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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記》第280章
第279章 交鋒之浮影

  大郎三郎給嫡母神助功了一回,倒是穆元帝,這都第二次正式誇讚謝莫如教子有方了吧。話說但凡兒媳婦攤上穆元帝這麼個公公,也是倒了八百輩子血黴。忒偏心,也不知怎麼回事,咱們難道不賢良麼,是不敬老,還是不愛幼,是沒給你老穆家生兒育女,還是服侍你家兒子不盡心。結果,皇帝公公的眼裡就只有一個兒媳婦,這一而再的誇謝莫如教子有方,是不是說他們別的兒媳教子無方啊。

  這要擱平民百姓之家,非得拌嘴吵架不成。結果,到了皇家,公公是皇帝,諸皇子妃兒媳只得默默的吞下這口老血。

  穆元帝並沒有考慮兒媳婦們的想法,他完全無此需要,原本考較皇孫,是想看看皇孫們的水準,好給皇孫安排並使。結果,年長的皇孫還不及大郎三郎這兩個小的,穆元帝雖一直比較喜歡大郎三郎,心下對幾個年長皇孫一樣看重。結果呢,一考試,叫弟弟們比下去了。皇孫們學習不好,穆元帝當然不會反省自己,也不會反省兒子,畢竟,他是一國之尊,江山社稷在他肩上擔著呢,兒子們也都在各部當差,都忙,忙的國政,正經大事。孫子們學習不上進,可不就是兒媳婦沒教好麼。尤其,五兒子也不在家啊,怎麼五兒子家的孫子就這樣知道上進哪,還不是謝莫如會教麼。

  穆元帝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便賞了謝莫如。至於其他兒媳婦,你們也該反省反省了。

  好吧,孫子不好怨兒媳,這就是偏心眼的皇帝公公了。

  有這麼個偏心眼兒的公公,皇子妃們但凡太過要臉,日子都過不下去,有些只得暗地裡腹誹一句「反正五皇子府上沒有嫡子,她再好也不過為他人做嫁」,來平復心情了。

  太子妃猶是如此。

  她是太子妃,諸妯娌中身份最高者,自從謝莫如嫁進皇家,太子妃簡直是處處不得意。

  現下更是如此!

  吳國公夫人進宮與閨女道,「沉住氣,不論什麼時候,都要沉住氣。」

  太子妃擰著帕子,沉氣沉的臉頰都有些扭曲,咬牙低聲道,「我自認事事盡心,傳承宗嗣,撫育兒女,服侍殿下,孝敬長輩,沒一樣不心虔的,不知為什麼,總是與她差一線!」這個她,自然是指的謝莫如。太子妃身處高位,若偶有被人奪了風頭倒罷了,謝莫如簡直是處處壓她一頭,仿佛天生的剋星一般。如今陛下明言謝莫如教子有方,將她這個太子妃置於何地呢。

  吳國公夫人明顯蒼老枯瘦的手掌握住太子妃的手,沉聲道,「娘娘,凡上位之人,既看重名聲,亦不看重名聲。就是謝王妃,她再好,也只是藩王妃,您才是太子妃。行事最怕自亂陣腳,您既是太子妃,便要有太子妃的莊嚴。如今不過孩子間的考較,也值當大驚小怪?」話到最後,吳國公夫人不禁語帶責怪。就是怕閨女心裡不好過,她方進宮的,這個時候,哪裡容得東宮再出半分差錯?

  太子妃道,「母親哪裡知道,陛下待她,的確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難道太子妃以為陛下待謝王妃親近更勝諸皇子妃?」

  太子妃沒說話,但看向母親的眼睛裡就是這個意思了。吳國公夫人輕聲道,「娘娘不要多想,陛下絕不可能喜歡謝王妃。如今閩王在外征戰,陛下加恩於閩王府乃人之常情。娘娘安心,陛下賞賜,多是賞功賞能賞閩王,不過是閩王不在帝都,謝王妃擔個名兒罷了。」

  這種虛話,心腹侍女都勸她一千回了,太子妃覺著母親老了,只會老生常談,她歎口氣道,「是母親想的太簡單了,謝王妃縱使出身上有些說頭兒,可當初陛下既冊她為皇子妃,就是不介意她出身的。再者,謝王妃又不姓方,謝家現在也是顯赫門第,輔聖公主的事過去多年,人們哪裡會再忌諱這些。倒是咱們再抓著這些陳年舊事不放,反有些刻意了。只看她生辰時閩王府賓客盈門的景象,就知道閩王已漸成氣侯。」

  「閩王生母蘇氏本就是輔聖公主府舊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縱閩王漸成氣候,可當年魏國夫人被逼自盡,是皇家是朝臣繞不過去的一個坎!」

  太子妃臉色大變,她年紀輕,當年魏國夫人過逝,她剛剛嫁給太子,只知道皇家格外厚賜,魏國夫人死後哀榮,頗為榮耀,並不知裡頭還有此等內情!太子妃大驚,「還有這等事!」魏國夫人竟是自盡的!

  吳國公夫人歎口氣,「這事也只咱們母女一說罷了。娘娘再不可外傳。那會兒娘娘也還小呢,不大知道裡頭內情,當年西蠻求婚於朝廷,陛下不捨公主遠嫁,宗親上也沒有合適的貴女。彼時謝王妃就已與承恩公府不睦,這也是承恩公府想的法子,魏國夫人畢竟是輔聖之女,謝王妃又是魏國夫人唯一的女兒,朝廷便欲以謝王妃和親西蠻。當初旨意也下了,魏國夫人突然自盡,此事便不了了之,後以趙氏女封公主和親西蠻。但,當初促成此事的是承恩公府,旨意是內閣擬的,謝王妃此人,她早便說過輔聖舊事已有公斷,她不在乎輔聖之事,可母女之情呢,魏國夫人過逝多年,她至今年年祭祀。」略歇一歇,吳國公夫人繼續道,「外頭軍國大事我不懂,可謝王妃此人,我認真思量過,這是對手,不是敵人。公允的說,她的本事,尋常人是比不了的。可她太強硬,不肯略讓半步,如今閩王在外還顯不出來,娘娘總憂心閩王功高,只是,端看謝王妃的脾氣,倘她得勢,一場清算再所難免,首當其衝便是承恩公府!」

  太子妃道,「太后娘娘在位,誰動得了承恩公府?」

  吳國公夫人道,「太后娘娘春秋幾何?」眼瞅七十幾的人了,就是現下閉眼,也不能說短命了。

  太子妃心下一動,道,「前番因江南之事,承恩公府與東宮頗多疏離,如此看來,倒還有和緩餘地。」

  「太子畢竟是承恩公府的外甥,縱有小小嫌隙,當可化解。」吳國公夫人與太子妃閨女一個看法,太子上位,承恩公府照樣是承恩公府,縱先前太子因南安侯遷怒承恩公,可在閩王上位一事,兩家是同樣的立場,閩王上位,東宮自要倒臺的,但你承恩公與謝王妃有殺母之仇,謝王妃現下就常把承恩公府抽得臉面全無,待她得勢,怕承恩公府想死都不能!

  太子妃忽然獲愁陳年舊事,震動之餘,也捋順了思路,問母親道,「當初既聖旨已下,縱魏國夫人身死,與和親之事也不相干,奈何因一婦人死而動搖國政?」太子妃十分遺憾謝莫如沒能和親,「何況,聖旨既下,如何收回?朝廷怎麼又改了主意呢?何況,倘魏國夫人是因此事自盡,就是怨望朝廷,父皇如何又將她許與五皇子呢?」不要說魏國夫人之死蹊蹺,前前後後的事,一想盡是蹊蹺。

  吳國公夫人不好與太子妃細說裡頭內情,只得道,「陛下是個念舊長情的人,輔聖公主既以輔聖二字論斷,就是與國有功的。輔聖之後,唯魏國夫人一女。謝王妃的性子,既有殺母之仇,讓她和親,她不一定偏著誰呢。閩王之母,輔聖舊人,蘇妃也是四妃之一,在閩王的親事上,自然也說得上話。」

  雖然是用爆人陰私的法子,吳國公夫人也是把閨女給寬慰了,結果,回家就給閩王府堵了心,倒不是閩王府怎麼著了吳國公府,是三媳婦鄒氏過來說閩王府上昕郡主打發人給環姐兒送了生辰禮來。

  昕郡主,五皇子長女,穆昕哲,其實還未有封號,不過閩王府只此一女,謝王妃寵愛此女,闔帝都都有名的,人們便稱一聲昕郡主。吳國公府孫小姐吳環,就是這位鄒氏的親閨女,給昕郡主做過大半年伴讀,後來吳國公過逝,吳國公府闔府守孝,吳環便回家了。謝王妃自是給閨女另尋了伴讀,不過,昕郡主與吳姑娘相處不錯,一直沒忘了吳姑娘,吳家在孝中時,都沒忘打發人送東西給吳姑娘,後來吳姑娘出了祖父孝,昕郡主時常接吳姑娘過去說話,眼瞅著是吳姑娘芳辰,昕郡主命人送了賀禮。

  吳國公夫人在孫媳婦的服侍下脫下大禮服,換了家常衣裳,一面笑道,「郡主與咱們環姐兒,也是天生的緣法。」剛說完人家嫡母壞話,家裡就接到人家郡主的禮物,饒是吳國公夫人心下也有些矛盾了。吳國公夫人不是不喜歡閩王府,也不是不喜歡謝王妃,她都把閨女嫁給謝家了,與謝家也沒仇,但長女已是太子妃,長子身為駙馬,丈夫過逝後,爵位一直空懸,閩王府親近的是與吳國公府結仇的南安侯府,吳國公夫人委實擔心家中前程,是故定要幫閨女穩住東宮之位的。

  鄒氏並沒有婆婆想得這般多,閨女得昕郡主的眼,鄒氏很高興,道,「郡主有賜,我已令阿環親自寫了帖子遞過去,可惜郡主不在家,待得郡主休沐,還是叫阿環親自去謝一回才好。」

  吳國公夫人笑贊媳婦,「你想的周全。」

  鄒氏難免再說幾句郡主有情有義的話,的確是啊,她家閨女不做伴讀小兩年了,人家郡主也沒忘了她,更是有空便打發人請閨女過去王府說話遊玩,可見的確是個長情的姑娘。鄒氏誇郡主,誇得真心實意。誇完郡主不算,鄒氏接著說起有孕的小姑子來,「妹妹就是這個月的日子,估摸著親家這幾日就要送喜信兒來了。」鄒氏嘴裡的小姑子說的是嫁入謝家的小姑子吳氏。

  再想到小閨女嫁給謝家,自己個兒去東宮給謝王妃拆了半日的台,吳國公夫人心裡越發堵的慌了。

  吳國公夫人堵不堵心,謝莫如是不知曉的,近來,她這裡頗為熱鬧,先是大皇子妃崔氏、永定侯夫人母女先後到訪,接著一向與閩王府不大親近的四公主也過來兩趟,聽說謝莫如愛吃螃蟹,給謝莫如送了不少大螃蟹來。

  謝莫如與崔氏、永定侯夫人是極熟的,倒是四公主,委實不大熟。這位公主在公主堆兒裡排名不高,生母已逝,母家於外任官,且非高官,且,這位公主本身性格亦不突出,婚後與閩王府的來往也不多。是故,謝莫如對她印象不深。如今細看,嫋嫋娜娜的一個美人。

  謝莫如便借著四公主送的螃蟹開了回蟹宴,請妯娌姑嫂的過來一併賞菊吃螃蟹,大皇子妃崔氏都說,「我們沾了四妹妹的光。」

  四公主人生得嫋嫋娜娜,說起話來也是嫋嫋娜娜,「各位皇兄皇嫂府上,我都有送了的。這是我莊子上孝敬的,挑的最好的送給皇兄皇嫂們嘗嘗,大嫂喜歡,我那裡還盡有的。」一席話,四公主說起來就如水一般的溫柔。

  三皇子妃笑,「我還說呢,今年的蟹不比往年,倒是四妹妹府上的好。」

  四公主笑,「再不比往年,也少不了咱們的。」

  大家說說笑笑,因閩王府用的是四公主送來的螃蟹,一時間,四公主存在感暴增,蟹宴過後,四皇子妃留下來說話,與謝莫如道,「四駙馬想去江南,四公主以往不愛走動的人,這些天,可沒少走動。」

  謝莫如自然知道四公主走了東宮門路的事,她要因此給四公主難堪,就是把四公主往東宮那裡推了。謝莫如偏要厚待四公主,起碼要讓四公主覺著,閩王妃待四公主是有誠意的。謝莫如道,「其實是公主想得多了,這些朝中大事,哪裡由咱們婦人家做主?便是四駙馬去了,這是殿下的親妹夫,殿下能不照顧麼?」

  「是啊。」四皇子妃歎,「只不知我父是生是死?」誰愛去江南誰就去!四皇子妃家裡反正沒人去搶這功勞,她記掛的只有一事,她爹到底如何了?先時有謝莫如斷定她爹是沒死的,可吳國公府三年孝期都過了,她爹還沒信兒,一大活上三年沒音訊,四皇子妃都不曉得要不要給她爹補辦一場葬禮。

  謝莫如道,「莫急。南安侯是生是死,近來必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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