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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走失記》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聞人恆的神色很不好。

   他早已查過燈滅毒。

   這東西單純地用作毒-藥,威力並不大,只是解起來有些麻煩,王家老爺子就屬於這種情況。另一種情況則是用燈滅功打在身上,中招的人五臟六腑都會腐爛,死狀慘烈,雖然師弟說只中了一點點,可卻是魔頭用燈滅功打的,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心。

   事實如他所想。

   他們離開碎雲幫不久,師弟便委頓下來,陪他下去買完東西,回到馬車後身子一歪,便一下栽進了他的懷裡。

   他心裡一沉:「阿右。」

   葉右低聲道:「我睡一覺。」

   聞人恆捏著他的下巴:「別睡,醒醒。」

   葉右彷彿沒有聽見,說完那一句便昏睡過去,至今沒醒。

   聞人恆抱緊他,立刻吩咐手下往少林趕。

   手下心裡焦急,這裡離少林可不近,萬一來不及可就壞了,若魏莊主再派人追殺,他們會更加危險。想罷,他狂打馬臀,瘋一般地往前奔。

   天色完全暗下來,馬車行至下一個小鎮已是三更時分。

   整條街空無一人,只有幾家店掛著燈籠,在寒風中微微搖擺。

   手下沒有聽見門主要留宿的命令,便繼續往前趕,這時連竄的馬蹄聲突然呼嘯而來,像是能直接敲在心尖上,他的臉色不知怎的頓時一變。

   聞人恆自然也能聽見,目光從師弟的身上移開了一點。

   手下等了等,依然沒聽見什麼命令,猶豫一下詢問要不要先躲一躲,先看看來的是誰再說,畢竟前面是官道,視野開闊,那些若真是魏莊主派來的人,他們絕對跑不掉。

   聞人恆言簡意賅:「躲不開的,搶馬。」

   果然,二人說話的工夫,身後的人便追了來。

   好死不死,還真是那群黑衣人。

   雙方基本沒有廢話,只一個照面就交上了手。聞人恆見師弟還是沒醒,沒敢把人留在車裡,反正對方既然能追來,便是考慮過師弟毒發的可能,他怎麼詐都不管用,乾脆抱著人下了車。

   黑衣人見那位公子竟已昏迷,面上一喜,急忙向聞人恆攻去。

   聞人恆單手摟著師弟,另一隻手握著從碎雲幫順來的劍,迅速架住接二連三的攻擊,而後縱身一躍拉開距離,掃了一眼他們的馬。

   黑衣人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重新圍上去,想要把人盡快拿下。

   刀劍相接的錚然聲和喊殺聲在寂靜的夜裡散開,街道兩旁的百姓被吵醒,有的壯著膽子將窗戶打開一條小縫看了看,緊接著便縮縮脖子嚇了回去。

   黑衣人共來了二十人,個個訓練有素。

   他們無需交談,只一眼便做出判斷,分出一半人與聞人恆和那手下纏鬥,不讓這二人逃開。剩下一半則趁機繞後,只靠著同伴數息的阻擋,他們便將人團團圍住了。

   手下心裡「咯噔」一聲,問道:「怎麼辦?」

   聞人恆道:「沖。」

   話音一落,二人幾乎同時向馬匹的方向突圍。然而黑衣人的實力強勁,且人數佔優勢,儘管聞人恆的武功要更高,但他如今抱著師弟並不能發揮全部的實力,只能勉強把人護住。

   黑衣人的首領觀察一會兒,在聞人恆砍傷一名手下要躍起的空當,終於尋到機會,閃電般一個晃身插-進前方,手中的劍對著葉右直直刺去。

   聞人恆眸色微沉,立即轉身躲避,下一刻劍尖劃過胳膊,鮮血頓時噴了出來。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握劍的手順勢一個翻腕,凌厲地攻向對方。

   首領連忙閃開,而他的心腹早已隱在他身後,此刻一躍而出,與他配合攻擊,又一次直奔葉右。聞人恆只一瞬間的判斷便知躲不開,想也不想便用身體護住了師弟。

   濃烈的殺意夾雜著劍氣捲過來,聞人恆收緊了手臂,就在要硬抗這一招的時候,他看見懷裡的人猛地睜開了眼。

   葉右幾乎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捏住對方的劍,緊跟著站直身拍出一掌。

   那人簡直猝不及防,被渾厚的真氣打中,「砰」地倒飛出去砸在地上,當場氣絕而亡。

   場面剎那間陷入死寂。

   黑衣人的動作一滯,齊齊後躍五步,警惕地看著他。他們有些經歷過白天的事,有些則是聽同伴口述的,但這不妨礙他們知道這人的厲害。

   聞人恆沒有鬆手:「阿右。」

   葉右想拍拍他的胳膊想讓他放開,卻聞見了血腥味,急忙掃一眼還在流血的傷口,臉色一沉:「這誰弄的?」

   聞人恆沒開口,近距離打量這人,想知道師弟怎麼樣了,但他明白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只能這麼看著。葉右心有靈犀地與他對視一眼,掙開他望著面前的黑衣人:「真熱鬧啊,姓魏的讓你們來的?」

   首領一顆心懸起來,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問題,可這人易著容,完全看不出破綻。

   葉右懶洋洋地上前一步,見他們又是一頓,問道:「姓魏的死了麼?」

   首領還是沒有回答,在心裡掙扎要不要賭一把,畢竟這人剛剛確實是暈了,若其實是虛張聲勢,那贏的便是他們。

   葉右的情況確實有點糟糕。

   他還是很困,剛剛能清醒完全是因為感受到了殺氣,可打完那一掌,他便覺內力有些不濟了,真動起手來,雖說不一定能把命搭進去,但絕對會很慘。

   不過他沒表現出來,對身後抬起了手。

   聞人恆瞭然,把劍遞給他。黑衣人見狀驟然想起白日裡這人狂殺一路的畫面,神色都是一僵,有些人的冷汗都流了下來。

   葉右甩甩劍上的血:「不說話就領死吧。」

   他說罷又往前走了一步,黑衣人再次後退,忌憚地看了看他,一齊詢問地望向首領。後者咬咬牙,正要試一試,這時只聽破空聲響起,數道人影從天而降,直奔他們而來。

   這是誰的人?

   眾人的腦中同時閃過了這一疑問。首領見這些人對著自己殺來,明白是聞人恆那邊的,又看看沒什麼人似的曉公子,立刻帶著手下撤了。

   聞人恆急忙走到師弟身邊扶著他。

   葉右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強撐著睡意抬起頭,很快只見人群慢慢分開,兩個熟悉的人自那邊走了過來,竟是許久未見的王家主和葛少幫主。

   王老爺子過世,這二人回蘇州處理喪事了。

   王家主當時說過會回來,如今過去這麼久才露面,也不知是干什麼去了,但不管怎樣,應該沒有危險。

   葉右神情一鬆,栽倒過去。

   聞人恆一把抱住他:「阿右。」

   「……我沒事,」葉右道,「讓我睡一覺。」

   聞人恆見他又一次昏睡,擔憂不已。

   王家主和葛少幫主趕緊跑來:「他怎麼樣?這是曉公子吧?」

   聞人恆「嗯」了一聲,把人打橫抱起:「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是要去五蘊城。」王家主簡單敘述了一番。

   他知道這個局很大,而他們王家已隱退多年,家裡雖有護衛,但身手與那些江湖門派相比還差了一截,所以處理完父親的葬禮,他便跑去殺手樓砸錢買人了。

   聞人恆看一眼他身後的人,瞭然地點點頭。

   王家主道:「他們先前有的不在樓內,我等了數日這才過來。」

   當然這只是託詞,是他覺得這個棋局裡真真假假的太多,他不想被當成棋子,是等到差不多要有一個定論的時候才決定出來的。

   這一定論便是盟主家被燒。

   他本以為盟主是白子,氣洶洶地趕來為父報仇,結果最近又聽說了魔頭和魏莊主的事,聯想到父親被下燈滅毒,心裡更加惱怒,便抓緊時間趕路,今天剛到小鎮。

   他說道:「我和小葛就住在不遠的客棧裡,手下聽見有動靜,我們便過來看了看,曉公子這是怎麼了?」

   聞人恆道:「中了燈滅毒。」

   王家主恨透了這個毒,神色登時一冷:「誰下的?」

   聞人恆道:「說來話長了。」

   王家主見他的胳膊正在滴血,而他的手下也受著傷,連忙帶他們回客棧,順便看了看曉公子,想起方才趕來時見到的畫面,暗忖武功全失還敢拎著劍和人家對峙,且把人家嚇得不敢上前,曉公子實在厲害。

   葛少幫主也是這麼想的,佩服地在旁邊跟著。

   當然,若他們看見某人一掌便打死了一個人,就不會這麼想了。

   葉右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幽幽轉醒。

   聞人恆一直在旁邊陪著,他能留下完全是因為師弟那句「我沒事」,但這也僅能讓他撐到中午,若這人中午再不醒,他還是要趕往少林。

   此刻見人終於睜眼,他立刻握緊了師弟的手:「你怎麼樣?」

   「還好。」葉右坐起身,環視一週,估摸應該是在客棧裡。

   他回想起昨晚的事,看向師兄:「你的胳膊……」

   「小傷,」聞人恆在床邊坐下,把人摟進懷裡,捏起他的下巴,「真沒事?」

   葉右道:「嗯,你忘了之前從少林出來,我找紀神醫要過解毒的藥丸麼?」

   聞人恆道:「這對燈滅毒也管用?」

   葉右道:「不清楚,但我今天的感覺比昨天要好。」

   聞人恆也看出師弟比昨天有精神,可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問道:「是去少林,還是給少林傳信讓紀神醫他們過來?」

   葉右道:「先過兩日再說,我餓了。」

   聞人恆看他一眼,沒有堅持,出門吩咐小二弄些飯菜上來。

   王家主和葛少幫主都沒走,這時聽說曉公子醒了便來看了看,接著竟見他去了臉上的易容,都是一愣,不約而同在心裡想:難怪聞人恆之前要把他整張臉都用布纏住!

   葉右對他們打聲招呼,道:「這次多虧了王家主相助。」

   「舉手之勞罷了,」王家主走過來坐下,見他的情況似乎不錯,問道,「昨天是誰要追殺你們?」

   葉右道:「魏海德。」

   二人的神色微微一變。

   王家主深吸一口氣,沉聲問:「所以白子是他?」

   葉右答非所問,起身走到他們這張桌子前坐下,坦白道:「王家主,我其實就是黑子。」

   聞人恆道:「還有我。」

   王家主一愣。

   要說他對黑子一點都不怨恨那是不可能,若不是黑子佈局,他父親也不可能被牽扯進來,但理智上,他知道這其實也怨不得他們,畢竟是白子下的毒。

   他閉了閉眼,壓下心頭諸多的情緒,再次問:「魏海德真是白子?」

   葉右沉默一瞬,從桌上拿出三個茶杯一一放好:「豐賢莊、靈劍閣、盟主一派,這些年一直是相互牽制的。」

   王家主道:「我知道。」

   葉右道:「王家主,一家獨大,早晚被群起而攻啊。」

   「這我也知道……」王家主說著目光投在這三個杯子上,突然從他的話裡嗅出了一絲極其駭人的意思,他幾乎要坐不住站起身來,「你可別告訴我……」

   「是,」葉右看著他,目光略過依舊茫然得找不到狀態的葛少幫主,說道,「盟主和魏莊主都與魔頭有牽扯,這件事大家已經知道了,但為何不想想,這麼多年的平衡,若盟主和魏莊主是一夥的,他們怎麼不對丁閣主下手?」

   王家主啞聲辯解:「這有可能是他們不想做大……」

   「那他們完全能把丁閣主搞垮,再把盟主推到丁閣主如今的位置上,這樣更穩妥,也更有利,他們為何沒下手呢?」葉右道,「王家主你回憶一下,豐賢莊和靈劍閣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做大的?是二十年前魔頭被滅。」

   王家主張了張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當時這兩個幫派雖然排在前十之列,但與其他幫派基本不分上下,那時三個世家被屠,魏莊主救出了楊家的一個人,聲名大噪,借此機會發起『屠魔令』,然後與丁閣主聯手屠殺了魔頭,這件事便將他們推上了頂峰,」葉右道,「他們又是如何有今天的地位呢?是因為這二十年來不斷地慘案、魔頭或者走火入魔的劍客,最終都是由他們解決的,不是麼?」

   王家主神色凝重,仍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葛少幫主則慢慢回過味了,臉色慘白慘白的。

   聞人恆在旁邊沉默不語。

   這事早在少林的時候他就猜出來了,也明白了師弟當時為何不找師伯,因為師伯雖說是將軍,但豐賢莊、靈劍閣、盟主這三股勢力振臂一揮,整個白道都會同仇敵愾,到時怕是連皇上也得慎重,所以師弟才會選擇一個人扛著血海深仇,獨自離開。

   王家主尚能維持理智,艱難道:「所以這平衡……」

   葉右輕輕應聲,說道:「這二十年所謂的平衡,不過是他們有意弄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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