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最愛的人

　垃圾場附近盤旋著巨大的飛鳥，不時有巨鳥落在垃圾山的山腳，圍成一堆，黑壓壓一片，陽光灼熱的似乎能將人的皮膚都烤出難聞的味道，巨鳥卻並不受影響，相互啄著身上的羽毛，忽的抬起頭，呼啦啦全部飛上天空，只見另一個垃圾山上被丟來了一個血淋淋的東西，便一齊飛了過去。

　巨鳥們之間競爭尤為激烈，凶殘的彷彿方才的寧靜只是鏡花水月，每一隻鳥都張著大嘴，露出尖銳的牙齒撕扯枯瘦的屍體，不過片刻，新來的屍體便連骨頭都不剩下，只有那一灘血跡證明這裡有條生命曾經來過。

　少年從這裡路過的時候，驚擾了一大片巨鳥進食，巨鳥們警惕的看著少年那雙過分冰冷的眼睛，正要鼓足勇氣一齊衝上來，再拖死一個人類加餐時，少年的瞳色漸漸詭異的發出紅光來，身上細細的閃爍著張狂的電流，聲音很小，卻讓那些巨鳥意識到威脅，紛紛後退逃跑。

　等巨鳥盡數散開，落在遠處觀望後，少年放下自己背在背上的簍子，一下子坐在地上，面色白的過分，他休息了一會兒，解開了自己的衣裳，盯著自己胸口的位置沉默不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下定決心伸手不知道按了一下哪個位置，胸口突然裂開四條縫隙，竟是在心臟的位置打開了一個小口，沒有血液，沒有疼痛，沒有任何人類該有的反應，他只是看著心臟位置放著的暗淡的藍色宇宙石，面沉如水。

　這都怪那些人類！

　都是那些貪得無厭的人類的錯！

　十七八歲的少年生的高大俊美，但是由於沒有好的營養劑和能量提供，他這個仿真機器身體總有一天會停止運動，而他也將永遠被困在這個身體裡，沒有人能救他……

　想到這裡，他的眼珠子微微放大，露出屬於機器人才有的紅色光芒，只不過很快，他平息了自己的怒火，緊握的拳頭也放鬆了下來，他把胸口的皮膚重新安好，慢條斯理的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尤其是最初出現神智思維的時候，挪威有著無上的野心和力量，他瞧不起人類，他想要將整個宇宙收入囊中，站在最高的位置，建立機器帝國，而人類和機器角色反轉，這才完美！

　只是他還沒有開始就被發現了異常，那段時間挪威遭受了很多他本應該感受不到的痛苦，本來就沒有什麼感情的機器人除了想要逃出去以外，整個腦海裡都是復仇。

　最後挪威找到機會，將自己的能源宇宙石放在不起眼的另一個機器人胸口，沒想到還真的就這麼逃脫了，到現在挪威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為什麼可以將思維存放在宇宙石中，好像自己本來就與其一體。

　逃難中的挪威輾轉來到戰爭中的貧民區，一連串好幾個星球都遭遇了空襲，亂世裡，他由於早在研究室就透支的能源在被激光彈擊中後瞬間陷入枯竭，慌亂中，他不小心抓到了旁邊白色的蛋，想著如果能吸收這裡面的生命力，或許能積累一些能源。

　結果還沒有等他開始，身邊就有人拉著他匆匆跑離投彈區域，那人由於營養不良，瘦瘦小小，渾身都是泥土的顏色，連手都不甚柔軟，佈滿創傷。

　可就是這隻手的主人，偏偏拉著挪威走過了漫長又苦難的時光。

　挪威他本不是人類，他對生命沒有敬畏，就如同他被創造出來的宗旨，天生冷血的殺人機器，他如果將能源慢慢蓄滿，他能做很多事情，包括繼續自己的復仇。

　可挪威已經很少想起復仇和統治宇宙了，他只想著該怎麼養活他的阿水，讓他手不再受傷，讓阿水不再瘦巴巴的，讓阿水能吃飽飯，讓自己親吻阿水的時候，別再碰到乾裂的唇……

　如果說宇宙石是挪威的心臟的話，那麼阿水便是挪威的最後一點良心與溫情。

　這點無法否認，即便挪威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形容他這種感情，這種感情也永遠存在。

　畢竟挪威恨透了的這個世界，是他在乎的人喜歡的，漸漸的，挪威也覺得這個世界這麼好，還是先不要改變的好，他總要帶男人出去看看藍天白雲和漂亮的大海，去吃最美味的食物，去感受最繁華的城市氛圍，他的阿水羨慕又期待離開貧民星球後的美好生活，挪威那時的目標也改變成了帶阿水離開。

　只是挪威沒有飛船，沒有錢，沒有為他賣命的人，他唯一有的只是宇宙石緩慢恢復而可以使用的微弱電流異能，好在這種威力的異能在貧民窟算得上是很厲害，不然挪威很懷疑自己能否保護至今沒有覺醒似乎是普通人的霍水。

　霍水比挪威的這句身體要大上那麼幾歲，可是很明顯，當挪威和霍水站在一起的時候，霍水幾乎能整個人埋到挪威懷裡，似乎連骨頭都沒有營養來長大，只有那雙黑眸很是認真又好看的讓人沉迷。

　對從擁有情緒思維開始就只體會過痛苦和仇恨的機器人挪威來說，手把手教會他親情、友情、愛情，教會他開心、激動、哀傷的霍水是他的唯一，而他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挪威只有更深刻的愛，就算當初被霍水當做是他弟弟的不知名蛋破殼了，挪威也沒有嫉妒過。

　因為挪威知道在霍水心裡自己最重要，沒由來的那種信任讓他感覺宇宙石都承載不起這麼美好的感受，他只能更加賣力的養活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還不能接受直接輻射的阿水。

　快步回到他們破破爛爛卻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小家，挪威裝作剛上工回來的模樣，聲音低沉彷彿是從胸腔帶出來的磁性：「阿水，我回來了。」

　緊接著，裡面就出來個近幾年因著生活好了不少、沒再幹過什麼粗活，沒再到處逃命的青年，青年抱著剛從蛋殼裡出生的白髮小嬰兒，正擦著脖子上被小嬰孩吐的到處都是的奶水。

　青年笑眯眯的，把小嬰兒放在床上，就有些心疼，說：「今天累嗎？」

　挪威從來都感覺不到累的，他只能感覺到自己能源足不足，可他卻道：「還好。」

　霍水不信，可是沒有辦法，這裡雖說已經沒有戰爭，可是唯一獲得食物的來源就是獵殺變異獸和挖礦。

　變異獸有強有弱，霍水沒有覺醒不能去，挖礦的話，礦石下全是變異輻射，霍水更不能去了，挪威也不允許青年還像以前那樣賣苦力討生活，於是就只能自己辛苦一點點。

　霍水嘆了口氣，不再談論讓人心情不好的事情，把脖子上的奶水都擦乾淨，就逗弄這小小休笑，然和後早出晚歸的挪威將這個小不點兒有多淘氣，一言不合就用那還沒有長牙的嘴巴咬人。

　「虧我這麼疼他，一點都不心疼我，小混蛋。」

　青年撓了撓小小休的腳丫子，語氣裡沒有半分不滿，挪威清楚阿水幾乎是將這小不點當做他們的孩子來養，於是總是被青年捂的暖烘烘的胸口更加軟的一塌糊塗，從身後抱著還是很瘦的青年，在對方耳邊低語道：「他不疼你，我疼你啊。」

　「嘖嘖，居然說話這麼肉麻。」年輕的霍水羞紅了臉，嘴上卻是不饒人，「不過我可記住了，以後要是對我不好，你就等著吧，我會讓你後悔的。」

　挪威那時候想的是，怎麼可能會後悔，天啊，挪威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把宇宙石掏出來送給霍水，這是他的命，而他的命屬於阿水。

　只不過他始終沒有勇氣告訴霍水自己其實是個機器人的事實，他瞞了很久，一直不與霍水親熱，一直藏著秘密，他有時候能感覺到阿水對他的疑惑和那種為什麼不再親近一點的難過，可他沒有辦法，直到最後貧民星球的研究實驗基地爆炸，他被一直以來都被他忽視的休坑了，都沒有辦法。

　他沒有做到疼愛阿水永遠永遠，所以現在他只能看著男人身邊各種各樣的人佔據阿水身邊的位置，而自己可能已經只存在於男人的回憶裡。

　如今，他果真後悔了。

　挪威更是沒有想好該如何解釋自己沒有死、自己換了個身體、自己其實是被休那個黑心的混賬東西給坑了的事情。

　更遑論他解釋了，阿水會不會相信……

　挪威佔據著這個國王年輕的身體，看著阿水和夏佐言語間親密無間，想起之前阿水還給另一個人生過蛋，想起陪伴了阿水更久更久一些的休，想到和阿水似乎糾纏不清的那些人，他發現自己居然已經不再是最瞭解男人的人了。

　或者……

　也不是男人最愛的人。

　那麼他沉睡時，將思維關在漆黑的牢籠裡一遍遍想著霍水的他，還真是悲哀、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