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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莫跑求碰瓷》第61章
☆、【番外】阿憐

   孫小寒是真心喜歡葉驚瀾的,那年她不過是荳蔻年華,仗著爹爹寵愛跟著爹爹去振威軍中玩耍,那時候葉驚瀾正跟在葉宗石身旁,明明看起來並沒比她大上多少,軍中的軍士看見他卻是頗為尊重的模樣,而漂亮的少年眉梢唇角總是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又英氣又隨和,孫小寒問爹爹那個漂亮的哥哥是誰,爹爹同他講那是葉老將軍的嫡長子叫葉驚瀾,十五歲便上過戰場,劍膽蕭心允文允武,實在是前途不可限量。

   孫小寒是聽過葉驚瀾的名字的,承安城世家裡名氣最盛的少年,每次去茶會花會的總有許多姐妹談起他,他以為那些姐妹一臉憧憬的說他如何如何俊秀如何如何厲害都是自己想像出來的,現下才覺得她們講的當真一字不差。

   孫小寒搖著爹爹的手,央求爹爹帶自己去同葉驚瀾說話,孫賁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葉驚瀾,憐愛的摸了摸女兒的頭,「阿憐,這承安城裡能配得上葉家嫡長子的女孩屈指可數,咱們是萬萬高攀不起的,所以你去見他又有何用。」孫賁以為女兒會羞怯的否認自己動過什麼心思,卻不料女兒語出驚人,「妾也不行?」孫賁驚訝的看著女兒,他從未想過女兒會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出乎他的意料,可半大不大的女兒讓他驚到了,「阿憐,你怎會有與人做妾這麼荒誕的想法,憑爹爹的官位,找個尋常文官武將家裡去做正室你也是當得起的,你可知若與人做妾這一輩子便算完了,你的命由不得你做主,連你生下的孩子也由不得你做主,一生如浮萍無依,好人家的姑娘誰會去做妾室。」孫小寒咬著唇遠遠望著明朗的少年,低聲答道,「是他的話,無妨,女兒甘願。」

   孫賁並沒有帶著孫小寒去見葉驚瀾,並且從那以後再也不許她去振威軍中,他以為如此便可絕了女兒的念想,卻不料人生總有許多際遇,一次邂逅便誤了一生。孫小寒還記得那是暮春時候,承安城處處飛花,孫小寒同幾家要好的姐妹一同去郊外踏春放紙鳶,她有一隻丹紅色的春燕,討巧又嬌豔的春燕羨煞了許多姐妹。孫小寒的紙鳶飛的不算高,在湛藍的天空裡趁得越發好看,她滿心歡喜的扯著線想讓紙鳶飛得再高一些,不成想這時候嗖的一下有什麼東西射中了她的紙鳶,紙鳶直直墜了下來。孫小寒慌忙去尋自己的紙鳶,紙鳶墜在草地上,正中穿著一支白羽短箭,箭身上刻了個葉字。

   孫小寒舉目四望想找到罪魁禍首,本是滿腔怒火卻在望見葉驚瀾的一剎化成了滿心歡喜,葉驚瀾被柳半君拉扯著朝自己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季滄海和景裳,柳半君並不像宮宴時候她見過的那般冰冷寡淡,反而嘟嘴瞪眼有些潑辣嬌憨,只見她邊走邊數落葉驚瀾,「你怎麼能隨便射別人的紙鳶,這般混賬事也就你這個渾人幹得出來。」

   葉驚瀾不滿的皺眉,「是你非要說我用短箭便射不到天上的紙鳶,若非你激我我哪裡會這麼莽撞。」

   柳半君不依不饒,「我還說你射不到天上的月亮,你怎麼不也射一個下來!」

   葉驚瀾唇角一彎目露笑意,「那個我確實射不到。」

   兩個人在行到孫小寒面前的時候終於住了口,孫小寒抱著壞掉的紙鳶起身看著來人,柳半君不動聲色的踹了葉驚瀾一腳,葉驚瀾尷尬的開口,「這位姑娘實在對不住,是在下唐突弄壞了姑娘的紙鳶,還望姑娘不要見怪,這紙鳶我自會賠的。」葉驚瀾邊說邊掏出荷包拿了一塊銀子出來,瞧著那大小買十隻紙鳶也是綽綽有餘的,孫小寒如小鹿亂撞般的心微微平復了些,心思一轉並不去接銀子,而是規矩的施了禮,「不瞞公子,這紙鳶是家母親手製作的,雖不值幾個錢卻十分有意義,公子若是當真想賠,不如也親制一個賠給我吧。」

   柳半君不明所以的看向葉驚瀾,葉驚瀾也有些猶豫,紙鳶他是會做的,不過多是做來給他弟弟拿去糟蹋,手藝並不怎麼好,實在達不到這姑娘那隻春燕的水準,葉驚瀾有些不好意思的答話,「我做這個做不好。」

   孫小寒柔柔一笑,溫言道,「公子該賠的是心意。」

   葉驚瀾正想開口答話,卻被後面站著的景裳打斷了,景裳的眼睛如盈盈秋水卻透著看穿一切的冰冷,「這位姑娘,弄壞了你的紙鳶自然是他不對,但姑娘的提議雖是聽著在理卻不夠妥當,你們男未婚女未嫁若他親手做了東西送與你,這私相授受的事情一旦傳出去豈不是毀了姑娘的閨譽,若是換個肯負責任的興許為了姑娘閨譽會下聘迎娶,但我們這位公子卻不是這種人,到時候姑娘可該如何是好。」

   葉驚瀾同柳半君廝混慣了,又沒理會過真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是以並未想到會有這麼多事情,孫小寒的要求他差一點便點頭應了,他微訝的看向身邊幾人,孫小寒絞著裙子低頭不語,柳半君正震驚的盤算自己和葉驚瀾私相授受過多少東西,季滄海觀棋不語,景裳滴水不漏,見無人再出口相幫,葉驚瀾雖懊悔怎麼偏偏射了這麼一隻紙鳶卻還得開口應付眼前的局面,「姑娘,我朋友的話也有些道理,雖然對不住您母親的心意,可我還是賠些銀子吧。」這次葉驚瀾更加不小氣,也不賠碎銀了,直接掏出一張銀票塞進了孫小寒的手中,「這個都給你。」

   孫小寒想說自己不要,可葉驚瀾已經落荒而逃,季滄海、柳半君和景裳客氣的同孫小寒行了禮便也跟著走了,孫小寒沒在意手中的銀票,反而仔細的將紙鳶上的短箭取了下來,輕柔仔細的摸了摸,心中波瀾起伏。

   孫小寒及笄一過孫家便忙著幫她物色親事,孫賁是葉宗石舊將,而孫小寒又是她的嫡長女,是以能搭上的實打實都是不錯的門第,可即便這般仍然沒有一門親事是孫小寒肯答應的,她絕食、撞牆、哭嚎無所不用其極,直接放話若非葉驚瀾寧死不嫁。孫賁瞭解自己女兒的性子,她是夫妻倆的頭一個孩子,因著當時懷胎的時候吃了不少苦孩子生的不順遂,可以說是拼盡全力才挽回了孫小寒的一條小命,剛生下來時她只有奶貓一般大小,孫小寒的母親給她取了乳名叫阿憐,便是憐愛憐惜的意思。

   孫賁心裡清楚自己這個女兒,她自小嬌慣太過又任性又決絕,若是硬把她綁上花嫁指不定她嫁出去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總不能和同僚間好好的親沒結成反作了仇,孫夫人心疼女兒嚷求孫賁去同葉宗石說說,雖是無理取鬧可孫賁無法只得拉著老臉去提,葉宗石對這門高攀得不能再高攀的親事倒沒顯出什麼不悅,只是也忍不住嘆氣,「不然怎麼說兒女都是債,本來我替我兒相中了寧國公龐家的嫡長孫女,聽說那孩子德言容功都是沒得挑的,可我那逆子卻放了話,此生他非柳家的女兒不娶,若娶不到寧可孤老終生,那柳家女兒你也知道的,整日和男兒們一起在御成書院讀書習武,聽說書院裡的男兒都沒有幾個比武打得過她的,最要命的是我紅著老臉去找柳兢提了提這事,柳兢回家一問那柳家女兒居然還不願意,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孫賁意料之中的碰了壁,將事情回家一說,孫小寒倒也沒什麼失望神色,反而目光隱隱透著執著,「他等那個柳半君,我便等他,看看最後究竟是誰耗得過誰。」

   日子流水一般的過著,孫小寒發現自己越來越妒恨那個柳半君,世家貴族女孩們的活動柳半君從來不參加,也只有皇家賜宴才能遇見一二,柳半君端的是生了一副好顏色,那些平日瞧著漂亮的女孩們往她身邊一站便立時黯淡無光,世家的女兒都離她遠遠的不想被比了下去,嘴上卻冠冕堂皇的說她拋頭露面聲名不好不願沾惹,柳半君自來也不將她們放在眼裡,對著她們永遠是疏離客氣的見禮了事,閨秀裡她只同景家的女兒交好,那也是個雪雕玉琢的傾城美人,花開並蒂、一文一武,她們兩人便將承安世家少年們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憑什麼她可以同葉驚瀾一起讀書,憑什麼她那般傲氣,憑什麼她就得了葉驚瀾的青睞,孫小寒既知自己比不上,又滿心的不甘,激烈的情緒日復一日激盪著胸膛卻無處宣洩,她能做的無非是等,等柳半君嫁給別人,等葉驚瀾驀然回首,等自己守得雲開見明月。

   孫小寒這一等,便等到了葉驚瀾迎娶柳半君的消息,承安世家裡最出挑的翩翩君子,承安世家裡最動人的傾城美人,他們大婚的消息驚豔了整個承安,萬人空巷普天同慶,那一夜孫小寒枯坐到天明,她記起許多年前她曾對她爹說做妾也無妨,她一直也這麼覺得,可當柳半君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嫁進葉家,她才知道並非無妨,只要想起葉驚瀾對另一個女人溫柔以待,那是何等撕心裂肺傷筋動骨的疼痛和不甘。

   以孫小寒偏長的年歲,已經很難再尋到好人家,而她也從未想過許給其他什麼人家,孫家夫婦覺得她若能去葉家做妾也認命了,總不能眼見著女兒年華老去孤獨終生,逢年過節孫母去給葉老夫人請安的時候都會刻意帶上女兒,孫家是個什麼意思兩家人心照不宣,可孫家尋不到機會開口,葉家也從未鬆口,三年彈指一揮,她聽說葉老夫人並不喜歡兒媳婦,聽說葉驚瀾夫婦關係並不好,聽說柳半君三年無所出葉家終於要名正言順的替葉驚瀾納妾了。

   孫小寒對葉驚瀾的殷殷情意葉老夫人這些年看在眼裡,大婚三年之期一過孫小寒便被抬進了府裡,她是貴妾,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葉驚瀾在南境未歸,柳半君也從不管她,柳半君既不像尋常大戶正妻那般做足了面子的善待她圖好名聲,也不像有些大戶正妻那般背後對她百般欺辱摧殘,她就像是葉老夫人相中的一個漂亮擺件,葉老夫人尋來了擺在柳半君的眼前,柳半君既不中意也不在意,任由她自顧自的呆在那裡。那時候孫小寒其實是滿心歡喜的,柳半君對葉驚瀾的無情不似作假,葉驚瀾對柳半君應當也死心了,她想像著葉驚瀾班師回來遇見她,驚訝發現她就是那個被他射落風箏的姑娘,她們會變得無話不談親密無間,他們會有自己的好日子,會有許多孩子,會有長長久久的一輩子。

   孫小寒時時刻刻的期盼著葉驚瀾回來,可葉驚瀾回來那一刻才是她悲劇的開始,柳半君待葉驚瀾得體卻疏離,可葉驚瀾仍是捧著一顆真心巴望著柳半君,他所有的溫柔、體貼和愛慕都用在柳半君身上,想用自己的炙熱暖化了柳半君冰冷的心,孫小寒將一切看在眼裡,她憤慨她怨懟,葉驚瀾見到她時眼神是冷的,帶著掩不去的厭惡,他甚至從沒認出過她是誰,孫小寒忍受不住時候大哭著指責葉驚瀾的無情,葉驚瀾卻只是淡淡的答道,「孫小寒,路是你自己選的,我從未想過生命裡要容納一個你,因著你愛我便要讓我和我所愛的人過得不幸,孫小寒,世上哪來這樣的道理?」

   墜入深淵萬劫不復大概也就是如那刻一般心寒吧,無邊的恨意席捲孫小寒的胸腔,如果沒有柳半君,是不是她的人生不會這般一敗塗地。她如一條惡毒的蛇,時時刻刻的盯著柳半君,她尋到柳半君心中所屬是季滄海時心中是何等的狂喜,可哪怕證據擺在眼前葉驚瀾仍舊視而不見,他就是全然不顧的護著柳半君愛著柳半君,柳半君終究不是頑石,驀然回首的不是他葉驚瀾,而是柳半君,孫小寒瞧著他們日漸恩愛,她發現柳半君是何等歹毒,她三年對葉驚瀾不理不睬,卻在自己進門後轉了性子,讓自己白白變成了一個無人在意的笑話,她是故意這樣折辱自己,她比那些傳說中的正室更加歹毒千倍萬倍。如果有什麼事是讓孫小寒孤注一擲的□□,那定然是柳半君腹中的孩子,葉驚瀾怎麼能和別人生下孩子,葉驚瀾的孩子怎麼能與自己無關,孫小寒百般算計也要打掉柳半君腹中的孩子,誰料人算不如天算,最後失了貼身侍女的人是她,被休出葉家的也是她。

   住進東宮伺候太子是孫小寒自己提出來的,哪怕孫家夫婦記恨葉家偷偷投靠了太子,但他們也不願意賣女求榮,可孫小寒卻是譏諷一笑,坦然說道,「今生如若我求不得所愛,那不如替爹爹求一個前程,也算報答了爹娘這些年對不孝女的錯愛,而且將來太子登基,就算我再不受寵位份再低,我也是主子他葉家也是奴才,見了面他葉家人也是要匍匐跪在我面前的,爹,女兒心意已決,你不用覺得我的日子會難過,這世上再不會有什麼日子是在葉家那般難過的了。」

   孫賁久久無言,最後還是將女兒抬進了東宮。

   孫小寒從不是個聰明人,可哪怕她再愚鈍,當貼身伺候她的侍女將偷來的太子令牌舉到她面前唆使她去找柳半君麻煩的時候,她也知道這是一個陷阱,葉驚瀾剛剛因著太子死了,此時她作為太子的人卻去鬧懷了身孕的柳半君,如若葉驚瀾的遺腹子就這麼沒了,太子將會面臨何等難堪的局面,她傾盡一生求一個葉驚瀾卻求而不得,如今委身於太子,卻有人鋪了一條替枉死的葉驚瀾狠踩太子一腳的路,孫小寒接過令牌像蠢婦一般做出一副狗仗人勢的姿態,葉家她自會去鬧,葉驚瀾的遺腹子既不是和她孫小寒懷的便不該出生在這世上,用自己的命去替葉驚瀾咬太子一口狠的,她甘之如飴,用自己去報複葉家和柳半君一個狠的,她樂意之至,葉驚瀾是她一輩子的偏執,從沒有人懂過,連她自己也不是那麼懂了。

   踏出東宮那一刻,孫小寒同貼身侍女講話,「你知道嗎,其實我的乳名叫阿憐,我本以為是我見猶憐的憐,原來不過是顧影自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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