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在察覺到這一點後,何雲川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瞬間斷裂。
甚至忘記周圍還有人跟著,他直接就朝面前那扇緊閉的鐵門衝了過去。
只是還不等他開門,門就被從裡面推了開來。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瘋了一般瞪著眼,驚恐的往外逃著。口中還不停的低聲嘀咕著一些讓人聽不清的胡話。
然而還不等他跑出幾步,就被從後面急速追過的一道黑影,將心臟的位置掏出一個空洞。
何雲川和帶他過來的那個男人同時一愣。
就這一秒的功夫,那個男人的心臟也同樣被掏了出來。
兩具屍體歪歪扭扭的砸倒在地上,那個渾身染滿鮮血的黑影也慢慢直起身子,朝何雲川的方向看了過來。
是顧彥。
何雲川嘴唇輕抖,卻又在心底搖頭。
這不是顧彥。
看長相,他確實是顧彥沒錯。但是這人那雙已經被血色染遍的眸中,卻看不到一絲熟悉。
說的更直白一點兒,雖然顧彥在看著他,但是何雲川總覺得,他根本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眼中滿是擋不住的渾濁與茫然。
相視一秒,何雲川抖唇叫道:「顧彥……」
被他呼喚的人卻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般,站在原地,絲毫沒有下一步動作。
再次喚了幾聲,見這人根本沒有反應,何雲川才終於將目光對向了會議室裡。
只一眼,就算是習慣了流血與屍體的他,也經不住抽了口冷氣——
會議室中原本雪白的牆壁已然被鮮血所覆蓋,地上的屍體層疊著鋪著,殘肢和內臟散落在地板上,配合著血肉,構成一副哪怕煉獄也很難見到的慘狀。
機械的動了動嘴唇,喉結也跟著上下滾動了幾次。何雲川轉頭,再次看向身旁就彷彿睜著眼睡著了一樣的男人,抬手指向會議室中,他說:「這是你做的?」
顧彥看著他,表情不變,動作不變,更是沒有絲毫要跟他應聲的打算。
何雲川深吸一口氣,最後顫抖著手,伸過去在顧彥頭上揉了兩下,一邊輕聲問道:「我進去看看,你在這兒等我,別亂跑。好嗎?」
回答他的依舊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再次深深的看了眼顧彥那雙失了神志的桃花眼,何雲川也沒再繼續追問什麼,只轉身進門,朝著他之前一眼鎖定的角落走了過去。
屍體的殘塊在腳下鋪墊成一張血色的巨毯,在內臟和血液的交疊之中,越往角落走,就會發現,那裡疊著的屍體越來越多了起來。
何雲川也不介意,就這麼一個個踏過去,走到牆角邊兒上,才終於止了步子,垂眸看向地上那一大堆層疊的屍體。
沉默一秒,他說:「展先生,還有這位不知名的先生。能給我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嗎?」
話音落下,那堆「屍體」沒有一點兒動靜。
何雲川也不著急,只抬手在空中一揮,將斷魂召在手中,才慢悠悠的繼續道:「顧彥傻,看不出來哪些人是在裝死。不過我可以看出來,但是只需要其中一個來告訴我發生過什麼就好了。」
說著,劍尖向下,似乎已經開始挑選哪個死哪個活了。
這種威脅顯然十分有用。
長劍還未落下,倒在地上的展承就跟著他旁邊兒的聞先生分別朝左右一滾爬了起來。
「何先生您聽我說,這是個誤會。」展承連站起來都忘了,在爬起來之後就這麼半跪著朝何雲川慌忙的表態。
而一旁聞先生卻是從腰間摸出了一把手槍,壓低了嗓音威脅道:「我勸你自己考慮一下陣營,你團長瘋了,咱們一起制服他才是正道,不然今天咱們所有人都得死在這兒了。」
聽他開口,何雲川將視線對向了他的雙眼,卻半晌也沒說出一句應聲。
聞先生被他盯的心裡發毛,握著槍的手也在這場對視中不自覺的抖了起來。在他終於忍不住打算開槍的時候,何雲川終於動了唇,卻答非所問道:「你們給他打的藥,怎麼解除?」
「我哪知道?」聞先生瞪眼,不過腦子就先一步怒道:「那東西是用來麻醉的!他應該昏過去才對,現在這……」
話說了一半,他自己也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嘴唇抖了兩下,眼睛幾乎瞪的快要崩出眼眶了。
就這樣盯著何雲川那雙看不出情緒的鳳眼許久,他才搖頭幾近瘋狂道:「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我們給他下藥了,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了?」何雲川說著,又朝他跟前走了兩步,看了看那把一直對著自己的槍,他忍不住皺眉道:「我勸你把著玩意兒……」
話沒說完,聞先生已經瘋狂吼叫著按下了扳機。
只是想像中面前提著長劍的人倒地的畫面並未出現,他只看到何雲川不知何時攔在胸前的手掌攤開,掌心的位置安靜的躺著一發子彈。
聞先生猛的瞪大了眼睛,想要開口,卻發現喉嚨口被一絲腥甜堵死了。
低頭,只見一隻不知何時出現的手,握著一個似乎還在跳動的心臟,從他身後,一路穿胸口。
想回頭去看手的主人,那只捏著他心臟的手卻在他動作前,先一步收了回去。
何雲川抬眼,面無表情的看向對面盯著手中心臟發呆的顧彥。
身後展承透著絕望的慘叫聲,也隨著聞先生的倒地徹底爆發而出。
何雲川輕歎一聲,長劍對著敞開的大門揮出。只聽「匡」的一聲巨響,大門被死死的關了起來。而原本已經連滾帶爬衝至門口的展承,也只能仰天發出一聲過於絕望和淒涼的哀嚎。
沒有去管那邊兒還妄圖打開被魔氣加固大門的展承,何雲川又將視線放回到了那邊兒蹲在地上,抱著那顆心臟嗅著的顧彥身上。
那人眼中的紅意絲毫不減,其間渾濁的滋味兒卻越來越深。
上前兩步,在顧彥對面蹲下身子。在他似乎打算開口咬下手中滴著鮮血的內臟時,何雲川先一步劈手將心臟奪了過來。
顧彥抬頭,那茫然又委屈的表情,活像是一個被大人奪了玩具的孩子。
何雲川強撐著面上的表情,對他柔聲解釋道:「這東西髒,不能吃。」
顧彥聽他說著,表情依舊茫然的完全不像是聽懂的樣子。張嘴,喉嚨裡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低吼。只是這聲音太過熟悉,熟悉的,和那些徘徊在外的行屍走肉並無兩異。
一股擋不住的酸意從心底一路蔓延上了眼眶,何雲川用力睜著眼睛,也擋不住那些在眼眶中越積越多的清水奪眶而出。
他看著顧彥,顧彥也同樣回望著他。
薄唇抖了又抖,終於,何雲川還是顫著音,帶著哭腔伸手抓上了顧彥的衣角。口中輕聲問道:「顧彥……你怎麼了?」
顧彥表情不變,盯著他的那雙桃花眼中渾濁不減。張嘴還是宛如怪物一般的聲音,在低低訴說著他的現狀。
何雲川不甘又委屈的一遍遍喊著顧彥的名字,直到最後他的哭聲蓋過了原處展承的求救聲,而展承的求救聲又在他的哭聲中轉為喪心病狂的笑聲時。何雲川終於止了動作。
慢慢的調整呼吸,最後在依舊茫然的顧彥唇上印下一吻,他輕聲囑咐道:「這次你不許插手。」
回應他的依舊是那人從喉嚨裡發出的,不大,卻讓人覺得過分刺耳的低吼。
何雲川深吸一口氣,提劍起身。
快步走到那邊兒靠坐在門上一臉絕望卻笑的瘋狂的展承身邊,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的人,他用一種平穩的,陳述事實的語氣道:「他一直想救你們,也一直在拼盡全力的救你們。」
「我知道,這個城裡也沒人不知道。」展承應著,臉上卻帶起了一絲何雲川看不懂的陰狠。
嘴角勾起,在何雲川開口前,他一字一頓,似乎要將每個字拆開揉碎送進面前人耳中一般道:「可他是個怪物。怪物,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應該被清除的。」
何雲川面無表情的聽著,等他說完,卻又不怒反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對他做過的所有事,也知道我不在的時候這裡發生的所有事。」何雲川說著,頓了頓,又繼續笑道:「我可以讀心,所以我也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
展承聽他說著,表情猛的一僵。
「你想激怒我,然後讓我一劍下去給你的爽快。」何雲川口中道著事實。
他笑意不變,卻是轉身朝後面還站在原地的顧彥招了招手,等那人睜著雙茫然的眼睛一步步走過來,才再次看向展承,繼續道:「你說,被最高級的喪屍咬了,你會變成怪物嗎?」
展承一愣,下一秒,厚重的魔氣便將他整個人提起,以「大」字形穩穩的固定在了一旁的牆上。
展承立刻瘋狂的掙扎起來,口中卻還在強行自我安慰一般的罵道:「他就是個怪物!他只會掏人心臟!來啊!我就不信你有本事讓他咬我!咬人都不會,還算個屁的喪屍!我呸!」
何雲川淡定的看他一眼,又保持著那種淺淡的微笑,看向已經走到跟前的顧彥。
最後他對著顧彥,指了指展承被魔氣固定起來的胳膊,輕笑道:「去咬一口,但是不許吃。」
顧彥呆愣的看著他。
何雲川認真點頭。
下一秒,展承的慘叫聲在會議室中響起,久久不絕。
何雲川看著面前依舊眼神呆滯,卻真的聽話的去咬了展承一口的男人。
沉默片刻,他突然上前一步,伸出雙手,緊緊將人抱住。
嘴唇輕顫兩下,他說:「走吧,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