拜拜到了晚上。

程諾到了家的時候,嚴媽媽正在準備晚飯。今天中午吃剩下的菜也不好招待客人,嚴媽媽去鎮上重新買了大魚大肉還有海鮮,就等著晚上好好招待宋城。

累了一天,程諾感覺自己渾身都軟了。但旁邊的宋城,還和嚴爸爸談笑風生,似乎並沒有被累到。這個男人真是鐵打的。

「諾諾,去地窖幫我拿棵白菜。」

嚴媽媽汆了豬肉丸子,用大白菜和粉條燉一鍋,吃了又補又暖和。

「好■。」程諾應了一聲,起身就往院子裡走。

「我也去看看。」旁邊宋城見程諾起來,和嚴爸爸說了一句後,尾隨著他出了門。

客廳裡有暖氣,外面一出來就冷,院子裡的地面上結冰了,程諾走的小心翼翼的。見宋城跟出來,程諾笑著說:「你要來看看地窖啥樣嗎?」

說話間,走到了地窖。地窖是今年重新挖的,又大又深,裡面囤了一冬天的蘿蔔白菜和土豆。程諾沿著梯子下去,弓著腰往外掏白菜,掏到一棵後,剛轉過身來,一下撞到了男人身上。停住腳步就那麼待著,程諾手上拎著冰涼的白菜,胸腔上全是男人的熱氣。

地窖又黑又潮,男人又熱又乾,耳畔是男人的呼吸,瘙著程諾的耳垂。

「我只想跟你多待一會兒。」宋城將程諾手裡的白菜拿了過來。

男人聲音低沉,語氣溫柔,在黑暗閉塞的空間內發酵,鑽入了程諾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整個地窖裡,只有兩個人的心跳和呼吸聲,糾纏在一起,竟有了些纏綿的味道。

「阿姨等著要白菜呢。」程諾在陷進去的一瞬間,掙扎著醒了過來,他推著宋城往外走。

男人並未多言,被程諾一推,他轉身將白菜放到了地窖上面,伸手去拉程諾。

兩人從地窖裡出來,屋裡的燈光透過門折射出來,撒在院子裡形成了一個長方形。長方形的光芒,照亮了半邊院子,將地窖周圍也照的模模糊糊的。

宋城拎著白菜往客廳走,程諾看著男人的背影,心裡十分安定。

他昨晚喝醉了酒,記不得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記得自己期盼被嚴媽媽照顧。記得他心中渴盼親情,渴盼被人愛護。那種感覺,像是漆黑的洞穴裡伸出的一隻手,抓了半天只能抓到空氣般絕望。

但今早宋城一來,這種被剜掉半顆心的感覺就沒有了。宋城站在車前,衝著他笑著,就已經把他缺失的都填補上了。

他現在已經不排斥和宋城身體接觸,更不排斥和宋城有進一步的發展,但他卻不能馬上就接受宋城。

程諾的經歷,造就了他的謹慎。本來一無所有的人,若是突然擁有了所有,得失心往往要比一開始就有的人重。

而且他如果要得到,也打著負百分之百的責任,他能扛得起他才會拿,既然拿了,他就不會再放下。

吃過飯後,宋城就在嚴家住下了,理所當然地去和程諾睡一個屋。嚴羽的床不大,一米五寬,比宋城在學校的床小了不止一星半點,兩個大男人住還是有些擠的。

嚴媽媽將被縟鋪好,滿懷歉疚地說:「你倆今天先擠擠睡,家裡沒有大床,你們先將就一晚。」

原本自己一個人睡都能掉床下,現在上來一個人,兩人晚上肯定大餅貼大餅。程諾摸著鼻子,對宋城說:「我睡覺可不老實,半夜小心我把你踹床下去了。」

嚴媽媽一聽,埋怨地看了程諾一眼,轉頭對宋城說:「他睡覺確實不老實,你就抱著他睡,他踹你下床你也抱著他一起下床。」

嚴媽媽本是開玩笑的,但那兩個男人可對這件事十分敏感。程諾被說得臉一紅,哼唧了半天憋了一句。

「倆男人抱著幹啥?」

嚴媽媽說:「那你還踹人家。」

程諾被堵住了,沒吭聲。等嚴媽媽走了以後,兩人拿著牙刷出去刷牙洗漱。看著宋城將自己的洗漱用品一一擺放出來,程諾含著牙膏沫子不可思議地說:「噢,你早就想著要在這裡住下了啊!一開始就圖謀不軌!」

電動牙刷嗡嗡響,宋城望著程諾,脣角上揚,眸子黑黝黝的。

「我不確定你發給我的位置能不能讓我找到你,所以準備了東西,有備無患。」

程諾一愣,嘴巴裡牙刷的薄荷味冰涼,透到肚子裡。

「那要是找不到呢?」

宋城低頭看著青年,抬手將青年脣角的牙膏抹去,他雙眸深情似水,卻說得雲淡風輕。

「那就一直找,總會找得到。」

心下一動,程諾抬眸看著宋城說:「你不要胡說八道了,找不到的話你肯定會給我電話問我在哪兒。」

「不會。」宋城認真地說,「我想給你驚喜。」

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看到宋城時高興的模樣,程諾脣角一咧,將牙刷涮了涮說:「還驚喜呢,驚嚇還差不多。」

洗漱完畢泡了腳,兩人上了床,嚴媽媽給兩人準備了兩個被窩。程諾在一頭,宋城在一頭,兩人頭對腳,腳對頭。

床上還有另外一個人,程諾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戳了戳身邊的人,問道:「你還沒跟我說,你今天為什麼過來呢,別跟我說要給我個驚喜啊。」

「接了你的電話。」宋城誠實地說。

程諾眼前一黑,猛拍自己一巴掌,打開燈後爬到宋城身邊,懊悔道:「我說什麼了?」

青年只穿著一身睡衣,屋子裡的空氣有些涼,他一起來,耳朵梢都凍紅了。宋城將旁邊的被子掀開,程諾順勢鑽了進去,兩個男人頭對著頭躺著。

「你說想我了。」宋城伸手摸著青年冰涼的臉,給他暖和了半晌。

「誰想你了?」程諾咬牙不承認,笑著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撒謊。」

男人被堵了一句,眸色一暗,他雙脣緊抿,雙眼盯著程諾,黑亮的眼睛後面,翻滾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程諾意識到男人似乎不想多說,這更讓他有些好奇自己昨天說了什麼。心裡有些發虛,程諾低頭不敢看男人,問道:「我不會說什麼傷害你的話了吧。」

「沒有。」宋城說著,從被子裡起來,將衣服拿過來,從裡面掏了個藍色的絲絨盒子。

程諾從被窩裡翹著頭,看著男人進來,帶來一陣涼氣,他盯著盒子看著,倒忘了剛才說什麼了。

看著宋城神色鄭重,程諾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睜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問道:「你不會……」

宋城抬眼看著他。

「要求婚吧?」程諾硬是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宋城眼角一彎,將盒子攥進手裡,笑著問道:「你會答應麼?」

「咋答應啊?」程諾哈哈笑了起來,盯著宋城攥成拳頭的手,迫不及待地說:「什麼啊?快給我看看!」

宋城沒說話,攥著拳頭放到了程諾眼前。程諾抬眼看看他,無聊道:「你讓我掰開才能拿啊?」

這種幼稚的遊戲,程諾有些哭笑不得地同時,身為男人的血氣方剛不服輸的一面也被激發了出來,伸手就去掰。

但是男人的勁真的超級大,程諾掰了半晌無果,眼珠子一轉,張嘴對著宋城的手咬了下去。他並沒有真咬,牙齒碰著男人的手指,卡了兩下,抬眼看著宋城,眼神裡滿是威脅。

宋城終究是松了手,程諾喜出望外,將藍盒子拿到了手裡,打開了。

盒子很精緻,裡面的小物件更精緻,用一串紅色編織的繩子穿著。繩子編織的花樣簡單大方,但卻看出花了不少功夫。而在繩子下方,懸掛著一個吊墜。吊墜有拇指大小,不規則,褐黃色透明狀,像是樹脂。

吊墜的裡面有一棵樹,十分精緻,但不像是畫上去的,枝椏繁茂。

光看著這個小玩意,就知道做起來很費心思,程諾不可思議,心裡十分喜歡,他攥在手裡,涼涼的,張開手又看看裡面的樹的圖樣,愛不釋手。

「你昨晚說你想你媽了。」宋城看著程諾開心的樣子,突然開了口。

手指微微一彎,程諾心下一梗,捏著手裡的琥珀,抬頭看著宋城。

「我還說什麼了?」程諾聲音有些發顫。

「你說了很多。」宋城伸手拿過琥珀,將繩子打開,系在了程諾的脖子上。男人動作溫柔流暢,小小的屋子裡帶著說不出的柔情。

「你要是難過,我會比你更難過。所以,我不打算告訴你你還說了什麼。」

程諾瞳孔震動,盯著男人半晌,眼睛越來越亮,眼眶越來越酸。他突然一笑,說:「其實沒什麼,就是酒後撒酒瘋而已,真說出來也沒有什麼可難過的。」

「這個琥珀是我媽小時候給我做的,裡面的樹是用我的胎毛做的。」宋城抬眼看著程諾,手摸著他冰涼的臉。

「你戴著它,從現在開始,陪伴你時間最長的人,就是我了。」

喉結滾動,程諾的嗓子澀得發疼,他的心像被一隻手攥住又鬆開,原本冰冷的四肢百骸,瞬間充斥了溫暖的血液,讓他從頭柔軟到腳。

程諾有些無言,他捏著脖子裡掛著的東西,壓抑了半晌,眼淚滾了出來。

人要永遠朝前看,這是程諾給自己制定的人生格言。

之所以有這樣的人生格言,只是因為程諾的以前全部是黑暗。

胸腔裡涌動著難言的情愫,程諾一把將臉上的眼淚抹掉,顫著音地笑起來,邊笑邊說:「你給我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什麼都沒得給你。」

青年笑起來時,宋城是最抵抗不了的。他彷彿一直在笑,沒有他過不去的坎,就算是難過到要死了,他仍舊是笑著的。

「價值是因人而定的,在我這裡,最貴重的就是你。」

程諾心臟亂顫,他強笑著打趣說:「你是要買賣器官嗎?」

宋城沒有說話,他抬起半邊身體,俯身吻在了他的脣角。青年的脣角都在發抖,帶著薄荷的清涼。

男人吻得又輕又溫柔,吻過後,就這樣斜靠著身體低頭看著他,眼神裡帶著絲怕被拒絕的顧慮。程諾渾身的血氣上涌,他翹著頭,對著男人的脣吻了下去。

開始的吻是舒緩的,輕柔的,兩人心跳如鼓擂,呼吸清澈。可越到後面,那吻就變得愈發狂熱起來。像是夏日的雨,開始時淅淅瀝瀝,到後面狂風暴雨。

不知什麼時候,程諾已經被男人壓在了身下,兩人的被子全都卷到了一邊,程諾察覺到男人紊亂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聲,漸漸有些怕了起來。

「宋城……」程諾緊張地叫了一聲。

身上男人的動作戛然而止。

原本清晰溫柔的眼神,現如今變成了對獵物赤裸裸的逼視,男人眼神中夾雜著還未褪去的情慾,半晌後,說了一聲:「對不起。」

起身到了一邊,宋城給程諾蓋好被子,自己則暴露在冰涼的空氣中降溫。

心跳還未平息,身邊男人的味道濃烈的可怕,程諾盯著天花板,想起剛才自己的牴觸,覺得有些對不起宋城。

裹著被子,程諾說:「那個,我……」

宋城扭頭看著他,程諾被盯得臉一紅,腦袋往被窩裡縮了縮。

情慾褪去後,宋城的雙眸恢復了以往的溫柔,他抬頭揉了揉程諾的頭髮,沉聲說:「我開始就說過的,我們兩人的感情,要是開始,也絕對不是因為我的強迫。」

宋城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他知道他想要什麼,戳著他心窩子說話,讓他渾身上下都像是被按摩師傅捏了一遍那麼舒服。

嘿嘿一笑,程諾捏著脖子裡的琥珀,看著裡面那棵樹。樹的顏色比現在宋城的發色要淺一些,但是十分漂亮。

程諾心裡樂滋滋的,不一會兒,呼吸就勻稱了起來。

旁邊宋城看著青年睡得那麼香,懸了一天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他將被子拉上來,被窩裡漸漸回暖,他想起了青年和他說的話。

「我被拷在實驗室裡,一出動靜,那個人就往死裡打我。我後來去上學,被別人欺負,程逸替我打了那些人,問我為什麼被打了也不吭聲。我直到那時候才知道,原來被人打了是可以出聲的,是可以告訴別人的……」

初二的時候,嚴家父子要和大伯家的那些親戚們一起去嚴羽的姑姑家。嚴羽姑姑家距離嚴羽家不遠,半個小時的車程,因為人多,往常年都是開一輛車,借一輛車。但是今年有宋城的車,就省下了借。小侄子小侄女們,統一上了宋城的車,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差點沒把程諾給吵死。

去了姑姑家,一番介紹後就是喝酒。過年聚在一起玩兒,講究的就是盡興。程諾一番下來,被灌了些酒。往常年的話,程諾早就被灌醉了,但今天有宋城這個教授在這裡科普喝酒有害身體健康的知識,一群親朋竟都聽了進去。

儘管少喝了些,程諾還是有些暈乎,出去上了趟廁所,然後蹲在姑姑家的院子門口醒酒。宋城在客廳久等程諾不來,起身出去找他。

程諾坐在小馬扎上,手機貼在耳朵上,他低著頭拿了根木棍在地上畫著,小聲說著什麼。聽到腳步聲後,程諾抬頭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後說:「我就不回去了,現在車都不通。哎,本來也沒買多少東西。我在朋友家過年,和朋友一起,挺好的,你就不用掛念了。什麼?凌雲也去了啊。不用不用,你別讓我哥來接我。好好好,我回去還不行嗎?」

講到後面,程諾實在是招架不住了,最後答應了以後,將手機掛掉,轉頭和宋城說:「我叔,非讓我回老家,說是凌雲來了,要介紹認識認識。」

接著程俞力的電話,程諾心裡還是挺內疚的,雖然買了東西寄回去,可今年是爺爺去世第一年,他就算不為了凌雲,為了給爺爺上墳也得回去一趟。

「什麼時候走?」宋城問。

「凌雲後天走,說讓我們明天過去。」程諾回答道,「你明天也回家吧,你這年都沒過就跑來找我,就留你爸媽自己在家也不像個話。」

「我和你一起去。」宋城拉了個馬扎,坐在了程諾身邊說道。

程諾一愣,笑著說:「你這是將蹭吃蹭喝進行到底啊?」

「你不是說,下次有機會要去周村玩兒玩兒麼?」宋城抬眼看著程諾道。

程諾語塞,他還真這麼說過。

從姑姑家回去後,程諾就和嚴媽媽說了自己要回趟老家,這麼個計畫將嚴媽媽打了個措手不及。往常年程諾都是初七才走,她也有時間準備吃的喝的給他,但是今年走這麼早,她還什麼都沒準備呢。

當晚,嚴媽媽不顧程諾的阻攔,操勞了半宿,給程諾裝了半車的特產。好在現在是冬天,東西不容易壞。想著帶這些東西回去,嚴羽也能吃,程諾也沒拒絕,和宋城從T市往Z市趕。

程逸以為程諾是坐高鐵過來的,給程諾打電話問他幾點的車,準備去高鐵站接他。

「我和宋城一起,宋城開車帶我過去。」程諾和程逸說道。

「他來做什麼?」程逸聽到宋城名字,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

「他要去周村玩玩。」程諾說,「前兩天我和他在我室友的老家來著,我們一起過來的。」

程諾直接和程逸說了他和宋城從T市就在一起,程逸的臉陰了半天,等在樓上看著一亮黑色X5停在門口,程諾和宋城從車上一起下來時,程逸的臉變得更加陰郁了。

李玫一直在廚房裡忙活,也從窗戶上看到了程諾。當看到程諾還帶著宋城時,李玫先是一愣,後來看了一眼,再看著自己兒子悶聲不吭的出了廚房。

手上的蔬菜還在滴水,李玫眉心緊皺,將菜扔到一邊,和書房裡的程俞力說:「諾諾回來了。」

聽說程諾回來了,程俞力趕緊從廚房跑了出來,喜氣洋洋的。他出來的功夫,程諾已經和宋城進來了。沒料到程諾還帶了外人過來,程俞力臉色一頓,後來趕緊熱情招呼宋城喝茶。

簡單介紹了一下,程俞力看著程諾買回來的一堆東西,無奈地說:「年前已經寄了一堆回來了,現在又買這麼多。」

「年前算年前的。」程諾笑嘻嘻地說:「孝敬叔和嬸兒的,我不嫌多。」

李玫聽了,樂了一聲說:「你這孩子……哎,程逸,凌雲到哪兒了?你不去接她嗎?」

程逸聽了母親的安排,看了眼時間後就出去了。家裡就剩下了李玫兩口子還有宋城和程諾。宋城一直沒有要走的意思,程諾也不想讓他走,就是程俞力和李玫看著宋城有些尷尬。

「叔,我下午就走,坐宋城的車,所以他中午在這裡吃頓飯。」程諾和程俞力解釋道。

「你怎麼下午就走?不住下了?」程俞力抓著重點問道。

「不住下了。」程諾笑著說:「我吃完飯,去給爺爺上個墳就走。」

程諾和程家,七年不見,確實生分了不少。程俞力能明顯感覺到他和程諾之間的鴻溝,怎麼越也越不過去。他有些無力,又有些愧疚,嘆了口氣說:「好吧。」

「嬸兒,我幫忙做菜吧。」程諾說著就輓著袖子,叫了宋城一聲:「你也來幫忙。」

「哎,怎麼好讓客人幫忙。」李玫趕緊阻止,卻被程諾給攔住了。

程諾拉著宋城,給他輓袖子,兩人動作在程俞力看來一點也沒啥,但看得李玫眉頭緊鎖。程諾沒在意,笑著說:「他做飯可好吃了。」

「好。」李玫應了一聲進了廚房,沒再說話。

程諾拉著宋城,笑嘻嘻地說:「不準白吃白喝,快去幹活。」

任憑他拉著,宋城脣角一勾,跟著進了廚房。

程逸接了凌雲過來,沒想到宋城還在,並且碗筷程俞力都給備齊了,程逸的臉色一下沉了下去。然而宋城完全沒有理會,和程諾坐在一起說話。

凌雲見了宋城,笑著和他打招呼,宋城給了她個回應,這一家子午飯就開始了。

凌雲是第一次來程家拜訪,但她性格挺活潑,在桌上落落大方,並沒有忸怩,這一頓飯吃的倒還算是舒服。

吃過飯,程諾和宋城就要去爺爺的墓地。當時爺爺去世,葬在了老家。兩人出門的時候,程逸跟上來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人家凌雲第一次來,你不在家陪著,跟著我們像什麼話啊?」程諾笑著和程逸說道。

李玫跟過來,遞給程諾一些供養的東西,拉著程逸說:「對啊,小凌是第一次來,你就把她丟給我和你爸,人家姑娘多沒面子。」

兩個人堵得程逸沒了話,程諾接過李玫手裡的東西,笑著說:「那我走了啊嬸兒。」然後拉著宋城,頭也不回地走了。

根據程諾的提示,宋城駕車到了程諾爺爺的墓地。爺爺是剛去世的,墳上還是新土,不大的一個土包。程諾看著有些傷感,將供養的東西和冥幣拿出來,然後擺放供品,最後燒紙。

整個過程進行的很快,程諾一直沒有說話,冥幣燒著後的火光灼燒著程諾的臉,火苗舔舐著冥幣,變黑然後隨風飄散,像是程諾的過去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墳墓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上完墳後,程諾沒有回去,見宋城望著這座山的山頂,程諾笑著問:「要不要爬上去?」

宋城點了點頭,程諾就在前面帶路,宋城跟上,兩人開始爬山。

程諾上墳上得心情不太好,爬山的時候一直悶頭不說話。說是山,不過是個丘陵,不過十五分鐘,兩人就爬上了山。

從山上往下看,村子就藏在一個山坳裡,程諾找了塊青石板坐下,宋城拉著他起來,給他墊了個圍巾。

程諾看著這個圍巾,想起上次宋城給他戴著的那個,屁股簡直如坐針氈。

「這個很貴吧?」程諾問。

「挺貴的。」宋城說。

程諾趕緊將圍巾抽出來,遞給宋城後說:「那你還讓我坐著。」

「我怕你著涼。」宋城接過圍巾,抬頭看著站著的程諾,說:「你不坐圍巾的話,坐我腿上吧。」

程諾:「……」

最終,程諾選擇坐在了宋城脫下來的羽絨服上,畢竟他不知道其實這羽絨服比圍巾還貴。

程諾望著山坳裡的村子裡發呆,宋城看著他,問道:「想什麼呢?」

「想以前的事情。」程諾將手揣著口袋裡,眯著眼,神色像是陷入在回憶當中一樣,「以前經常跟著爺爺上山掰玉米,挖土豆,一般就在這裡休息。」

程諾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宋城一直在旁邊聽著。團集在胸中的悶氣,隨著一句句的傾訴,漸漸消失不見。

等程諾說完了話,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程諾凍得一哆嗦,抬頭看了一眼宋城,男人正抬眼看著他,一副耐心傾聽的模樣。

其實他說的都是很繁瑣的一些小事情,沒想到宋城竟然一聲不吭聽到現在。程諾從地上起來,羽絨服上被坐得都有體溫了。

「你怎麼不打斷我啊?」程諾笑著說,「冷嗎?」

拿著羽絨服給宋城披上,宋城穿上後,握住程諾的手,男人的手略帶些涼意,程諾的心被針一扎。

「我喜歡聽。」宋城說。

程諾眸光一頓,望著男人,半晌後哈哈笑了起來。

和宋城在一起,真舒服,真的特別舒服。

兩人上了車,宋城開了暖氣,問道:「去哪兒?」

程諾看了眼時間,說:「回趟程家吧,去把供養的東西放下,和叔嬸兒告個別,咱們就走。」

「你想好去哪兒了麼?」今天才初三,程諾是初八才上班。

搖搖頭,程諾說:「沒想好。」

「想看雪嗎?」宋城問道。

程諾一愣,轉頭看著宋城,想起了聖誕節前的那場雪。他很喜歡雪,宋城知道。

「哪兒下雪?」程諾問。

「有個地方,雪下的特別大,特別好看。」宋城說,「我帶你去。」

並沒有詳細問,兩人很快回到了程家。程諾在前面小跑著上樓,宋城端著一箱子供養品跟著。兩人前後腳步不一致,但踩著台階的聲音卻異常的和諧。

當到了程家門口,程諾突然住了腳,宋城跟上來後,聽到了裡面的爭吵聲。

李玫的哭喊聲貫穿了整套房子,刺透了單薄的木門,傳了出來。

「我養他一輩子我認了!但是我就只有你一個兒子!我能搭上任何東西,就是不能搭上你!」

李玫的哭喊聲剛完,程逸的聲音就透過門傳了出來。他的聲音裡,帶著歉疚、憤怒、不甘,糅雜在一起,像是他整個人都炸掉了。

「可這本來就是咱們家欠諾諾的!那個人是為了你才強、奸了諾諾他媽,是因為你諾諾他媽才和那個人渣在一起,是因為你諾諾才會像現在這樣活得這樣痛苦!你欠了他,我也欠他,我們全家都應該給他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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