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神仙手記
尚書之位已是無望,秦侍郎就安安心心在侍郎位上繼續發光發熱了。至於有禦史提出的,「秦侍郎應對李樵被黜落之事負責,進而引咎辭職」啥的,秦侍郎就當是放屁了。他的確是清風明月一些,但畢竟是正三品大員,這些禦史也忒小瞧他堂堂正三品大員的臉皮厚度了,以為此等舊賬就能叫他下臺!
哼哼,忒天真了!
謝莫如抽空去了一趟西山寺,將永安侯府的一套《神仙手記》送給了文休法師。文休法師笑,「不想有生之年還能一觀此書。」
想到李宣借自己書時的爽快,謝莫如覺著依文休大師身份,倘若開口,永安侯府自然會雙手奉上供文休法師借閱的。不過,謝莫如並非唐突之人,既覺蹊蹺,並未多說,而是道,「永安侯世子為人寬厚,我冒昧問及,他爽快送我一觀。借給大師的事,我已跟世子說過了,大師只管放心看就好。」
文休法師撫一撫用細絹裱過的封皮,道,「我如今入了佛門,不過,素來無書不讀的。這《神仙手記》在大鳳朝時並不算稀罕,還在小範圍刊印過。但前朝太祖極惡神仙術,便無人再提起此書了,時間久了,這書已是難尋。又因發生過前朝末帝欲強奪紫玉青雲之事,永安侯府對這兩樣珍藏十分謹慎,不是極信任之人,是不會借閱的。」
李宣之豁達,謝莫如如今方是深有明悟,看來,她開口借這書的確是有些唐突了。
這是李家至寶,李家甚至因紫玉青雲直接叛了前朝,轉而投入到先帝的陣營中去。家傳的寶貝險些丟了,李家自然會看得更緊,她說借就借,想是會讓李家為難。不過,事情怕也不是她想的這般,聽聞當年永安侯尚主,便是以紫玉青雲為聘……李家因這管笛子叛了前朝,卻以這管笛子為聘禮求娶當今公主……家中至寶不假,但想來是李家早對前朝不滿,意欲另投明主,笛子不笛子的,怕大約也只是個藉口罷了。
當然,紫玉青雲絕對是世間罕見的寶貝,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前朝末帝不能不顧身份的強奪,進而逼反李家。
文休法師一雙慧眼,不說洞若觀火,那也是閱盡人世滄桑,見謝莫如重又恢復淡然平靜,不由一笑。
謝莫如把書交給文休法師,便又跟文休法師討教起學問來。
謝莫如回府是下午了,如今謝太太待她更加和顏悅色,笑道,「我算著你就得下晌回來,中午在寺裡用的可好?」
「如今天兒熱,倒是願意吃些素齋。」謝莫如問侯了謝太太,與謝莫憂說了幾句話,方起身回杜鵑院換衣裳去了。
張嬤嬤如今走路帶風,見謝莫如回來立刻眉開眼笑的帶著大小丫環們上前服侍,謝莫如換了家常衫子,聽著張嬤嬤絮絮叨叨的說著院裡的事,「天氣熱,大奶奶中午用了一小碗涼麵,些許小菜,喝了一碗青菜湯。早上松柏院的素馨姑娘過來送了些時令水果,我都叫人湃在井裡了,大姑娘可要用一些,正好消一消暑熱。」
謝莫如道了聲好,喝一盞涼茶,用了些水果,便倚在紫竹榻上翻起她抄來的《神仙手記》,此書冠以神仙二字,內容卻是與修仙啥的關係不大。謝莫如拿在手裡的是自己的抄本,原書給文休法師送了去,端看字跡,謝莫如也覺著自己的字寫得比唐神仙要好。
這套書多是唐神仙自己記錄的一些經歷,原書用細絹裱過的封皮上書著四個有些褪色的虯勁有力的字:神仙手記,但謝莫如推測這張絹做封皮該是後來李家人另做的,因為封皮第一頁上就歪歪扭扭的五個字:惜春的日記。根據原書內容筆記,唐神仙的字寫的就是這麼個歪歪扭扭樣,與唐神仙千百年來的仙名差之千里啊。
其實此書於李家歷經多年,本身已是一本歷史,如今翻閱開來,內容浩瀚廣博自不必說,難得還言語詼諧,相當有趣,較之文休法師的《萬里行記》,唐神仙遍佈的足跡更多廣闊,大多是出海的記錄。倘不親見此書,謝莫如都不知海外還有這諸多各種各樣的國家,各種各樣的人,有金髮碧眼,有紅髮烏眸,還有漆黑似炭的人種,自然,還有各國的物產豐富,不遜中土。最難得的是,這裡面更有各國風俗,占星術記載的海外諸外的地理位置,物產,氣候等等,內容豐富,世所罕見。
謝莫如是熟讀史書之人,她此時方知,唐神仙在鳳武帝時的威海侯一爵由何而來。因唐神仙最終脫離了凡人的境界,不論正史野史抑或民間傳說,故此,後人對唐神仙出海之事多是以唐神仙在海外尋獲仙方、而後羽化成仙的方式記錄下來。而由此手記便能知曉,當年唐神仙出海,並非是為了什麼海外仙方,而是為了巨大的海外貿易。唐神仙精通占星術,可以茫茫大海上確定船隻的方位,進而記錄下珍貴的航海地圖。
原來世間還有這般寬廣的天地。
謝莫如默默,一時神往。
謝莫如在屋裡看了會兒書,傍晚陪李氏用過晚飯,洗漱後便早早睡了。
第二日,謝莫如不忘提醒謝太太一聲,「宋將軍過逝快兩周年了,聽行雲說,她要到天祈寺做一做道場,十月她就出孝了。」
謝太太轉頭吩咐素藍記得預備下奠儀,感慨,「這時光過得可真快。」
謝莫憂在一畔做好奇狀,「大姐姐,你也沒同江姑娘見過幾面,你們都熟的互稱姓名啦?」這可真是稀罕死了,謝莫如等閒都不登三老太太家的門兒,就能神通廣大的跟江行雲熟成這個樣子。想到江行雲,浮現在謝莫憂腦海的先是一張美到極致的臉,驀然地,謝莫憂有些小彆扭。
謝莫如淡淡,「還能說到一塊兒去。」
謝莫憂覺著,謝莫如真是個噎人高手,謝莫如這話,莫不是與她就說不到一處去啦。
謝莫如注意到謝莫憂的神色,道,「你我姐妹,不與他人同。」
謝莫憂忍不住笑,又有一點羞,老老實實的說,「我就是稍稍有那麼一點點兒……吃醋。」
吃醋?謝莫如不置可否。
謝太太則笑道,「真是傻念頭,現在成天在一處不覺著如何,等以後到我這把年紀再回頭看,就知道了,能在同一片屋簷下生活十幾年是何等深厚的緣法了。」
祖孫三人說笑一回,翌日,帝都傳來新消息,永定侯長女崔氏賜婚皇長子穆延熙,一時間,永定侯府賓客如雲,謝家也要開始準備給永定侯府的賀禮了。
皇長子的賜婚,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畢竟,自年初起,皇室就開始為皇長子選正妃了,眼瞅著皇子成年,這皇子妃再選不出來,皇長子就要打光棍兒了。
至於永定侯府,這是世襲罔替的侯府,論起實惠來比什麼趙國公府、褚國公府、承恩公府啥的半點兒不差。皇長子妃出自永定侯府,足以堪配皇長子了。
謝莫如並未多想此事,她自西山寺回來就繼續千篇一律的閨閣日子,上午與謝莫憂一道去華章堂聽紀先生講習功課,下午隨謝太太學著管家理事,閑來抄一卷書。待抄好一冊,謝莫如將書放進書匣,命人送給李宣,書中夾一封信,問李宣能不能將此書給李樵一閱,如果可以,請李宣給李樵送去,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李宣都能將家傳寶書借給莫如妹妹,自然不會吝於給庶兄一看,他正有事想找他哥,便替莫如妹妹跑了一回腿。
李樵得北嶺先生賞識,要參與築書樓之事,住在郊外未免不便,索性在城中置一屋舍,院子不大,正房明三暗五,東西廂房俱全,他一人帶著三四位僕從在這小院兒侍住,人手不多,住起來還算寬敞。李宣到時,李樵正在院中吃寒瓜乘涼,見李宣來了,李樵起身相迎,笑道,「怎麼不說一聲,幸而我沒出門。」
有僕從搬來竹椅,李宣過去坐了,打趣,「想來大哥沒晚上出去消譴的習慣。」說著把一木匣遞給他,「莫如妹妹托我帶給大哥的。」
李樵直接當著李宣的面兒打開了,見是李家傳家寶,不禁覺著有些燙手,看向李宣,「這個我看不大好吧?」侯爺知道不?
「這又不是原書,是莫如妹妹抄來送你的。」
李樵無語,「你可真實在。」等閒人總要做些掩飾的吧,明明自己也做了人情,叫李宣一說,完全沒他的事兒了。
李宣笑,「既是莫如妹妹的一番心意,我當然要實話實說,要不是莫如妹妹,我也想不到呢。」
李樵忍不住笑,「有勞宣弟你了。」李宣性子自來寬厚,倒是謝莫如,越發周全縝密了。
李宣笑,「其實也沒啥。」
李樵將書放歸書匣,放在手畔的矮幾上,道,「我一介外男,不好去見謝姑娘,謝姑娘近來還好?」謝莫如的本事品性,過不好都難,當然,她想過好也沒那麼容易。
「挺好的。」李宣打發了服侍的人,揮著蒲扇搖兩搖,半遮住嘴巴,悄聲問李樵,「大哥,秦侍郎那事兒,你知道是誰幹的不?」
李樵並未對李宣保密,在李宣掌心寫了三字,李宣有些訝異,他再未料到是謝尚書出手,李樵叮囑一句,「勿傳他人耳。」
李宣再三道,「我實在沒想到,只是,他們兩家莫不是有過節?」他大哥與謝家關係好,他倒是知道的。但謝尚書能親自出手,仍是出乎李宣意料之外,不會是專門為他大哥吧?還是有別個原因?
李樵笑,「這我就不知了,我只是順帶把名聲洗乾淨。至於秦侍郎,反正他與我早有過節,這次因我之事誤他前程,倒是我所樂見的。」
李宣頭一遭見人把這陰謀之事說得如此坦蕩直接,他再一想也是,對庶兄而言,秦侍郎可是沒幹過一點兒好事。既然不是庶兄出手,又事幹謝家,李宣決定還是當什麼都不知道吧。
兄弟二人說了會兒話,李樵留李宣用飯,李宣也沒客氣,晚飯後喝過茶方告辭回家。
李宣做事一向周全,回家後不忘寫封短信,吩咐小廝明日送到尚書府去,算是不負莫如妹妹所托啦。
謝莫如收到他這信後也沒說啥,賞了那送信的小廝就將人打發回去了。倒是謝尚書聽說謝莫如把《神仙手記》先送文休法師,又李樵,心下頗是鬱悶,怎麼謝莫如不說把《神仙手記》給他看一看啊?他也沒看過《神仙手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