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溫泉男女
在我們一行四人回到蘭苑那間屋子時,房間的門大開著,這時死氣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極強的怨氣,是屬於死者的那種對生者的怨恨產生的怨氣。化為怨靈的魂魄會強烈的憎恨著那個殺死自己的人,同時也憎恨一切仍然在生的人,若是沒有人為怨靈超度,光是這些怨氣便能害死不少人。
我們站的稍遠,隱約可見到屋裡有兩個人,不過這兩人都在地上,只是一個躺著,另一個坐著,都是一動不動的。
我心裡一驚,心想著難道這次一下子死了兩個人?便加快了腳步。
走近了之後,我越發覺得難受,怨氣像是厚重的棉被一般,披頭蓋臉重重地壓下來,吸進胸腹的每一口氣都像是充滿了灰塵似的,污穢渾濁,讓我頓時悶得喘不過氣來,漣舒也緊緊皺起了眉毛,看來對這間屋子也有不小的排斥。
我環顧四周,這麼大的怨氣,卻不知為何見不到怨靈的影子,照理說不會這樣,然而我又轉念一想,回憶起之前在那鬼宅中見到的景象,便大致猜到了幾分,說不定屋裡的魂魄已經被那妖女或是她的道具吸收殆盡了。
腦子裡面胡亂想著,突然發現裡面竟有隱忍的哭泣聲,傳說中的鬼哭好像就是這樣的……心裡抖了一下,硬著頭皮往裡走。
進門點上燈,臉朝裡坐著的那個人的身子明顯的驚跳了一下,回過頭來,哭聲突然便停了,看來剛才就是他在哭。
這人本來倚靠在桌子腳上,見到亮光慌裡慌張地從桌邊爬開,一下子挪到了床那裡,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並且似乎越抖越厲害了,這人怎麼搞的?
這時樓嚴二人也進入到房裡,他們見另一個還活著,也不管他,樓公子幾步走到躺在地上的人前方,開始仔細審視,一會兒便搖搖頭,看樣子這個躺地上的人是死透了。
漣舒湊過來小聲道:“逍願,你看那個人,是女扮男裝的……”
由於那個死者明顯是個男性,我腦子裡突然冒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句句子來。
我搖搖頭,把這些不合時宜的怪想法從腦袋裡晃出去。
樓公子簡單檢查了一番,便吩咐客棧裡的人去叫官差,他自己上前開始質問這個在現場的女人,他劈頭蓋臉一下子問了好幾個問題,把那女人問得一愣,更是說不清話了,具體也沒問出些什麼,只是知道她是死者同一個商隊的。
我向前幾步仔細看起這個“扮男裝”的女子,一看之下,頓時傻了,這個女人,不是我在溫泉見到的那個麼!?當時那些淫糜的場面立即回到腦子裡,我下意識瞧了一眼倒在邊上的屍體,不對啊,身材完全不對!女子與這死人莫非也是那種關係?這女人好不要臉!
我嫌惡地皺起眉,指著邊上的屍體問:“你是他什麼人?為何半夜裡來找他?難道你……?”
故意將尾音拉得很長,女人一聽馬上白了臉,她慌裡慌張地搖頭道:“沒有沒有,他不是我殺的,小女子與他是夫妻關係,不可能殺他的!”
我問的是他們之間是否有姦情,她倒是誤以為我懷疑她殺人了。
不過她說自己是死者的妻室?即便當時我沒有看清溫泉中男子的全部面貌,但當時的男子與屋內的男子身材明顯存在差異。在溫泉裡看到的那個男子身材精壯,一點都不胖,似乎還挺高,反觀這個死者,不僅身材短小,還有不少贅肉,尤以肚子上的肉為最多,因此我敢肯定,一定不是同一個人!
難道是半夜偷情被丈夫發現,爭吵打鬧之下將其失手打死?可是不要說屍體了,現場甚至沒有一絲鬧騰過的痕跡,而且最為奇怪的一點在於,這個女人身上不帶一絲死氣,但是我和漣舒分明在子時見到了籠罩整個屋子的死氣,是她隱藏太深的關係?
將溫泉中碰到的情況與我腦中的疑惑與猜測講給漣舒聽,他先是訝異這麼湊巧的事都被能我碰上,嘴上對這個女人唾棄了幾句,接下來便與我悄悄討論起來:“或許……她只是幫兇,而真正的兇手其實另有其人,也許是她的姦夫?”
也有道理……但再轉念一想,反駁道:“不對啊,若是她的姦夫殺人,她是幫兇,她何必尖叫一聲將我們引來,讓自己顯得最為可疑呢?”
“可……也許只是為了混淆別人的判斷……”漣舒說了一半,又歪頭琢磨了一會兒,再說話便是對著那個女子道:“你丈夫被殺,你可聽到什麼動靜?”
女子愣愣地搖頭,眼淚還是不停從眼眶滑出:“不……不曾……”
我奇怪道:“你們同住一間,怎麼會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況且活人若是長時間待在那麼大死氣的屋子內,顯然會感到不適,她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麼?
她聽到我說他們住一間,立即否認道:“小女子住的是旁邊那一間,並沒有……沒和夫君住在一起……”
“喔……?”我摸摸下巴,語氣中盡是懷疑,一般夫妻會分開住麼,“夫妻不住一起……這是為什麼?”
“那是因為!”她說話一下子響起來,隨後突然察覺到失態了,才再次低下聲音輕道,“是……是因為商隊不讓帶女眷,我不放心他,便女扮男裝跟著……”
這時漣舒插進來問道:“你為何大半夜的不各自在房裡休息,穿著那麼整齊?”
“小女子正好有事……來找他……”她吞吞吐吐地答。
“什麼事不能明天一早講麼?”漣舒又問。
“這……”她低下頭,乾脆不回答了。
“我最後問一句。”我等了半晌沒有得到她的回話,便換個問題問道,“你和你丈夫近期有沒有拿過什麼不明來歷的貴重物品?”
女子搖頭:“沒有,我們都是做正經買賣的……”
沒過多久,濱洲的父母官帶著一個人匆匆趕來了。
“江開,你看起來不錯嘛。”樓公子起身,對穿官服的那個睡眼惺忪的男子調笑道,“又有人死了,這次是李公子和鄭道長發現的。”接著便對他做了個我們倆的簡單介紹,之後也向我們道,“這是濱洲府尹楚江開,楚大人。”
我在心裡暗暗讚歎,這個楚大人的雙目炯炯有神,身子站得筆直,整個人看起來滿是正氣,英挺不凡,難怪樓公子嚴老闆這般的人物與他交好。
我和漣舒上前點頭示意,稍事寒暄,將我們的發現再說了一遍,楚大人皺眉,似乎開始了思考。
見楚大人身邊一人直奔屍體而去,我便知道他是來驗屍的仵作。
一會兒樓公子也跟著過去看,兩人前前後後忙活了好一會兒,從他們緊皺著的眉頭來看,似乎初步的驗屍沒有得到理想的結果。
由於早先被一個吊死鬼仵作嚇得不輕,現在我總覺得自己對仵作這類官差有幾分懼怕和厭惡之情,於是那個看似挺正直的仵作在驗屍時,即便我也想早些知道死者的死因,可因為一些心理因素,我還是不太願意靠過去打聽具體情況,便在屋子的各個地方走動,留意死者的行李,也許運氣好能找出什麼帶著死氣的物品,有什麼意外的收穫,說不定這次的東西帶著一定隱蔽性也難說。
我這邊將他的行李都仔細感受了一通,一邊雙耳還是留心聽著那邊情況的,聽那仵作的說法,似乎這一時半會兒他竟沒有驗出這人的死因,且屍體上甚至連一處傷口都沒有。
“那抬回去好了,你去研究屍首,我同江開研究一下案情。”樓公子嚴肅地道。
“也只有這樣了。”只聽到仵作說了一句,便吩咐幾個同來的衙役抬屍體,果然還是需送回衙門進一步驗屍才行。
而我這兒,在屋子裡連轉了兩圈也是一無所獲,估計只是轉悠,不翻出來仔細找找的話,把屋子踩穿了也一定不會有什麼收穫。
一直在一邊觀察著驗屍體的漣舒,這時將我在溫泉時不小心目睹死者妻子與他人偷情的事一說,立刻引起了幾人的注意,樓公子當即下令將整個商隊的人招集起來,讓我秘密做個辨認。
嚴老闆命人在竹苑找了個空的房間,所有人便移步那裡。
“什麼事啊……”一個人打著哈欠,率先出現在門口,“這麼晚了把我叫起來……”
待他看到半屋子黑著臉的官差時,便說不下去了,硬生生將那沒打完的半個哈欠咽回了肚子裡,跨起的一隻腳更是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僵在半空中。
“進來吧。”
聽到楚大人這麼講,那人才半猶豫著慢慢踱進了屋裡。
“怎麼樣?”漣舒問,“是不是他?”
這時其他人也朝我看過來。
我稍稍走近些看,只見此人面相偏苦,年紀已是不輕,眼角邊上有一顆淚痣,中等細瘦身材,與印象中那個男人不一樣,便搖搖頭。
“叫什麼名字?”楚大人開口問道。
那人戰戰兢兢答:“回……回大人,陳彥。”
“嗯。”楚大人隨便應了一聲,讓他在一邊站好,便吩咐身邊的官差將名字記下來。
緊接著又走過來兩人,其中一個走前面的高壯男人看起來有了些年紀,嘴唇緊抿著,有一種精打細算的商人味道,他一走近便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讓我眼前一亮,就是他!
雖然黃昏時在溫泉之中,這男人的表情或者動作看起來實在是淫穢了些,但這身形和眉宇之間,總還能辨別得出來。
當他走近已平靜下來的女子時,兩人似乎瞬間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女子朝他微微搖了搖頭,而這時我也正在觀察著他們,恰好被我全部收入眼中,我分明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幾分隱隱的喜悅,先不一杆子打死說他們是兇手,但那人的死亡對於這對男女來說絕對有益。
我指著這個先進來的男子對大家點點頭,樓公子挑眉,附耳對楚大人說了幾句。
漣舒卻道:“奇怪,他也沒有一絲死氣啊,難道我們都想錯了麼。”
我用扇子一敲腦袋,是啊!難道兇手真的另有其人?抑或是他們有能力將東西藏起來,不露出一點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