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太皇太后之二
回朝致仕的謝柏聽聞此事,頗有些哭笑不得。謝莫如的手段,永遠這般快狠准。直接就連削帶打的既斥了內閣,給了內閣個教訓,又打壓了曹氏。
一舉多得。
謝莫如做事,從來是一舉多得的。
謝柏七十歲致仕回朝,於慈恩宮見到了謝太皇太后,謝莫如看向白髮蒼蒼的二叔,猶記得當年那個風流俊俏的探花郎,彼時謝柏與蘇不語開玩笑,因謝柏字漢喬,蘇不語還玩笑的叫他「小喬」,謝柏剛呼蘇不語為「大喬」,現在想想都覺好笑。
謝柏年輕時俊俏,今老了,相貌在老頭兒裡仍是好的,謝莫如道,「二叔當還可撐幾年。」
謝柏道,「罷了,我這一輩子,既曾為內閣高官,亦做過一方大員,今已年邁,早些回家含頤弄孫也好。原想著,倘娘娘這裡還需人支撐,我再多撐幾年也可。娘娘一直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謝莫如道,「江山從來都需要有為官員。」
謝柏望向謝莫如,不禁又垂下眼睛:原來莫如是這樣想的嗎?江山,這是她的江山。
謝莫如留謝柏在慈恩宮用過午膳,方讓謝柏回家去了。
謝柏直隸總督致仕,內閣商議後,調湖廣總督轉任直隸總督,湖廣總督之職,由直隸巡撫擔任,空出的直隸巡撫之位,由唐曉接任。
唐曉,曾為先帝四哥韓王伴讀,今內務司總管小唐總管的侄孫,當然,這主要是小唐總督輩份大,其本身年紀並不算大,人家剛四十出頭兒,在朝中大員裡,這委實是一件相當年輕的年紀了。
唐家人升了官兒,讓人不得不懷疑,當初曹太后擴建宮殿的事兒先是知會的內務司,內務司裡,小唐總管是頭兒,這事兒是不是小唐總管洩露出去的喲。權貴圈都曉得,小唐總管一向跟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親兒子似的。
這就太冤枉小唐總管了,小唐總管當初看到那壽康宮擴建圖,就去回稟過曹太后,您這宮可沒這麼建的。小唐總管師從吏部尚書李九江,已駕鶴仙去的大儒江北嶺,那是小唐總管的師公,小唐總管大半身的學問都是這位大儒師公傳授的。小唐總管也是好心,不想被曹太妃陰陽怪氣的搶白一頓,大意就是,你一內務司總管就是管著幹活的,這麼多事做甚!
你說把小唐總管氣的,曹太后不識好人心,他還不稀罕管了呢。
甭以為大臣就沒脾氣了,曹太后非要做太后,然後,內閣立刻把曹太后親爹從總督位坑成了只得虛銜的散秩大臣。甭看大臣在君前恭恭敬敬的模樣,除非做君王的真的手段夠格,不然想降服他們,當真不易。
當然,謝太皇太后就另當別論了,這位娘娘是從太宗年間奪嫡時走過來了,仁宗皇帝當年能把悼太子拉下馬,然後自己做了皇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娶對了妻。內閣裡這些人還在微末官位上熬資歷的時候,這位娘娘與自己還是庶皇子出身的藩王丈夫,後來的仁宗皇帝,已經在磨刀霍霍的向著東宮之位進攻了,她自太宗朝,到仁宗朝,康宗朝,以至今上繼位,她見過的世面,經過的大事,內閣這些人,可能年紀比她長,但,論閱歷論手段,只看內閣被訓成個孫子樣都不敢出聲,就知道這位娘娘是何等手段了。
你以為她只是罵人厲害,不,她的厲害,是叫你被罵成孫子都心服口服。
所以,儘管內閣被太皇太后訓斥,也只有更恭敬的。有沒有不滿之心,或者有,但你不是她的對手,你就得俯首,就得恭謹。
便是小皇帝穆煊,見識自己皇祖母發作內閣之後,心裡不知為何,雖然自己丟臉,但也覺著,皇祖母發作內閣時的模樣實在太有風範太有氣勢了。
當然,當太皇太后發作到穆煊生母曹太后身上,穆煊就不會這樣想了。
慈恩宮因曹太后行事有違禮法,問罪曹太后之父曹斌不說,還將曹家由二等承恩公府降至三等承恩侯府,一下子在爵位上連降四品,曹太后承受不住,就此病了。
據說是病了,誰知道呢?
慈恩宮心情不好,自然不會去看望曹太后。
曹太后說是心口疼,在自己宮裡養病,也不去慈恩宮請安了。
曹太后不來,謝太皇太后也不理會她,就是宮裡蘇太后等人,也不好去曹太后宮裡。蘇太后早得了家裡的叮囑,定要跟著謝太皇太后走,戚賢太妃亦是如此,韋太昭容更不必說,謝太皇太后自來待她便好,她出身大家大族,更不可能這時候去向曹氏示好。
何況,本來曹氏這事兒辦的就沒理。你一太后,建個壽康宮來住咱們不說什麼,沒辦法,你生了皇帝麼。可你把壽康宮建得比慈恩宮還氣派,你眼裡還有太皇太后麼?
叫誰,誰都這樣想。
唯獨不這樣想的,大概也就是曹氏了,曹氏哭腫了眼睛,與兒子道,「我也只是把意思跟內務司一說,這幫子小人,就這樣害我。害了我,與他們可是大有好處的!」
穆煊歎道,「母親好生養病才是,這般氣惱,這病,更是養不好的。」
「此事不給我查清楚,我以後就要帶著違禮的名頭兒過活,這叫我活著還有什麼臉?就是皇帝,你的生母被人直戳著鼻子說無禮逾制,皇帝你又有什麼臉!還有你外祖父,他冤啊!」說著又哭了起來。
穆煊宣了內務司總管唐錦來問,唐錦明明白白一說,當時他如何瞧著不妥,如何去向曹太后說的,曹太后如何答得他,小唐總管道,「臣雖說無甚才學,好在少時得師祖北嶺先生教誨,這將熙和宮擴建至玉瓊宮事,是曹娘娘親自吩咐的。臣倒好意勸來著,曹娘娘可得聽呢,還說叫臣只管當差就是,臣能怎麼著呢?」
小唐總管還頗是依老賣老的來了句,「先帝著臣掌內務司這些年,宮裡殿裡修繕的事兒,臣經手不少,再沒見過曹娘娘這樣兒的。恕臣直言,她要當初聽臣一句勸,何至於此。她這樣兒,真不好,帶累陛下的名聲呢。」他還把先帝抬出來了。
穆煊道,「再有這樣的事,你先與朕說。」
小唐總管連忙應了,道,「經那一回,臣也是想以後有事同陛下說的,陛下是個明白人。」又捧小皇帝一句,當然,小唐總管言外之意就是曹太后不大明白了。
人家小唐總管沒辦錯,穆煊也只得讓人家下去了。
曹太后仍是不依不饒,直說,「好個刁鑽的滑頭,我哪裡有那樣說過,我分明說的是,按制絕不准超過永壽宮的。隋舟便可為我做證。」
穆煊光顧著他娘這些官司了。
小唐總管氣得,他可不是軟柿子,他官位雖然不是很高,但他年輕時就跟著仁宗皇帝的,就是先帝,也對他親近的很。何況,小唐總管出身世族,他爹曾官至內閣首輔,他家裡嫡親的三哥為兩江總督,小唐總管自己也是要出身有出身,要關係有關係的人,而且,他當差多年,太皇太后待他都如自家子侄一般,今兒個姓曹的竟要誣衊於他,小唐總管當下發一毒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話,叫我全家死光!」
穆煊傻眼了。
曹太后不敢發這樣的毒誓,她只好繼續心口疼去了。
曹太后在宮裡作天作地,她娘家卻是要誠惶誠恐來宮裡請罪的,三等承恩侯曹斌上了請罪摺子,曹夫人親自來慈恩宮,自陳教女無方。
謝太皇太后道,「是挺教女無方的,要是別人,有了這不是,我說幾句,改了,也就好了。都不及你們閨女,竟還怨望上我了。自從降了你們曹家的爵,她是既不來我這裡請安,也不來服侍我這個婆婆,我明白,她生了皇帝,有功啊!」
一句話說的曹夫人冷汗滿身,謝太皇太后道,「昔日太宗皇帝之母有了不是,我說一說,胡氏太皇貴太妃也肯納諫的。你們閨女,比太宗之母更有體面。」
再令,曹家教女無方,降曹斌為三等承恩伯。
曹夫人當下就癱承恩宮了。
她原還想著,進宮來勸一勸閨女來著,謝太皇太后這等聲色,豈還容她過去見曹太后。命人將曹夫人送出宮去,無旨不得入宮。
當然,降爵旨意,要由內閣來擬,內閣是要問一問緣故的,謝太皇太后直接將太醫院給曹太后開的太平方拿給內閣。然後來了句,「先帝在的時候,猶要來我這裡晨昏定醒,今先帝一去,就拿這等太平方來糊弄我。想來,我這個太皇太后不配她來請安,還是說,她比先帝還大呢!我知道,這定不是皇帝生母之故,這定是曹家沒把閨女教好!女之教,父之過,就讓承恩伯好生反省反省吧!」
不過數日,曹家接連降爵,原本車水馬龍的曹府,一時間門庭冷落。
曹斌在帝都還沒坐熱,就由侯爵降為了伯爵。
曹斌氣的,在家直怪老妻,「你如何不好生勸住娘娘,太皇太后那裡,豈是輕易能得罪的!」
曹夫人給太皇太后嚇得倒是小病了一場,如今正喝著湯藥呢,曹夫人滿嘴苦澀,泣道,「我豈是沒勸過,娘娘在家裡就身子不大好,想是太皇太后誤會了的。」
「她就是天大的不好,在太皇太后剛剛訓誡過,豈有不過去請罪,而是在宮裡裝病的!這不是怨望是什麼!」曹斌氣的險些暈過去,倘當時過去請罪,太皇太后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至於不給皇帝生母個面子。可他這蠢閨女,仗著兒子做了皇帝,就這般拿大無禮。太皇太后何許人也,曹斌還是晉中巡撫時,太皇太后彼時已是與仁宗皇帝幹掉了悼太子,奪嫡成功,將帝位握在掌中。這樣的地位尊貴實力強橫的太皇太后,你捧著她哄著她還只嫌不夠心虔呢,你現下去捋她的虎須,這簡直是嫌命長啊!
曹夫人滿眼的淚水,泣道,「那天我進宮,是想勸一勸娘娘的,可誰曉得,慈恩宮就發作了呢。」
「現成的把柄遞給人家,不發作你發作誰!」曹斌明白,慈恩宮不會直接把巴掌抽在曹太后臉上,但這屢次給曹家降爵,問罪曹家教女無方,與抽在曹太后臉上又有何差別!
曹斌在屋裡踱步數遭,道,「明日備一份重禮,我去看一看老公爺。」
「哪個老公爺?」
「謝公爺!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親爹。」
兩次給曹家降爵,穆煊倒是肯為生母說話,親去慈恩宮說,「母后是真的身體不舒坦。」
謝太皇太后直接宣了周院使過來與穆煊說醫理,穆煊也不是個笨人,聽著也聽明白了,就是這方子,吃不吃都成。穆煊頓時羞紅了臉,窘迫至格。
謝太皇太后道,「當初,她訓斥夏青城,我不過是念著先帝剛去,尚在熱孝,宮裡也是人來人往的,你又是剛登基,不好訓斥你的生母!虧得先帝生前如何寵愛於她,結果呢,她連給先帝哭靈都要託辭不去!她心裡可還有先帝!」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處處為皇帝名聲考慮,她倒仗著皇帝越發不知禮數!還有,送先帝靈柩至帝都,多少人都要送先帝一程,我這做太后的都要去,她就能跌傷了腳。倘是對先帝還有半分的情義,別說是跌傷了腳,就是跌斷了腿,坐轎子也要去的!」謝太皇太后道,「皇帝,你升她為太后,你要管好了她。」
穆煊給皇祖母說的啞口無言,滿面羞愧。
曹太后這回也不敢再心口疼了,親自過來請罪,謝太皇太后卻是沒心思見她,只讓她回去養病。曹太后跪在慈恩宮外苦求,謝太皇太后與蘇太后、太妃、太嬪、太皇太妃、太皇太嬪們說起來,「當年秦駙馬於太宗皇帝孝期間不謹,被禦史彈劾,壽宜長公主大怒之下動了胎氣,秦駙馬於昭德宮請罪,長跪昭德不起。仁宗皇帝與我說起此事,我就說仁宗皇帝仁厚太過,昭德宮是什麼地方,朝中大臣處理國政之處,豈容他一請罪之人如此作態。我平生,最看不慣就是這種,好不好的長跪不起?當年秦駙馬是跟仁宗皇帝賣慘,可叫我說,倘有一二敬重之心,如何能在太宗皇帝孝期失禮。今兒這個,倒叫我遇到個一模一樣的,我與仁宗皇帝結髮夫妻,在這上頭,倒是有些緣分。好不好兒的,總是遇著苦肉計。」直接命人令曹太后回去,如果曹太后不肯回去,就叫曹斌來勸她回去。
曹太后終於嘗到的謝太皇太后的手段,她想長跪不起,以為謝太皇太后看在她皇帝生母的面子上總要給她幾分面子的,不想,謝太皇太后更絕,直接說她苦肉計,還說她不起,就叫她爹曹斌來。
如果再將娘家牽涉進去,曹太后就真要臉面全無了。
曹太后只好每天晨昏定醒的過去慈恩宮請罪,謝太皇太后仍是不肯見她。而且,她這每日一早一晚的往慈恩宮跑,謝太皇太后更是說,「先時還心口疼呢,今藥也不吃了,身子也好了,可見這心口疼,疼的是她娘家的爵位啊。」
曹太后發現自己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在謝太皇太后這裡根本就不夠看啊!謝太皇太后幾句話就能讓她淪為宮中笑柄。
可現下還能如何?
曹太后再不敢病的,真病假病,她都不敢病。她知道,自己一旦再稱病,不論真假,曹家必要再降爵的。曹太后那滿心苦楚,如飲黃連,偏生她兒子也知道她先前裝病的事兒,尤其是先帝哭靈那事兒,穆煊極是不高興的。
曹太后眼瞅著就要與兒子離心,如何還有別個心思,縱太皇太后不肯見她,她也要每天不落的去。起碼,叫太皇太后知道她請罪的虔心才好。
而且,娘家已設法捎信兒給她,叫她勿必真心實意的請罪,再不可生出不敬心思來。
曹太后每天過去早晚請罪,然後,她到底也不算太笨,還曉得去請蘇太后為她在太皇太后面前緩頰一二,曹太后拭淚道,「先時,都是我的不是。我也不知怎地,就仿佛豬油蒙了心的,鬼使神差的做過那許多錯事。姐姐一向比我明白,咱們這些年的姐妹,就看在我年歲小的面子上吧。我也不為了別個,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倘因著我這糊塗人氣出病來,豈不又添我一層罪過。」
蘇太后歎道,「這如今入了冬,一早一晚的也冷,你這身子嬌弱,怕也受不住。要是母后心情好,我為妹妹提五提倒無妨,只是母后的性子,我這裡,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
曹太后已是感激不盡,道,「總是我的過錯,要太皇太后把氣消了才好,姐姐肯為我求情,我已是感激不盡。其他的,就看我的命罷了。」
曹太后感激不盡的去了,蘇太后要起身送她,曹太后都客客氣氣地,「姐姐原就比我尊貴,姐姐這般,就是折煞我了,我再不敢來了的。」
蘇太后只好命宮中掌事嬤嬤親送曹太后,待曹太后去後,蘇太后垂下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快意,這曹氏也是個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她雖是皇帝生母,但今皇帝未曾親政,國事在太皇太后手裡,她就敢要太皇太后的強。蘇太后出身書香大族,她的曾祖父是做過太宗首輔的,又因太宗臨終前賜下先帝與蘇太后這樁親事。那時,蘇太后還小,因有這樁賜婚,蘇家知道以後閨女是要給謝莫如做兒媳婦的,故而,在教導蘇太后方面,很是與她說了些婆婆謝莫如的事。蘇家告訴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對謝莫如恭順。
如今,依舊如此。
蘇太后由皇子妃恭順成了太子妃、皇后、太后,她沒有兒子,在宮裡總覺著,雖她為嫡母,但以後怕要是較曹太后退一步的。
不想,曹氏不過剛升太后,就叫謝太皇太后收拾的臉面全無。
蘇太后此方知道家族告誡的真諦所在。
太皇太后的顯赫啊,不僅在於太皇太后的身份,這位娘娘的強大,在於她淩駕於身份之上的手段與智慧。
曹太后親求了蘇太后,蘇太后也只有趁太皇太后心情好時,提了一二。謝太皇太后看蘇太后一眼,道,「她求到你頭上了。」是陳述句,而不是問句,可見此事謝太皇太后是知道的。
謝太皇太后知道或者不知道,蘇太后都不敢相瞞,道,「是。昨兒曹太后過去,跟我哭訴許久,說是已知罪了,只是怕母后怒氣難消,傷了身子。」
謝太皇太后一哂,「以往先帝在時,倒覺著面兒上還過得去。先帝一去,身為皇帝生母,就開始作威作福起來。你呀,真是個好性子。」
蘇太后道,「兒媳這性子,也是難改了。」
並不是有無兒子的問題,謝太皇太后一樣沒兒子,但康宗皇帝侍她至孝,今穆煊是謝太皇太后的孫輩,一樣恭恭敬敬的。說來,都是手段上的事。
蘇太后倒是也想像謝太皇太后這般說一不二,說實在是,如謝太皇太后這般,誰不想呢?關鍵是,想的人太多,但能做的能有幾個?
也只一個謝太皇太后罷了。
謝太皇太后與蘇太后道,「今我在,你如此倒罷了。倘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要如何?」
蘇太后也是心下一酸,卻不好在婆婆面前露出悲意,笑道,「母后千壽,媳婦好大樹底下好乘涼。」
謝太皇太后不過一笑。
謝芝之妻吳氏進宮請安,也私下說了曹斌給家裡送重禮之事,謝太皇太后又晾了曹太后幾日,方在一日早上蘇太后帶著太妃太嬪們過來請安時,見了曹太后,其時,康宗朝的蘇太后韋太昭容等人,仁宗朝的幾位太妃太嬪,還有太宗時的妃嬪們,都在。謝太皇太后同曹太后道,「這些天,想來你想明白了。便是沒明白,為著你娘家的爵位,你也得裝個明白。你那些巧言巧語不必對我說,你到底是真心明白,還是裝的明白,也不要緊。我在一日,這後宮的規矩還是我說了算的。你真心明白,是你的福氣。你要是裝的,也得裝到我閉眼。皇帝生母,的確尊貴,太宗生母胡氏、仁宗生母孝靜皇后、康宗生母淩氏,還有你,我都見過。你想想,跟誰學吧。」
曹太后涕泣請罪,「媳婦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罪過,以後定省身克己,孝敬太皇太后。」
「起來吧。」
曹太后終於進了慈恩宮,穆煊也鬆了口氣,只是她娘家無諭仍是不能進宮。曹太后雖思念母親,卻不敢再提的。
曹太后倒還有一重手段,別人的母親初一十五來宮裡請安時,曹太后就跟個受氣小媳婦似的,她在先帝時就愛裝個梨花帶語什麼的,但那裡也沒拿到謝太皇太后跟前。謝太皇太后以往倒沒見識過曹太后這個模樣,一見之下頓時不喜,問她,「可是誰委實著你了?」
曹太后連忙搖頭,「並沒有。」
「那就不要露出這般怯嗒嗒的模樣,妃嬪們這般,別人看了不過一笑,畢竟非正宮、你是皇帝生母,現在也是正宮,如何這般小家子氣!」見謝太皇太后又批評她的性子,曹太后生怕謝太皇太后再給她爹安上個教女無方的罪名,連忙不板正了面孔。
謝太皇太后讓她下去了。
整個年前,及至新年,謝太皇太后都未令曹夫人進宮。
穆煊倒有心為母親求個情,但,自從謝太皇太后把他娘辦的那些事都與他說了,他在太皇太后面前,就有些張不開這個嘴。
曹太后說來也頗能下得苦功,她有一手煲湯的好手藝,以前常給先帝煲湯,如今先帝過逝了,她常給兒子煲湯,現在為了巴結謝太皇太后,她就開始給謝太皇太后煲湯。謝太皇太后說不用她煲,她都笑眯眯地說,「這是兒媳的心意,母后若是哪天開心了,嘗上一口,就是兒媳的孝心虔了。」這人在謝太皇太后高壓下,學個明白不好說,但識時務倒是學會了的。
她也不苦著臉賣慘了,每天過去慈恩宮都是高高興興的,謝太皇太后並非刻薄人,能過得去,她也不會刻意去挑曹太后的刺。
及至出孝之時,曹太后私下又去跟謝太皇太后請了一回罪,說自己先時種種不是,求太皇太后一定要讓她去先帝陵前行個禮,也算她贖罪了的。
這話,她不僅同謝太皇太后說了,她也同兒子穆煊說了,曹太后在兒子面前自然不比在謝太皇太后面前老實,她拭淚道,「那會兒實不知是為啥,心緒翻騰,糊裡糊塗的,就做下諸多錯事。也不怪太皇太后惱了我,我現下想想,先帝待咱們母子,那是沒的說的,我先時與你父皇,是何等的恩愛。你父皇過逝,我就如同被人摘了心肝兒一般,可就是鬼使神差的叫我做過這些糊塗事。今兒我每天念佛,這腦子就明白了。先時都是我不好,還帶累了皇帝,你與你父皇,就是我的命。你父皇去了,我這命也只剩一半了。待你父皇周年祭,好叫我過去,與他說說話才好。」說著已是滿面淚痕。
謝太皇太后當真不算刻薄,曹太后這般,她便允了。
先帝周年祭後,皇室便出了孝。
且,曹太后跟著大部隊在先帝陵前祭過,謝太皇太后便允她母親進宮了。這母女二人相見,自然少不了一番淚流滿面,做娘的在外頭的擔心閨女,做閨女的,又如何不擔心親娘呢。
曹太后含淚道,「都是女兒不好,連累了家裡。」
曹夫人泣道,「我兒如何說樣外道的話,爵位有什麼要緊,家裡都好,在外頭,我與你爹,都是擔心娘娘。」
母女二人抱頭哭了一回。
曹夫人問起宮裡的事,曹太后只有說好的,曹夫人再三勸導閨女,日後一定要拿謝太皇太后當祖宗一樣恭敬。曹太后當真是長進了,她道,「以往種種,都是我的不是。似是什麼東西迷了心智一般,做下那諸多錯事。」
曹夫人一聽閨女這話,也是個機伶的,當下就給閨女出了個主意,讓閨女去請高僧名尼來做法,看看這昭陽宮是不是有什麼不對付。
曹太后猶豫,只提心太皇太后那裡不依。
曹夫人勸道,「如何不先問陛下?依是昭陽宮風水不好,也好全先時娘娘體面。」
穆煊去與太皇太后商量,謝太皇太后一笑,「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