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程諾帶著宋城去古商城吃飯。進了一個城樓一樣的門，幾個布幡子，上面寫著「餃子鋪」「燒餅鋪」或者是「火燒鋪」

　Z市特色還有博山肉火燒，放進烤爐，燒起來嘎嘣脆，裡面是肉餡，又薄又脆又香。程諾帶著宋城就近去了一家，店裡擺設乾淨，櫃檯也是木頭打的。見想兩人進來，服務員趕緊過來。

　「請問需要點單嗎？」服務員是個戴著眼鏡的小夥子，看模樣年紀不大，手上拿著紙筆時刻準備記著。

　「有點熱。」雖然還是早上，但天已經熱起來了，程諾笑著說完，指了指角落裡有風扇的地方說：「我們坐那兒。」

　「行。」小夥子拿了兩套餐具，給兩人倒了茶。

　程諾看了一眼菜單，問宋城：「你要吃點什麼？」

　「你知道什麼好吃，你點就行。」宋城對吃的倒是沒什麼講究，他抬眼看著小店裡的裝修，看到牆上貼得關於博山肉火燒的民間傳說時，笑了笑。

　「六個火燒，一盤蘿蔔乾，兩碗豆漿，再加……裡脊肉餅有嗎？」程諾抬頭問道。

　裡脊肉餅是將小餅炸酥脆，裹上炸得裡脊肉的一種小吃，程諾上學的時候，特喜歡吃這個。

　「有。」服務員應了。

　「那就這些。」程諾說完後，將茶喝光。剛要倒水，拎起壺發現空了。程諾叫了小傢伙一聲，小傢伙去後面點餐去了，程諾剛要起身，對面宋城已經將手邊未喝的茶遞過去，然後起身去了旁邊的暖瓶旁。

　程諾也沒起來，將水喝光後，宋城拎著茶壺過來。程諾一摸茶壺，水溫有些燙，他拿著紙巾扇了兩下，說：「夏天太難熬了，尤其是男人，陽氣太足。」

　聽到這話，對面男人微一眨眼，對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

　「你的足麼？」

　被問的喉頭一梗，想起兩人每次搞事，都是他兩次，宋城一次，這樣論起來，程諾當然不如宋城足。但作為一個男人，在這一點上是不甘示弱的。

　將水端起來，程諾瞟了一眼店裡沒人，沖宋城說：「是你太足。」

　兩人大早上就講葷段子，程諾樂壞了，一樂喝了一口水，燙得抓緊吐了出來。對面宋城眉心一皺，將程諾手裡的水接過來，去櫃檯邊上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了程諾。

　火燒很快上來，程諾咬了一口，熱淚盈眶。他去了B市後，鮮少回來，最近幾次回來，也沒有吃這些東西。

　「怎麼樣？」程諾咬著燒餅渣，對宋城說：「過會兒我要買點周村燒餅，回去送給胖丁他們，你要不要買？」

　「給寧野？」說起來，鐲子到底找到沒找到，倪卓和寧野兩個人一點消息也沒給他。

　「你同事呢？」程諾笑著說，「你都去了K大這麼久，總不能連個稍微要好點的同事都沒有吧？」

　說完之後，程諾思索片刻，覺得很有可能。宋城的朋友在精不在多。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又那麼高冷難以接近，很有可能沒什麼要好的同事。

　「上次有個老師推薦寵物醫院。」宋城想起來說，「給他買一盒吧。」

　「是生物系的麼？」程諾笑著問。

　「物理系的。」宋城說話的功夫，已經吃完了他的東西，他吃飯很講究，就算是吃路邊小攤，也吃的乾乾淨淨十分優雅。

　將最後一口燒餅吃完，程諾想起上次在庫房和一群小姑娘說的事兒來。

　「你羽毛球打得怎麼樣？」程諾說，「每年你們幾個高校都會組織一次羽毛球比賽，老師之間比。我們作為贊助商，也會單獨組隊。但如果你們學校參加的老師人數不夠，我們也會去給你們湊數，不單獨組隊。」

　「我羽毛球打得一般。」宋城說完，眼神對上對面青年的圓溜溜的雙眼，微一抿唇，笑著問：「你呢？」

　程諾就等他問這句話，等宋城一問出來，隨即佯裝謙虛了一句說：「我打得也一般，不過，如果你們K大要是拉我進去的話，基本上前三沒跑了。」

　「真厲害。」眸色一柔，宋城笑著說完，程諾一下高興了起來。

　「哎呀，主要是你們老師喜歡打，我為了去拉客戶，就跑去陪著打，然後就練出來了。」程諾說話間，找到服務員付了錢，兩人邊說著邊出了門。

　古商城其實沒什麼轉頭，但作為一個景點，來Z市這裡是必來的地方。逛著逛著，人越來越多，程諾和宋城閒聊著，到了巷子口。

　巷子口在最裡端，人相對較少，有個老人家正在拉二胡。說起來，整個古商城，現代氣息很濃厚，就算青磚紅瓦做成了古時候的建築模樣，但仔細一看，假的就是假的。

　可這個老人家給人的感覺不同，穿著灰色的長袍馬褂，留著鬍鬚，整個人精神矍鑠，手中的二胡看上去十分精緻，紫檀琴筒，蟒皮包膜，烏木琴桿，銀質長弦。老人家手指修長，但看著略有粗糙，拉起二胡時神色飛揚，活像個古代人的模樣。

　他坐在一條長凳上，旁邊放了個陶瓷罐，裡面有些錢財。

　「這大爺還在這兒呢。」程諾見到老人家，隨即笑了出來，和宋城說：「我小時候和程逸過來，那時候他就在了。」

　宋城的目光一直放在老人手上的二胡上，他拿了些錢，放在了陶罐裡。細看了一眼陶罐，沒什麼可取的。

　見宋城這麼闊氣，老人衝著宋城一笑。宋城看著二胡，也回應了一個笑容。老人家停住動作，將二胡朝著宋城一遞，笑著問：「要試試？」

　宋城略微詫異了一下，程諾已經湊了過來，抬眼瞅著他，閃閃發亮。

　「你會？」

　拒絕的話沒說出來，宋城接過來，對程諾說：「會一點。」

　程諾瞬間睜大眼，眼睛裡全是對宋城的崇拜。

　宋城坐在了長凳的另外一邊，因為這個變故，攤子前聚集起來的人越來越多。宋城長相氣質俱佳，有幾個女生已經打開了手機。程諾站在一邊，笑看著宋城。

　宋城摸了摸二胡，仔細看了一眼，這把二胡年歲雖久，但也達不到古董的地步。二胡不比嗩吶，琴筒、琴桿都是木質，放不了太久。

　「好！」程諾率先鼓掌，惹得宋城抬眸看了看他。

　程諾嘿嘿一笑，伸手說：「拉什麼曲子？」

　宋城笑了笑，擺好姿勢，拉了起來。

　古老的二胡配著流行歌曲的調子，竟然沒那麼難聽。調子一出來，程諾聽了半天，直到旁邊有個姑娘小聲說了一句「小情歌」，程諾才睜大眼睛反應了過來。

　宋城身材修長，坐在長凳上雙腿曲起，氣質清冽，十分惹人注目。整首曲子拉下來，不過兩分鐘，宋城拉完以後，周圍的小姑娘們都開始起鬨了。

　將二胡還給老人家，宋城道了聲謝，起身後看了程諾一眼，程諾衝著宋城比了個大拇指，然後「啪啪啪」鼓起掌來。

　程諾剛剛有被宋城撩到，長得好看的人真是干什麼都好看，拉個二胡也帥的一群姑娘隨著拍視頻。估計今晚，Z市的貼吧論壇微博都得被這個視頻刷爆。

　「你拿著二胡拉什麼《小情歌》啊，是不是看著姑娘多才拉的？」等甩開一堆人，程諾跟上宋城，湊過去問道。

　「我是拉給你聽的。」宋城說，「先前，你不是唱給我聽了麼？」

　心下一恍，程諾心裡咯噔一下，宋城就站在他身邊，帥得晃眼。有時候兩人在一起，甜得厲害了，他都覺得像是做夢。

　不過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男人，怎麼能帶給他這麼多的幸福感。

　兩人回到酒店收拾一下後，去了趟醫院。昨天程逸好像告訴李玫程諾過來了，李玫做了些酥鍋之類的給了程諾。見到宋城，李玫神色仍舊不太自然，但並沒多問什麼。

　對於程家，八年前，程諾以為他和他們家產生了大裂谷一般的裂痕，怎麼也修復不了了。可現在回望過去，那些事都算不得什麼事了。

　下午坐火車回了B市，拎著一堆燒餅，好歹放到了車上。程諾拉上安全帶，對宋城說：「今晚約寧野和倪卓吃頓飯吧，上次那事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買了兩盒燒餅，準備給他倆的。」

　「行。」宋城發動車子，駛出了停車場。

　路上，宋城給寧野打電話，寧野一直沒接。程諾讓他開車，然後給倪卓打了個電話。

　「一起吃飯？好啊好啊！」倪卓說完後，問道：「寧野也去嗎？」

　「嗯。準備叫上他，帶了兩盒子特產給你倆。」程諾說完，問道：「鐲子找到了嗎？」

　「鐲子找到了，但是我自己找的。」倪卓沒好氣地說，「他到底要不要啊，怎麼不來找我啊？」

　其實上次寧野生氣，倪卓心裡本就喜歡著人家，雖說他有理，但他心裡也慫，一直沒問宋城寧野怎麼沒找他。

　「那我們去接你吧。」程諾看了一眼宋城後說道。

　等到了小區門口，倪卓和門衛說了讓倆人進來了。宋城將車停到路邊等倪卓下樓，又給寧野打了個電話，仍舊沒接。

　「在忙吧？」現在才四點多，也不是吃飯的時間。

　說話的功夫，從樓道里出來一人，穿著粉藍色的T恤，白色過膝短褲，還有一雙墨藍色的帆布鞋。倪卓的頭髮已經長長了，現在刺頭，雖不能做造型，但看著清爽乾淨。

　「熱死了。」倪卓上了車後埋怨道。

　大東北在五月，天還挺涼。倪卓六月份高考，但他卻不怎麼當回事，倪亦總會有辦法讓他有學上。

　見倪卓手上還帶著東西，程諾回頭看了一眼，問道：「鐲子啊？」

　「對啊。」倪卓說完，又是一陣氣憤，「我也是賤，上趕著給人送。」

　程諾還未說話，宋城打通了電話，電話那端不是寧野的聲音，宋城應了兩聲後，從車上下來，說：「寧野在家。」

　「在家怎麼不接電話，還得上去請啊。」倪卓一下車，熱得脾氣急躁。可想想好久沒見寧野了，自己天天想著，就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宋城有寧野住的單元的密碼和鑰匙，等到了樓層，宋城按了密碼，推門走了進去。

　寧野的房間，裝修得和他一樣騷包，豹紋沙發，嫣紅窗簾。看得出他是找人專門設計過，這麼多種顏色搭配到一起還能有美感，這個室內設計師不得了。

　「寧野？」宋城站在客廳叫了一聲。

　客廳空曠無人，窗戶開著，窗簾拉著，風吹進來，紅色的窗簾鼓了起來，氣氛略微有些詭異。

　「吧嗒」一聲，二樓傳來聲音，樓下客廳三人紛紛抬頭，寧野走了出來，俯身趴在欄杆上，望著樓下三人，神色慵懶。

　「幹什麼？」

　他只穿了一件深藍色絲質睡衣，領口大開，露出一大片白到透明的皮膚。寧野雖白，但體格卻不亞於平常男性，胸口下隱約看到兩塊腹肌。

　這樣的身材再配上他那張臉，倪卓瞬間忘了自己對自己的評價，二話不說舉起鐲子說：「我找到鐲子了，給你送過來。」

　倪卓抬頭望著寧野，眼睛閃著光，絲毫不避諱的將寧野看了一遍又一遍。寧野低頭俯瞰，倪卓像個小狼狗，舉著剛剛叼回來的盤子，一臉忠犬的等著主人的誇獎。

　寧野雙眼有些血絲，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了，也沒有閒心情和熊孩子玩兒。而至於鐲子……

　寧野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根菸，打火機點上，吐了口煙圈。

　「鐲子我不要了，你愛賣給誰賣給誰吧。」

　心下一愣，倪卓臉掛不住了，將鐲子往地上一放，說：「你先前要，現在又不要，你耍著人玩兒呢？」

　「你先前不賣，現在又賣，你耍著人玩兒呢？」寧野反唇相譏。

　「你！」倪卓被堵了回來，氣得臉都紅了。

　寧野似乎不想說話，指了指門說：「門在那兒，熊孩子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說完，將煙一口吸完，對宋城說：「我今天誰都不想見，你和程諾先走吧，有時間我聯繫你。」

　轉身打開臥室門，寧野將門關上了。

　「走吧。」宋城和程諾說。

　「他怎麼了？」在程諾印象裡，寧野一直是個精神飽滿的富二代，對一切都充滿了侵略性，但今天情緒明顯不對。

　「沒事。」寧野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關在家裡睡大覺，宋城已經見識過，所以並沒放在心上。他轉身看了一眼氣呼呼的倪卓，說：「你走麼？」

　「我不走！」倪卓說完，拿著鐲子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說：「讓我來我就來，讓我走我就走，我成什麼了！？」

　「那你待在這兒吧。」宋城說。

　程諾：「……」

　宋城臨走前，把燒餅留在了寧野家，叮囑倪卓：「你倆一人一箱。」

　兩人出了寧野家，真把倪卓留在了那裡，想起上次寧野發瘋的樣子，程諾問宋城：「這樣不太好吧。」

　「讓他吃一次虧。」宋城說，「不然以後老沒完沒了。寧野做事有分寸，我不在的時候不會這麼鬧。」

　寧野睡了一覺，從房間出來喝水時，樓下的倪卓正餓得準備拆程諾他們拿來的周村燒餅。小傢伙餓壞了，抱著箱子拆得頗為暴力，像是要將箱子撕碎一樣。

　一看到寧野，倪卓下意識將箱子一鬆。箱子掉在地上，「哐當」一聲。

　寧野渾身沒勁，懶得要死，就連衝著他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到桌子前倒了杯水，他端著水杯站在倪卓身邊，語氣平淡。

　「我不要你的鐲子了。」

　寧野依舊穿著那身睡衣，腳上的拖鞋拖沓著地面，睡衣長度有些短，露出了他光潔的腳踝。

　這話寧野已經說過一次，倪卓又聽一次，竟然也沒發火。他看得出寧野心情不太好，他控制著自己的熊脾氣，不想讓寧野心情更加不好。

　「為什麼不要了？」

　倪卓問。

　兩人在一起，一直火藥味十足，現在如此平和的對話，倒讓寧野有些啞然。或許是悶了兩天太憋屈，或許是覺得小傢伙也沒那麼熊，更或者是只是想隨便找個人說說話。

　「我要送鐲子那人死了，前兩天，乳腺癌。」

　倪卓沒有經歷過死亡，就連他身邊親近的人，他也沒體會過。但他知道那種親近的人不在身邊的味道，更何況那個人是永遠都不在身邊了。

　「那，那你也別太傷心。」倪卓用盡他腦瓜子裡所有的善意，想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追了她很久，她不喜歡我，我也就沒再追她。感情勉強不來，努力也沒用。但這不影響我喜歡她。她病了的事兒，我還從別人那裡聽說的。」寧野將水喝完，杯子放在一邊。

　寧野就是這樣，他喜歡的人他會追，但若是追不到，他從不去再勉強。世界上唯一通過努力都得不到的，就是感情。

　「那不一定。」倪卓思索了半晌，說：「努力不一定能成功，不努力肯定不成功。」

　寧野聽著倪卓小朋友燉的這碗雞湯，半晌後才笑了笑。他雙唇很薄，透著股薄情的味道，這樣一笑，神情十分涼薄。

　「你在你班裡排多少名？」

　倪卓有點餓，看著面前的寧野，他覺得更餓了。不知道寧野為什麼會問他學習的事兒，倪卓如實相告。

　「我們班30個人，我排26。」

　「二十六……」寧野扯著唇角涼涼地笑著，說：「你拿出追人的這種勁頭來學習，保準能得第一。」

　「我才不。」倪卓神情裡充滿了對學習的厭惡。說完以後，他抬頭看著面前的寧野，說：「學習哪能跟你比，我精力有限，只用來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