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回歸
謝太太如今已無他事,自己生辰也不過了,就在家盤算次子歸期。
胡太后千秋剛過,冬至那日,使團回到帝都。
謝家早著了下人管事去朱雀門外侯著,早飯剛過,謝忠媳婦小跑到松柏院回稟,「我家那口子親自去朱雀門瞧的,使團回來了,也遠遠瞧見咱們二爺了,說二爺騎在馬上,威武的很。使團這會兒已經進宮了,他回來稟太太一聲,請太祖安心,估摸著陛見過,二爺就該回來了。」
謝太太喜不自禁,一顆紅彤彤的慈母心,險滴下兩滴淚來。謝莫憂大喜,謝莫如臉上也露出喜色,一屋子丫環婆子齊齊給謝太太道喜,這喜道的也可樂,無非就是謝柏平安歸來了。其實自始至終並沒有官方的使團遇難或遇阻的消息,只是晚歸罷了。
謝太太吩咐謝忠媳婦,「你再跑一趟,去公主府上說一聲。」
謝忠媳婦連忙去了。
謝太太這裡便張羅起午飯來,凡謝柏平日喜歡吃的,都叫廚下預備上,又吩咐蒼柏院備下熱水熱湯替換的衣物,還對謝莫如謝莫憂道,「中午一道用飯,給你們二叔接風洗塵,晚上再吃團圓飯。」
二人皆應了。謝莫如打發紫藤回杜鵑院說了一聲。
一時,謝忠媳婦回府,說宜安公主進宮去了。
謝柏回家是午後的事了,謝太太想等著兒子一道用飯,眼瞅著午飯的時辰都要過了,素藍勸道,「二爺素來孝順,倘知太太您為了等他連午飯都耽擱了,心下該不安了。」
謝莫憂一併勸道,「是啊。不如祖母先用些,我跟大姐姐再等一等二叔。」
謝莫如道,「公主今天去宮裡給太后請安,若知二叔回朝,說不得慈安宮賜飯。」宜安公主自幼在胡太后膝下長大,與慈安宮關係極佳,胡太后見一見駙馬也是應有之義。
謝太太心下略有失落,再想也是難得體面,遂笑道,「是這個理。」命人傳飯。
飯後,謝太太也不歇了,繼續等兒子。
好在,謝柏回來的並不晚。
即便宮內賜飯,謝柏畢竟去西蠻一年,慈安宮也不會久留他在宮裡,故此,用過午膳,謝柏與宜安公主交換個眼色,二人便默契的起身告辭,宜安公主笑,「家裡公婆肯定已知駙馬回來的事,心裡惦記著呢。娘娘午後也要小憩,我們就先回了。」
胡太后看小夫妻融洽,自也高興,並不多留,笑,「那就去吧。駙馬有空進宮來給哀家請安,這些日子,宜安記掛你的很。」
謝柏恭身應了。
二人一併出宮。宜安公主初見謝柏很有幾分激動,這會兒用過午膳總算好了些,上了公主車駕仍是忍不住問,「怎麼黑瘦成這般形容了?」
謝柏笑,「路上都是騎馬,黑是黑了些,我倒覺著更結實了。」
宜安公主又問這一路可好,有沒有生病之類,又問在西蠻有沒有危險什麼的,謝柏自是報喜不報憂。謝柏也問了宜安公主可好,府中可還順遂,宜安公主道,「我們在帝都,能有什麼不好,就是記掛你。你走時說最遲六月便回,六月一過,我們都擔心的緊。夫人好幾遭去廟裡燒香,還是莫如請文休大師幫忙卜了蔔使團歸期,說冬至便歸,果然是極准的。」
謝柏眉心微動,宜安公主並無所覺,繼續道,「以往只聽說文休大師佛法高深,卻不知大師高深若此。只是大師年歲已高,且要精研佛家經典,故而不能常見。」
謝柏寬慰道,「佛家之事,講究心誠則靈。只要有向佛誠心,能不能見大師並無妨礙。」
宜安公主人逢喜事精神爽,「駙馬說的是。」
到了尚書府,謝太太一見兒子眼淚都下來了,拉著兒子的手話都說不出,宜安公主笑勸,「駙馬回來,原是高興的事,夫人該多笑才好。」
「是,是。」謝太太拭去眼淚,攜兒子一道坐了。謝柏先給母親請過安,謝莫如謝莫憂給二叔請安,諸人各敘過禮數,方坐下說話。
謝柏較先前在帝都時消瘦了些,精神較先前卻好,眉目疏朗,更勝瀟灑。謝太太又問了一套與宜安公主八九成相似的話,謝柏答的也差不多。謝太太對兒子心疼不已,謝莫憂道,「西蠻王室難道也這樣沒吃沒喝的?」
謝柏笑,「什麼叫沒吃沒喝,西蠻就是這種風俗,牛羊管夠,豐盛的很。」
謝莫憂道,「那二叔怎麼還瘦了?」
「我倒覺著結實了。」謝柏見兩個侄女也長大許多,性子卻無大變,謝莫憂依舊活潑,謝莫如依舊寡言,便道,「莫如一向可好?」
謝莫如道,「都好。」
謝莫憂對此對話頗是無語,難道不該是長姐問候二叔麼,如今倒成二叔問侯長姐了。謝莫如道,「人生在世,當轟轟烈烈,富貴苟安,有何意趣?二叔此行,縱然辛苦,也是求仁得仁了。」
謝柏大笑,「知我者,莫如也。」
謝莫如微微一笑,謝柏做了駙馬還能一手推動西蠻出使之事,倘他不是年歲尚輕,入仕尚短,主使的位子穩穩是他的。這般作為,要說謝柏是為了富貴,就淺薄了。謝柏生於尚書府,探花出身尚宜安公主,便是宜安公主並非皇室,其父睿王也是正經宗親,謝柏缺的從來不是富貴。倘安於富貴,何需千里迢迢出使西蠻?相對於駙馬之位的安逸,謝柏自然有其人生上的追求。
謝太太直念佛,道,「我就盼著你們平平安安的,轟烈不轟烈的,有什麼要緊。」
謝莫如一笑,不再說話。
謝柏道,「能去西蠻見識一番,著實開闊眼界,何況我們是奉聖命出使,亦有護軍相送,母親委實不必擔心。」
謝太太道,「你說的輕巧,等你做了父親,就知道做父母的心了。」
謝太太這般一說,宜安公主臉先紅了。謝太太已經從初見兒子的激動中恢復平靜,此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宜安公主有些羞色,便不再多提此事。她做親娘的,只因媳婦是公主,故此,不好直接關懷此事,但謝太太也挺急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謝莫憂笑,「祖母叫廚下做了許多二叔愛吃的飯菜,可惜二叔中午沒回來,便宜了我跟大姐姐。」
謝柏笑,「那就罰你晚上替我把酒,我帶了西蠻的美酒回來,咱們一道嘗嘗。」
大家自是稱好。
待傍晚謝尚書謝松一道回府,另有謝芝謝蘭謝玉兄弟,自然另有一番熱鬧。用過晚飯,宜安公主就近去蒼柏院歇了,謝尚書叫了謝松謝柏去書房說話。
謝柏此方說了,「我們到時西蠻王已在病中,第九子、第十子與輔政大臣主政,也是巧了,原本五月就要啟程回帝都,偏趕上西蠻王病發過逝,九王子、十王子因王位起兵,又後大王子、三王子、七王子各有兵馬,王庭亂作一團,使團因此滯留,後來在我們的調節下,幾位王子達成協議,罷了兵馬。我們方得回朝。」
謝尚書拈須道,「先時,我與你大哥商量著,料到是西蠻出了事,不想竟這般嚴重。」
謝柏道,「好在不虛此行。」
謝松道,「能平安回朝,也是運道了。」西蠻形勢不穩,說是罷兵,但幾方勢力膠著,於朝廷不是壞事,相對的,於在西蠻的使團,縱然能探聽出許多西蠻的內部消息,但使團歸程路遠,其間兇險,可想而知。
謝柏道,「我觀西蠻形勢,這幾位王子之爭,恐怕還要亂上幾年。良機難覓,若使人親去西寧關主持,運作得當,是內耗西蠻的不二良機。」
謝尚書道,「怎麼,你有意外放?駙馬可無此先例。」
謝柏道,「端看聖意吧。」
謝尚書有些猶豫,次子既然說出這話,就有幾分把握,想來對西蠻形勢定有深入瞭解,只是,與宜安公主大婚一年有餘,子嗣尚無不說,若次子外放,與宜安公主久離疏遠,也非幸事。
謝尚書道,「你若外放,公主如何?」
謝柏道,「我與公主商議。」
謝柏尚未與宜安公主說起想外放的事兒,小夫妻久別重聚,恩愛尚且來不及,何苦說這些事掃興。他倒是私下與謝莫如說了一句,謝莫如思量片刻道,「要是二叔有此意,不妨先請祖母私下同貴妃透個信兒,不然太后那裡怕是捨不得。」胡太后可不是什麼深明大義的性子,這位太后上位,靠的不是別個,就是她給先帝生了唯一的一對兒女。只看往日間做的事,也就是個尋常小戶人家姨太太雞生鵝鬥的政治水準。可如今胡太后正位慈安宮,穆元帝已掌天子權柄,胡太后無甚水準,偏生忽視不得。
謝柏道,「我也有此意,只是擔心承恩公府私下同公主建言。」他與宜安公主成親時日尚短,承恩公府卻是宜安公主的外家,自來對宜安公主頗多照顧,何況宜安公主又是在慈安宮長大,胡太后對娘家的感情,那就不必說了。
謝莫如道,「公主出身宗室,算起來是陛下表妹。寧榮大長公主說來並非世祖皇帝之女,卻因緣際會,得封大長公主。自來公主獲封,或因血脈輩份,或因功勳顯著,後者雖機會較少,也並非全無機會。西寧州自是比不得帝都,但公主親去西寧州,她所受的辛苦,是明明白白的擺在天下人眼前的。這種機會,於公主自己,錯過也可惜。至於承恩公府,二叔不妨待此事十拿九穩後,先同陛下商議。只要陛下點頭,承恩公府籠絡公主還來不及,焉何會與陛下對著幹。就是太后那裡,只要公主自己同意,又有陛下心意,太后也不能阻攔的。」
謝柏曲指輕敲膝蓋,歎道,「還有一事,你年少或者不知,當年睿王戰死西寧關,內裡頗多曲折。」宜安公主身為睿王唯一骨血,對西寧關恐怕並無好感。
謝莫如道,「當年睿王戰死,今上問罪當年主持西寧關的老永安侯,轉而又賜婚永安侯與文康長公主,恐怕即使有內情,也非永安侯府之過。」怕是睿王本身死的不怎麼光彩,好在接替老永安侯的宋大將軍亦是良材,西寧關守將平平安安過度,今上賜婚也安撫了永安侯府,故此,再無人深究。
這些事,縱使無人告訴謝莫如,謝莫如也猜得出一二。
所以說,宜安公主一向與文康長公主不大親近,恐怕也有此中原因。只是,宜安公主自己可能並不如此看待。但,憑心而論,宜安公主本身能破例獲封公主,真就是皇恩浩蕩了。
既如此,請將倒不如激將。
謝莫如未說出來,但看謝柏神色,依謝柏智慧,定也想得到這等辦法。只是夫妻之間,要用這般謀略,到底不好宣諸於口的。
心照不宣,叔侄二人換了個話題,說起西蠻諸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