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葉右的腦中剎那間閃過了滅口的念頭。
但緊接著他便把這凶殘的想法按了下去。
他知道任少天武功高,摸不準這人有沒有聽見他與梅長老的對話,或是有沒有察覺到剛才那裡有人,便暫時沒有開口。
任少天打量他:「曉公子你沒事吧?」
葉右道:「嗯。」
任少天道:「少爺很擔心你,回去吧。」
葉右點頭,緩步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行,看了看他:「沒什麼想問的?」
任少天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大抵是性格所趨,他無論怎麼笑都帶著一絲不正經的味道,說道:「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點秘密,曉公子和白子那般不對付,秘密怕是更多,你若願意說,在下自然洗耳恭聽,不願意就算了,在下也沒什麼立場逼問你。」
葉右不答,問道:「自從我上次回來,你對我便比較關注,為何?」
任少天道:「少爺對你很看重,你失蹤的那幾天他一直很難受,在下怕你再出事,所以偶爾會多留意一下。」
葉右道:「你說是,那便是。」
任少天沉默下來,陪他走了一會兒,忽然問:「曉公子想就這麼走回去?」
「當然不是,」葉右笑道,按照他往常的形象,落水後怎麼著也得昏迷半天才能顯出他的弱不禁風,說道,「看來得勞駕你背著我了。」
任少天便蹲下來背對他,好像不擔心他會偷襲似的。葉右看一眼,壓下心裡諸多的疑問趴上去,閉上眼道:「你可看見楊公子了?」
任少天把他背起來,反問道:「我應該看見他了?」
葉右笑了一聲:「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他能順流游出這麼遠,還能在短時間內到達樹林深處,任少天顯然知道其中有貓膩,哪怕沒察覺到梅長老的存在,也能猜出他是故意落的水。而當時落水的除去他以外便只有楊公子了,很容易推斷出他的目標是楊公子,所以才會反問他。
任少天問道:「你想讓我怎麼說?」
葉右道:「就說沒看見。」
任少天說聲好,便不再開口。
葉右想了想,坦白道:「楊公子被我派人送去少林了。」
任少天有些意外,但很快找到了問題所在:「你懷疑他體內有藥?」
葉右道:「嗯。」
任少天眯起眼:「那這麼說白子是……」
葉右又「嗯」了一聲,簡單將他師父的事說了一遍,低聲道:「俠客給我的紙條上寫著魏莊主是山莊的主人,在抓人試藥,我懷疑當初殺我師父的劍客便是被喂了藥,後來被趕來的魏莊主滅了口,還連累了我師父,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絕對要為他報仇。」
任少天道:「你是黑子麼?」
葉右道:「我是。」
任少天忍不住道:「你知道誰是白子,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你若直接說出來……」
葉右道:「口說無憑,我沒證據,那張紙條早就被我毀了。」
任少天也是說到一半便意識到魏莊主的地位太高,要動他絕非易事。
如今白子連連失利,可白道仍舊一點證據都找不出,可見白子有多謹慎。而慈元方丈和玄陽掌門等人都是剛正不阿的性子,哪怕是與魏莊主素來不和的他家閣主,也不是會輕易冤枉好人的人,曉公子手裡沒證據,那些前輩是不會只聽曉公子的一面之詞的。
他問道:「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葉右道:「看看能不能在漁村翻到證據,若還是不能,就只能另想別的法子。」
任少天道:「這事不如對我們閣主說說?」
葉右道:「他不會信的。」
任少天道:「但他瞭解魏莊主,興許能找出魏莊主的破綻。」
葉右道:「丁閣主不是向來不喜歡這種裝神弄鬼的事麼?他先前就對黑子很反感,後來因為這事還耽擱了他為丁老夫人過壽,我若真的如實說了,他搞不好會直接挑明,帶著人去搜豐賢莊。」
任少天笑道:「很有可能。」
葉右道:「到時豐賢莊和靈劍閣可就真的要打起來了。」
任少天表示贊同。
葉右問道:「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任少天提醒:「前面有人過來了。」
葉右仍閉著眼,說道:「這不耽誤你回答。」
任少天靜了一下,說道:「你剛剛落水我便跳下去了,我知道你身子不好,所以直接順著水流往前游,想在前面截住你,也是運氣不錯,我突然發現岸邊有水跡,就一路追過去了。」
葉右心思轉得飛快,嘴上「嗯」了一聲,沒有再問別的。任少天順著河岸往前走,片刻後便見前面的人跑了過來。
聞人恆一馬當先,問道:「他怎麼樣?」
任少天心裡清楚曉公子既然是故意落的水,之前在船上,聞人恆肯定也是故意裝出不敵藥人而撞的曉公子,但仍是回答道:「他暈過去了,應該沒有大礙。」
他說話的工夫,聞人恆便把人接過來抱進了懷裡,對任少天道聲謝,開始抱著師弟往回走。他身後跟來的「蒼穹」的人則問了問楊公子的下落,任少天說話算話,告訴他們沒看見。
「蒼穹」的人神色凝重,焦急地去找人了。
任少天道:「我們少爺呢?」
聞人恆道:「在丁閣主身邊。」
任少天於是放心了。
不過多時,謝均明和百里長老也帶著人趕了來。
聞人恆看看他們,目光越過他們見不遠處站著不少白道的人,其中還有「月影」和「蒼穹」的人,便知今天這事快要結束了。
謝均明道:「他沒事吧?」
聞人恆道:「嗯,我得趕緊給他換件衣服。」
如今快要入冬,河水冷得刺骨,而曉公子身子虛弱,又沒有內力護身,自然大意不得。眾人得知了他的情況,趕緊在村裡找到了一間不錯的屋子。
聞人恆吩咐手下去熬薑糖水,把門一關,坐在床邊開始脫師弟的衣服,見他勾起嘴角,便俯身吻了吻他,問道:「人送走了?」
葉右道:「嗯,任少天已經知道我是黑子了。」
聞人恆道:「他撞見你們了?」
葉右道:「我也不清楚他看沒看見。」
他將過程簡單敘述一遍,詢問師兄的看法。
聞人恆抓住了重點:「你說他最近對你比較在意?」
葉右道:「我問他的時候他沒反駁。」
聞人恆回想一番,完全沒發現任少天有什麼不對勁,暗道一聲估計是太隱蔽了,也就師弟這般敏銳的人能覺出來,若換成旁人,怕是根本覺不出有問題。
他說道:「你剛一墜河,他就跳下去了。」
葉右聽出他的言下之意,笑道:「你該不會說他是因為看上我了才這麼緊張吧?」
聞人恆道:「這是最正常的一種解釋。」
所謂「正常」,是因為他們對任少天的事一無所知,不清楚他是不是也是懷揣秘密的人,所以只能用常理推斷。葉右附和道:「看來得查查他。」
聞人恆道:「嗯。」
葉右換了話題:「事情怎麼樣了?」
聞人恆道:「我光顧著找你,哪有心思幹別的,你先睡一覺,我出去看看。」
他說話間將師弟的衣服全部脫掉,順便在脫褲時撩了一把,聽著這禍害勾-引似的地呻-吟一聲,無奈地笑著在師弟的嘴角親了一口,這才起身去了外面。
村長被白長老打成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那些吹笛人死了三個,被活捉兩個,藥人們則早已被白道的拍暈,如今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
至於失去理智的那一批藥人,有一部分因為誘餌在屋頂跳來跳去而轉移了注意力,被幾位前輩趁機用鐵鏈捆上了,另外一部分追著葉右他們到達河邊,基本都跳了河,白道的人正組織人手打撈,目前撈上來的幾個人有兩個已經溺亡,剩餘的則早已陷入昏迷,被白道的人用鏈子鎖好,抬了回來。
這一戰雙方都有傷亡,地面上還有不少被藥人們撕裂的碎肉,看著萬分慘烈。
聞人恆出去的時候,白道們正在忙碌地清掃戰場,同時將漁村搜一遍,看看是否有重要的信件或其他藏人的地方。魏江柔等人也已回到漁村,此刻見到他,魏江柔急忙跑過來:「恆哥,阿曉醒了麼?」
聞人恆道:「沒有。」
魏江柔哽咽道:「他大概什麼時候能醒?我哥不會有事吧?」
她二哥被人綁走,尚且生死不明,如今又多了一個楊公子。那人自小在她家長大,和親哥沒什麼區別,對她也一直照顧有加,她簡直擔憂得不行。
聞人恆沒有安撫她,說道:「阿曉身子弱,掉下河基本便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你問他,他也不清楚楊公子的去向,不如去河邊等著,他們不是正在找麼?」
魏江柔暗道也是,問道:「你去哪兒?」
聞人恆道:「我去看看薑湯好了沒有。」
魏江柔紅著眼睛目送他走遠,想了想,最終跑去了河邊。
成功端了白子的藥人,幾位前輩短時間內不準備動身,打算將這地方查看完了再走。俠客們經過一場大戰也累了,等忙得差不多便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休息,這時他們只見村口來了一個身著錦衣的娃娃臉少年,不由得警惕起來,起身圍過去。
他們把人攔住:「小孩,來這裡幹什麼?」
少年長得不高,仰頭望著他們,一張臉可愛得不行,說道:「來找我哥。」
俠客們更加警覺:「你哥是這個村子裡的人?」
少年道:「不是,我哥說可能要來這裡,讓我來找他。」
俠客們估摸可能是誰家的親戚,語氣好了些:「你哥是誰?」
少年道:「他叫謝均明。」
俠客們:「……」
場面死寂了一瞬。
緊接著俠客們抓狂道:「開玩笑的吧?!謝均明有弟弟麼?!」
少年道:「有啊,我就是。」
但凡和謝均明扯上關係的人,白道們都敬而遠之,當即沒有攔他,把人放了進去。
少年於是在眾目睽睽下走進漁村,遠遠地便看見謝均明在和「葉教主」說話,頓時地亢奮地跑過去:「哥誒,我來接駕了!」
謝均明回頭看一眼,笑道:「把『哥』去了,我可沒你這麼大的弟弟。」
少年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收斂了一點。慈元方丈等人都在附近,見狀忍不住看了一眼。謝均明對他們介紹:「這是沉虹寨的寨主。」
眾人:「……」
真的假的,不是據說沉虹寨的寨主快三十了麼?
「少年」也看向他們,先是打聲招呼,然後說明了來意,請他們去水寨住著。
幾位前輩一怔。
寨主繼續道:「若不是這次梅長老來報信,我都不知道北雁村有問題,他們在這裡住了十多年,搞不好有暗道,住在他們地盤上,你們晚上睡得踏實麼?」
難道我們住進你那個黑道門派裡就能睡踏實麼?
眾人無語。
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倒是真的,幾位前輩雖然沒住過黑道的門派,但既然這一回都能容忍謝均明和葉右這兩個糟心的貨參與他們的事,再破一次例也沒關係,最重要的是他們有不少傷員,而水寨裡有郎中,剛好可以給他們看看。
慈元方丈和玄陽掌門對視一眼,拍板道:「那就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