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宋教授在一號樓206上課，你教室去門口等他。」客服說完，叮囑了一句：「高級知識分子很正經，這個教授尤其高冷，你別太油滑。」

　「我一直挺正經的啊，我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程諾不滿地回嘴。

　客服：「高等中學教育嗎？」

　程諾語塞，乾咳一聲說：「高中畢業已經不算文盲了。」還未等他再說話，客服「吧嗒」一聲掛了電話。

　「哎！」聽著電話那端的忙音，程諾輕聲一笑，揣著電話進了K大一號樓。

　十一月的北方，初冬的空氣已經寒薄，程諾著急出來，只穿了一件薄外套，跺著腳上了二樓。

　程諾是B市信誠生物公司的一名生物試劑耗材銷售，說是公司，其實是個二手販子。公司統共二十來個人，銷售佔了一大半。作為銷售中專業能力突出的程諾，也被安排了技術性的工作。

　這次的問題是上午時，K大生物實驗辦公室打電話過來說，學校從他們公司新進的一批耗材質量出了問題。各大高校的生物試驗室是信誠的主要客戶，老闆十分重視，所以安排了程諾專門跑來看看。

　到了206門口，門虛掩著，裡面有男人平靜低沉地講課聲。程諾抬頭透過門上的玻璃望進去。烏泱泱一片學生坐在階梯教室裡，十分之九是女生。

　生物系應該是理學院吧，有這麼多女生？

　程諾挑眉覺得不可思議時，門口幾個女生似乎看到了他，幾個小姑娘眼睛瞬間一亮，湊在一起咬耳朵。程諾衝她們一笑，女生們微咬下唇，抬頭也衝著他笑靨如花。

　程諾長得十分清秀，今年二十七歲，卻長了一張嫩生生的娃娃臉，一直被客戶認為是大學生。皮膚白淨，濃眉大眼，尤其是那雙褐色的眼睛，笑起來像是會發光，特別好看。

　在程諾和教室內的女生「眉目傳情」時，教室內沉沉的講課聲戛然而止。皮鞋踏下台階的聲音響起，程諾沒來得及後退，教室門被打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了門口，垂眸問道。

　「有事麼？」

　程諾下意識地抬眼瞟了瞟教室上方的數字，認為自己找錯了地方。宋教授作為一個教授，不可能看上去那麼年輕，那麼……帥氣。

　門口這個男人，身高應該足有一米九，長腿窄腰，襯衫挽起，露出乾淨的手腕。他的五官輪廓十分深刻，眉弓和鼻樑挺拔，眼睛狹長深邃，薄唇緊抿，氣質內斂平穩，像個混血，也像個模特。

　男人聲音很沉，像是重物擊打水澗深處的鵝卵石，透過水紋傳來陣陣迴響。

　教室裡的學生都在看熱鬧，程諾意識到自己可能找錯了，趕緊後退兩步，說：「不好意思啊，我來找宋城教授，好像找錯教室了。」

　說著，程諾衝著宋城一笑，左右看了看教室，拔腿準備走。

　青年的笑容歉意又爽朗，在黑幕滿滿的傍晚，十分清亮。宋城走出教室，在他走遠叫住了他。

　「我就是。」

　幾乎一瞬間，青年頓住腳，再回頭已是打量和不可思議的神色，最後趕緊走過來，笑嘻嘻地說：「宋教授您好，您看上去太年輕了，我以為我找錯了呢。我是信誠生物的，客服說您中午投訴了一批耗材，公司派我過來處理一下。」

　宋城看了程諾一眼，他抬腕看了看時間，程諾目光下意識追隨過去，當看到宋城的腕錶時，心下抖了抖。

　他只認識這個手錶的logo，不確定這是什麼型號，但單瞟一眼做工，應該也不便宜。

　知識就是金錢啊！

　「我還有十分鐘下課，下課後我帶你去實驗室。」宋城淡淡地說。

　這個宋教授雖然高冷，脾氣倒不算太壞，他打斷了他上課，程諾自己都覺得有些不禮貌，沒料到他竟然沒有不悅。

　「行，那您先上課，我就在這等著。」程諾笑嘻嘻地說。

　宋城又是垂眸看了他一眼，他半邊身體在門內，教室內的燈光打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拓開了一片陰影。他安靜得看著凍得唇色發紫的程諾。

　「進來聽課吧。」

　程諾受寵若驚，一雙褐色的大眼睛睜得溜圓：「我可以進去？」

　宋城眸色一沉，唇角壓下，伸手推開教室門，單臂長而有力，修長的五指按在門上，骨節分明，撐開了一片空間。

　宋城這個姿勢實在是有點帥，不光程諾愣了一下，教室裡的女生們也尖叫了起來。程諾身子一彎，從宋城胳膊底下鑽進了教室。

　教室內的暖氣隨即充斥進了程諾的四肢百骸，舒適得讓程諾對宋城感恩戴德起來。隨便找個座位坐下，抬頭看了一眼講台上的宋城。宋城單手撐住多媒體，身子微微前傾，右手拿著水杯喝了一口水，喉結滾動。喝完後抬眼一掃，依舊是平靜高冷的神色。

　「繼續上課。」

　真帥！

　程諾雖然是個男人，但只要是人，就無法拒絕美好的事物，不知不覺間，自己的眼神就粘在了宋城身上。

　與他的長相極為相符，宋城講課時也十分洋氣，雖只是不苟言笑地講解著PPT，但內容豐富，淺顯易懂，課堂氣氛十分活躍。再加上他舉手投足間的帥氣，讓這堂課變得津津有味。

　另外，程諾在宋教授捏著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比對了一下宋教授的身高，至少得一米九。想想過會兒兩人要單獨在實驗室談判，程諾氣焰上就被壓了一大截下去，畢竟他只有一米七八。

　「你要看書嗎？」

　程諾心裡盤算著這次耗材出的問題與賠償談判時，一個小心翼翼的女聲傳來。他抬胳膊扭頭一看，原來是坐在他身邊的一個短髮女生。

　女生留著短髮，臉蛋圓圓的，微胖，略有些高原紅。程諾回頭看她，她下意識眼神躲閃了一下。

　「啊，好啊，謝謝啊。」程諾感激一笑，抬起胳膊壓了書角。

　周圍的人因為程諾這個小動作，小範圍內的看向了他，並且小聲討論了起來。講台上的宋城，抬眸看了一眼程諾，按了一下PPT。

　「翻到21頁。」

　十分鐘的課程很快，放學鈴響，宋城一秒都沒拖堂，教案「啪」得一聲合上，抬頭看向教室。

　「下課。」

　程諾幾乎是同一時間站起來，他從連桌後起身要走時，胳膊被人一把拽住，回頭一看，剛才給他看書的女生正紅臉看著他，周圍幾個女生正看熱鬧一樣的望著他倆。

　「我……我能留一下你的電話嗎？」女生略顯結巴地問了一句，周圍幾個女生神色略顯鄙夷地嗤笑一聲。

　這樣的嗤笑像是走在路上沒頭沒腦地被樹枝劃了一下，程諾眉一擰，拿過女生的簽字筆拔開筆帽後，笑著寫下電話號碼，撕下來放進女生手裡，說：「不要給別人啊。」

　寫完後，衝著女生一笑，程諾在宋城離開教室前追了上去，笑嘻嘻地自我介紹道：「宋教授，我姓程，叫程諾。」

　出來得有些晚，程諾也知自己今天太不禮貌，說話的語氣就帶著些討好。跟在宋城身後，一副馬首是瞻的模樣。

　宋城拎著教案，側眼看著程諾，問：「你多大？」

　別人一提年齡，程諾就知對方話裡的意思。他長得太年輕，年輕人往往給人一種不信任感，程諾趕緊解釋道：「二十七了，我就是長得顯小，我在我們公司已經工作五年了，專業性上……」

　「我三十五。」宋城突如其來地說了這麼一句。

　饒是年輕靈活的程諾，都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自報年齡給整懵了。他回過神來，拍馬屁道：「那您長得真年輕。」

　宋城頓住腳步，回頭看著程諾，說：「比起你，還是略遜一籌。」

　這個……沒什麼好謙虛的吧？

　程諾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宋城突然聊起年齡的話題來做什麼。跟著宋城進了實驗樓，等碰到幾個做實驗的學生和宋城打招呼問好，他才靈光一閃，明白了過來。

　宋教授這是吐槽他老牛吃嫩草給女大學生留電話號碼呢！

　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泡人家學生，這可是大忌啊！

　「教授，您可能誤會了。我對女生沒什麼想法，要有想法的話，我也不至於二十七歲了還在打光棍啊。」

　因為是放學期間，實驗樓冷冷清清，生物系的實驗室在五層，耗材試劑有專門倉庫。程諾跟著宋城解釋著，等他話音一落，倉庫門剛好打開。

　一直沒搭理他的宋城握住門把，門虛虛開了一條縫，裡面黑漆漆的，程諾下意識往宋城身邊站了站。

　宋城半晌沒有動作，程諾疑惑抬頭，盯著宋城的眼睛看著。後者低頭看著程諾，黑亮的眸子如潭水般深邃幽靜。

　「你也是gay？」宋城問。

　程諾一雙大眼眨了眨，天真純潔。

　他知道那個「gay」是什麼，但是那個「也」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