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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記》第265章
第264章 交鋒之帝心~

  對於文康長公主來說,太子五皇子都是侄子,論血緣,太子還更近一些。就拿太子在江南搞出來的亂局說吧,吳國公都陣亡了,她兒子緊隨太子,在保護了太子安危的同時,兒子的安危也是保證。就這一點上看,太子還是很夠意思的。

  當然,這也是李宇武力值夠強,不然換個人保護太子試試?

  文康長公主原是不欲攙和皇子事的,她也沒跟她哥說把太子召回帝都,但,召太子還都亦非壞事,就是叫文康長公主說,太子一國儲君,身份不同尋常,在兵荒馬亂的地方呆著,不是個事兒。關鍵是,江南給他搞砸過一回,這可是老穆家的江山哪,像謝莫如說的,改朝換代啥的,朝臣們一投降改奉新朝繼續過日子總有出路,但,哪個前朝皇室有好日子過的?就是文康長公主也不放心再叫太子在江南呆著了,別個不要緊的事可以多給太子歷練一二,半壁江山可禁不得這般折騰。

  故而,一個有前科的太子,一個有收拾爛攤子經驗的五皇子,就文康長公主本心,在江南這事兒上,也是更信賴五皇子一些的。

  再者說,謝莫如實在太會給五皇子攢人品了。兩次為朝廷籌得銀兩,還都將功勞讓出來,令文康長公主出面賺名聲。文康長公主得名,她皇兄得利,老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這話還是很有些道理的,起碼,不能叫人寒心哪。這並不是說兄妹二人的人品值如何,只是歷來人情事理就當如此,人家好意幫你,你轉頭叫人寒了心,不要說這幫你的以後再不會伸手,就是那沒幫過你的,看你這等人品,也不敢伸手了。

  當然,做皇帝的,不怕辜負人,身邊更少不得人奉承,只是,日久見人心哪。往時國泰民安時穆元帝的確不缺人奉承,當時看滿朝文武都是能臣幹才,但如今江南半壁陷入戰火,朝中局勢十分緊張,這時候再看滿朝文武,真是一群一群的尸位素餐,能解燃眉之急的有幾人?

  就在這種情形下,謝莫如雪中送炭好幾回。

  穆元帝難道就願意承謝莫如的人情麼?

  但,江山在前,只要於江山有益,穆元帝也就承這人情了。

  穆元帝不是個糊塗人,哪怕當初糊塗過,但江南一亂,他立刻就明白過來,派出最有可能收拾住亂局的五皇子。

  當初,江南由南安侯整肅兵馬,乍然一亂,雖兵敗如山倒,尚有一絲元氣得存,這也就給了五皇子重整旗鼓的機會。但,這樣的機會,也只得一次,倘再有太子與五皇子相爭,使得江南半壁盡落靖江之手,穆元帝就真要去列祖列宗面前謝罪了。

  江南之事,太子五皇子擇其一,穆元帝當然會選五皇子。

  但,太子……

  想一想,穆元帝就心煩。

  對於太子的江南之行,穆元帝是極不滿意的,只是,近來也有不少人過來明裡暗裡替太子求情,譬如寧祭酒就說過,「江南失利,非因東宮,蓋因為軍不嚴,為政不謹。」一句話把生死不知的南安侯與死翹翹的吳國公都罵進去了。然後,寧祭酒又說了,「太子既為國之儲君,江南關乎社稷,若知三軍主帥不妥,太子自當細察。倘太子不聞不問,又豈是儲君之道?」接著再說吳國公的不是,「軍政相爭,最是誤國。」再說靖江王,「賊子野心,必有一反。當初設江南大總督,防的便是靖江王,靖江數十年積蓄之實力,虧得陛下聖斷,朝野一心,將士得力,阻靖江於直隸。且陛下慧眼識珠,著閩王南下,重整山河。」

  「臣知閩王素來精幹,陛下憂太子安危,朝中亦有忠良之士為儲君安危計,上旨請陛下召太子回帝都。只是,臣的意見倒有些許不同。」寧祭酒面容真摯,說起話來沒有半分急迫,從容誠懇仿佛在話家常一般,「當年先帝轉戰天下,一向身先士卒,再未退過一步,是故有我們東穆江山。再者,臣記得當年南安侯投軍,初掌南安州兵事,亦曾一敗塗地,陛下信之任之,方有南安侯大器終成。太子殿下有主政的經驗,於軍略上尚且生疏,初至江南,便遇賊子,吃了虧,受了苦。哎,老臣這把年歲,還沒見過不會犯錯的人。倘太子經此事,能得以進益,於家國社稷,都是好的。」

  寧祭酒當然明白五皇子系是想趁機拉太子回帝都,好令五皇子在江南施為,五皇子系也忒會發夢了,太子,一國儲君!豈是這般容易行廢立之事的!江南之敗,太子並非統帥,縱有過失,也並非沒有轉寰之地。於公於私,於情於理的,寧祭酒都要過來替太子說好話的。

  別說,寧祭酒不愧是經年老臣,他還真摸到了一點兒穆元帝的脈,只是,奈何寧祭酒官職有限,太子之事,穆元帝肯聽他絮叨就是給他面子了,穆元帝真正商量的人是蘇相。

  蘇相想了想,道,「自江南生亂,上至兩宮,下至百官,皆牽掛太子安危。老臣還是那句話,自古至今,從未有儲君征戰之事。儲君,國之根本,一舉一動關乎社稷。今既知太子所在,當早日召太子還朝。」蘇相一直就不大贊同太子去江南的事。

  穆元帝道,「嗯,還是老五更穩妥些。」

  蘇相正色諫道,「五殿下為臣,太子為君,君,治辨之主。臣,事君者也。各有其責,各當其位,陛下莫一概而論。」

  穆元帝擺擺手,歎道,「思道,你性子執正,咱們君臣多年,朕也不瞞你,今江南之事,朕對太子頗為失望。」寧祭酒那些為太子開脫的話,穆元帝要是信了,寧祭酒就不會這些年還只是個祭酒了。

  思道,蘇相的字。

  蘇相神色肅穆,道,「陛下以誠待臣,臣自肝膽以照。江南之亂,太子雖有過失,但,並非主因。靖江素有反心,早晚必有一反。依先時陛下與老臣預計,靖江有此實力,不足為奇。江南之敗,敗於內亂,人心不齊,故使靖江有可乘之機。陛下正當壯年,待太子還都,好生教導,若能吃一塹長一智,亦為家國之幸。」

  穆元帝歎,「只盼他能長進些。」

  蘇相躬身一禮,「太子疏失,亦是臣之過失。」他身上還兼著太子太傅之職呢。

  「哪裡與你相關,朕心裡都明白。」穆元帝與蘇相君臣多年,這些天忙的,蘇相以往還是花白的頭髮,如今盡皆皓雪,且蘇相忠心,穆元帝是深知的,故而再不會叫蘇相來抗太子的鍋。

  換句話說,蘇相忠心,不是沒有原因的。一般來說,皇帝是最擅長給自家過失找替罪羊的,但穆元帝就從沒叫臣子頂過缸。

  這一點上看,就殊為不易了。

  不過,蘇相也明白,穆元帝嘴裡說著五皇子穩妥,心裡對太子依舊是看重的。穆元帝或者對太子有些失望,但於公於私,遠未到要行廢立之事的地步。

  畢竟,能說出的不滿,從來不是不滿。

  畢竟,江南局面,朝廷還是能收拾得來的。且,只要重整江南,將來再論功過,太子之過,也便有了可操作的餘地。

  畢竟,太子一日未廢,為朝廷臉面計,為皇室臉面計,穆元帝都不會令人過多議論太子疏失。這不只是穆元帝的私心,亦是一國儲君的體統尊嚴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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