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男人的吻很濃烈，像冰天雪地裡灌了滿滿的一口伏特加，嗆人的酒氣火辣辣地順著喉管而下，灼燒著腹腔，程諾睜大了雙眼，雙眸光亮，臉頰淺紅，不知是醉的還是暈的。

　安然的神色在男人深吻下漸漸消失殆盡，像他在河邊吸完地最後一根菸，男人的溫度漸漸將他包裹，程諾心中的恐慌如同火苗點燃了荒野，瞬間燎原。

　身體受到了威脅，程諾渾身僵硬，男人吻住的唇都在發抖，兩人的牙齒碰觸在一起，宋城抬頭，唇角銀線牽連，程諾睜大眼睛看著他，透著茫然的恐懼。

　男人雙眸深沉，沉如埋藏在地下多年的碧玉，透著陽光只能看到裡面纏繞的紋脈，糾結複雜，怎麼繞也繞不開。

　兩人對視半晌，宋城的手掌貼在程諾的額頭上，溫熱與清涼，融匯膠著，宋城沉聲一笑，雙手捧住程諾的臉頰，俯身吻在了他的額頭。

　像是野獸瞬間變化成人，帶著些神秘的野性，讓程諾的心像是被涼風颳過，汗毛倒豎間，卻又幹爽舒適。

　「程諾，你知道我有多愛你。所以，你要的我給你，你不要的我也不強求你。」

　心肝一顫，程諾翻身過來，側躺著看著男人。男人平躺著，留了半張側臉給他，陰影打在鼻翼旁邊，五官輪廓深刻，如精雕細琢。

　程諾伸手握住宋城的手，兩人十指交握，他覺得特別心安。他從出生到八歲，從來都是由不得他的，但在宋城這裡，他什麼都由著他。

　倪卓最終還是來B市入了學，學校開學的時候，寧野剛好出國。寧野出國回來後，熱情地約了宋城和倪卓，準備認識認識。

　寧野從小在B市長大，對這一片特別熟悉，將三人吃飯地點定在了一傢俬人餐廳。停車在巷子口，兩人走過小巷，進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院子裡乾淨整齊，看著挺是淳樸素淨，而進了餐廳後，又是別有洞天。

　「這家老闆也是古玩收藏家。」寧野依舊穿的十分騷包，紅色長大衣，黑色高領毛衣，長發別在耳後，耳朵上砸了兩個耳釘，脖子後的紋身若隱若現。這家餐廳的裝修十分有古風味道，擺設也是貨真價實的古董。

　宋城進門後就沒坐下，站在屏風旁邊研究高凳上的花瓶。花瓶內插著百合花，新鮮的葉子上還滾著露珠。

　「挺不錯的。」宋城將目光收回，坐到寧野旁邊的紅木椅上，「你這次去R國，拍到好東西了麼？」

　說起來，寧野也算是半條腿踏進了古玩收藏圈。不過他是商人，收藏主要為了倒賣或者送人，並不像宋城這樣有收藏癖。當年，也是宋城帶著他入的行。

　「沒有，有的話早就叫你過去看了。」寧野微揚著下巴，捏著手指上的扳指，笑得有些邪魅，說：「沒拍到好東西，但遇到了幾個絕色。那腿，那腰，那胸……算了，我跟一個gay討論什麼胸啊？」

　宋城鼻間輕笑，沒再說話。

　寧野是朋友介紹過來的，餐廳老闆伺候得格外上心，人沒到齊，送了好幾次水果了。服務員是兩個穿著旗袍的姑娘，臉蛋粉雕玉琢的，宋城和寧野，長相均是上乘，又一冷一熱，服務員每次進來都紅著臉退出去。

　和服務員調笑了兩句，寧野摘了兩顆葡萄，問仍舊端坐著的宋城：「你和那個程諾怎麼樣了？」

　上次寧野幫了程諾後，倆人都再沒見過。宋城一般不會這麼大張旗鼓的找他幫忙，程諾能讓他這麼上心，可見宋城這次認真的很。

　也不能說這次認真，對待感情，宋城每次都挺認真的。

　「正常發展。」吹著茶杯處的綠茶，宋城抿了一口後淡淡地回道。

　「上床了？」寧野詞典中的正常發展，兩人認識兩天，互相喜歡，就能上床打炮了。看宋城對程諾這麼上心，程諾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倆人又認識了小半年了，怎麼著也該把該做的都做了。

　「沒有。」宋城抬眸看著寧野，杯子放在了一邊。

　將葡萄皮吐出來，寧野神色凝重地看著宋城道：「我一直想問，欒進當時劈腿劈得毫無徵兆，會不會是你滿足不了……」

　宋城微微一笑，手邊茶杯飛過去，寧野後退一步，椅子翻倒，一陣乒乓作響，包間外的服務員趕緊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沒事沒事。」寧野身上被潑了些熱茶，涼透了以後在衣服上冷颼颼的，將服務員打發出去，寧野也不生氣，和宋城說：「那你也太能忍了。你們倆啥都不做，晚上就干抱著啊？你不著急？」

　提起茶壺，茶水順著壺口倒入白瓷杯，茶香四溢，宋城將茶壺放下，端著茶杯抿了一口。

　「急什麼，不是還有一輩子麼？」

　望著沉靜而坐的男人，寧野一時噤聲，半晌後才塞了顆葡萄在嘴裡，說：「我現在單身，你這樣說，屬於虐待小動物。」

　「嗯，知道了。」宋城應道。

　寧野一樂，繼續塞著葡萄，問道：「你知道什麼？」

　「知道你小。」宋城一語雙關。

　寧野被氣得發抖，手指發顫地指著宋城說：「睚眥必報！」

　寧野正捶著胸口生氣呢，聽到外面傳來了說話聲，不一會兒，簾子掀開，一個模樣可愛的少年走了進來。

　這頓飯是宋城請的，倪卓一點都不想來。說是請吃飯，宋城和程諾鐵定塞他一肚子狗糧。過年的時候，倪卓知道自己和宋城無望，已經才徹底放棄了。這次來上學，先前留的頭髮都剃了，只留了個六毫米的寸頭。

　B市的天氣比著H市要暖，抗寒能力很強的倪卓帽子都不戴，只穿了一身寬大的校服，耳朵都凍得紅紅的，站在門外像個福娃似的。

　倪卓進門的時候，滿臉的不高興，看到房間裡沒有程諾，不高興地更加明顯了。寧野回頭時，恰巧對上了倪卓不高興的臉。

　怎麼說呢？

　寧野可是紅二代富三代獨苗，被慣著寵著長大的，最看不得的就是別人的臉色。這小孩第一眼看著就有他小時候的影子，他小時候有多煩人多不招人待見，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喲，不喜歡叔叔啊？」寧野將葡萄塞嘴裡，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

　倪卓剛進門的時候，寧野只留給了他一個背影，並沒看清楚他的臉。寧野這一回頭，倪卓瞳孔一震，愣住了。

　寧野有些男生女相，長相頗為精緻，雙目狹長明亮，鼻樑高挺，薄唇紅豔，帶著股薄情相。搭配著紅大衣黑高領，輕佻中透著冷冽。

　「沒有。」倪卓愣愣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校服，恨不得馬上把這丑衣服剝下來，「叔叔好，我叫倪卓。」

　小傢伙突然變乖，寧野哼笑一聲，回過頭來看著宋城，眉毛挑了挑。

　「書包放下吧。」宋城雙眸沉沉，「點菜吃飯。」

　「好好好！」倪卓雙眼冒著星光，看了寧野一眼，後者還在挑著唇角吃葡萄，手指修長細緻，看得倪卓心跳加速。

　「程諾呢？」倪卓抻了抻自己的校服，讓它看上去沒那麼肥大。明明是問宋城，眼睛卻往寧野身上瞟。

　「他上班。」宋城倒了杯茶，「下次見他，記得叫他哥哥。」

　「好的，我知道了。」倪卓溫順得像只小綿羊。

　開學季忙翻天，加上去學駕照，程諾堆積了一攤工作，一天忙的喘氣的功夫都沒有，程諾癱在椅子上嗓子都冒了煙。

　「喝口水歇會兒，這麼拼幹什麼？」胖丁端著水杯遞給程諾，笑著說：「忙完準備約會去啊？」

　一口水沒喝下去，程諾嗆了半口出來，眼神慌亂地瞅了胖丁一眼，笑著說：「活不干完不舒服。」

　「你得了吧。」胖丁嫌棄地說：「你什麼尿性我不知道？工作堆到天花板你也不會不舒服…」

　程諾心下一緊，嘿嘿笑了兩聲，繼續喝水。

　忙著把堆積的工作做完，程諾已經一個星期沒和宋城見面了。今天工作好不容易要收尾，他準備收拾完後，今晚約宋城吃飯。

　「你駕照拿到了，準備買什麼車？」男人對車永遠停不下追求。

　「我週末準備去4S店看看。」程諾將茶杯放下，伸了個懶腰，說：「想買輛國產車先糟蹋著。」

　他剛學開車，難免會磕著碰著，買輛好車糟蹋，他得心疼死。

　「劉奇也想買。」胖丁說，「週末的時候一起去看看吧。」

　提到劉奇，程諾又想起宋城來，抿抿唇，程諾問道：「沒人和他一塊嗎？」

　「我和他一起啊，我順道帶著你一起看唄。」胖丁是老司機了，劉奇說要他幫忙看車，他就想著拉著程諾一塊幫他倆一起看看。

　「那你帶劉奇去得了，我約了朋友了。」程諾笑嘻嘻地說。

　胖丁神色一頓，扭頭賊兮兮地看著程諾，說：「誰啊？你對象啊？」

　「你怎麼揪著對象不放了？」程諾哭笑不得。

　對面大宇抬頭瞅了一眼胖丁，又瞅了一眼程諾，說：「誰讓你有對象了，連個照片都不給我們看一眼。」

　程諾心一空。

　「哈哈。諾諾這麼藏著，肯定是個大美女。」胖丁哈哈笑著說，「不過看車的話，還是得找男人看，你和你對象看不出什麼來。」

　大宇抬頭，盯著程諾一笑說，「說不定，諾諾的對象就是個男的呢。」

　心下一緊，程諾抬頭對上大宇，眼睛抖了兩下，剛要說話。大宇哈哈笑起來，說了句「你還當真了」，然後低頭幹活去了。

　因為辦公室的一番談話，程諾一下午工作的心不在焉。大宇和胖丁還是時不時和他說著話，程諾卻始終提不起興致來。

　下班以後，兩個有婦之夫拎包回家，抱著老婆孩子享受家庭溫暖，程諾走出辦公室，覺得格外寂寥。

　他在逐漸接受宋城，等他完全接受宋城後，朋友，同事們該怎麼看他？他不能藏宋城一輩子，也不能瞞別人一輩子……

　程諾胸腔有些壓抑，掏了掏口袋，半晌沒掏出煙來，才想起來自己要戒菸。

　嘆了口氣，程諾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你在幹嘛？吃飯了嗎？沒事兒，你吃吧。」

　飯吃到一半，宋城接了電話，語氣溫柔到跟剛才的冷冰冰完全是兩個極端。

　「嗯？他們差不多吃完了，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說話間，男人拿起餐巾細緻地擦了擦唇角，身後椅子拉開，將電話掛斷後站了起來。倪卓和寧野都抬頭看著他，倪卓問道：「是程……哥麼？」

　「是。寧野，你吃完飯送倪卓回去。」宋城沉聲安排，灰色大衣穿上，套住了裡面的剪裁得體的西裝。

　「你叫程諾過來一起吃得了唄，我再給叫新菜。」寧野靠在椅背上說。

　男人微微沉眸，語調平靜，像是在講課一樣。

　「誰要和你們一起吃。」

　寧野：「……」

　男人眨眼間出了包間，寧野似乎還沒從暴擊中緩和過來。旁邊倪卓已經淡定了，衝他笑笑說：「習慣就好。」

　寧野：「……」

　被宋城半路放了鴿子，寧野心情不太好，倪卓顯然對他十分喜歡，送他回去的時候，一直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少年自然有少年的妙處，腦子裡天馬行空，腦洞極大，聽著聽著，寧野倒也高興了起來。

　兩人住的小區是高檔小區，並且住在一棟樓上，不過不是同一層。下了車，寧野接了個電話，電話那端說了些什麼，寧野破口大罵。

　罵了半晌後，又說了些什麼，寧野這才掛了電話按了電梯。

　「出什麼事兒了？」倪卓問道。

　剛發了一通火，寧野的臉都變紅了，他皮特白特薄，一生氣真的能紅到脖子根。

　「有個夥計，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寧野說完，嘆了口氣說：「所以我從不找小孩玩兒。」

　少女最是多情，認識男人後，往往覺得自己陷入了愛情，還想通過懷孕綁住男人的心，真是小說看多了。怎麼就那麼多傻丫頭，自己不懂得保護自己，懷孕流產受苦受罪的是誰啊？

　「我不怕懷孕。」

　寧野還在想事情，身邊的少年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他轉過頭，睨著身高不足一米七五的小傢伙，稚嫩的臉上兩隻眼睛像鑲嵌了兩顆星星。

　冷哼一聲，寧野抬腿進了電梯，沖站在電梯外的少年說。

　「我喜歡胸大的，你有麼？」

　和宋城打過電話後，程諾直接打車去了K大，明天準備一起看車，程諾準備直接住在宋城家。宋城在的地方有些遠，程諾先在咖啡廳裡點了杯咖啡。

　程諾是個挺藏得住事兒的人，宋城去了咖啡廳後，他臉上的笑就沒斷過，兩人多日未見，對對方的思念都十分濃厚。但公共場合，程諾還是挺注意的，大眼睛裡閃著光，對面男人正衝他笑著，格外溫柔，程諾心跳都有些不穩。

　兩人結賬後起身，程諾跟在宋城身後，笑著問：「寧野他們呢？」

　「他們還在餐廳。」宋城回答道，推開門讓程諾先出去。門上風鈴叮鈴作響，程諾貼著男人身體出了門。

　「你怎麼不和他們吃完再過來？」程諾笑嘻嘻地問。

　「以後有的是時間和他們吃飯，但是錯過了今晚，就不能陪你了。」宋城說。

　程諾神色一變，問道：「明天不能陪我看車了？」

　打開車門，程諾上車坐好，男人站在車門旁，抬眸看著他。

　「今晚陪你只算是今晚的，明天陪你就算是明天的了。」

　程諾心尖上滲出蜜來，甜得他一下笑開了。

　兩人回了家，程諾將自己挑的車型給宋城看了看，其實宋城對這些車根本沒什麼研究。別說十萬以下的，五十萬以下的車他都沒開過。

　挑了半晌，程諾將手機關上了，看圖片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明天看實物吧。程諾放下手機，旁邊看書的宋城也將書放下了。

　宋城近視不厲害，但看書的時候還是會戴著眼鏡。氣質清冷的宋教授，戴上眼鏡後，別有一番禁慾的性感。

　程諾想起胖丁說的，他的對象是個大美女來。

　確實是個大美，但後面跟的是「男」。

　將書放下，宋城伸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程諾抬眼看著他，眼睛裡滿是笑意。

　「你今天不太高興。」宋城說。

　程諾自認自己對把控情緒方面做得駕輕就熟，沒想到還是被宋城看得出來。程諾先是一樂，隨後也沒再裝，表情糾結半晌，總結了一下他今晚心情不好的原因。

　「我只是覺得，別人會不喜歡我。」

　宋城輕笑一聲，眸中溫柔如水。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宋城說，「我想像不出來。」

　因為太過喜歡，所以認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如他那般喜歡他。

　程諾一愣，抬眼看著宋城，一副看透世間一切的表情，說：「世界上不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有那麼那麼……多。」

　青年說著，張開手臂，肢體語言分外豐富地表達著不喜歡他的人是有多少。他手臂抻得老長，將懷抱張開，表情誇張。

　男人淡淡一笑，雙臂一伸，將青年抱在了懷裡。男人低頭，雙唇貼在青年的耳邊，熱氣噴薄，青年的耳垂漸漸發紅。

　「現在還有嗎？」宋城問。

　男人抱得很緊，將青年原本空曠的胸膛整個填滿，兩人身體貼靠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心跳。

　心中像火苗漸漸竄大，變得越來越暖，程諾臉上笑開了花。

　「那你一離開，就又有人不喜歡我。」

　耳邊男人輕笑，嗓音低沉性感。

　「那就抱一輩子。」

　喉頭微抖，程諾哼笑一聲，伸手抱住男人，說：「你就等我這句話呢！」

　男人沉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