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是夜。
蘇沛草草吃過晚餐之後就守在病床前,直到醫生為連宇喬開的數瓶點滴全部打完。
由於輸液的時間太長,護士拔去針頭之後,連宇喬的右臂已經有些浮腫。蘇沛為了讓他舒服些,便弄來熱毛巾為他做熱敷。
連宇喬睡得還算安穩,除了偶爾會無意識地皺皺眉頭之外,一直沒有醒來。
等蘇沛忙完,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他關上燈,走進病房內配套的浴室。
從連宇喬失蹤那天就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積壓的疲憊隨著淋浴的流水一起噴薄而出,恨不得將整個人卷了去。可是明明累得連眼皮都睜不開了,心裡卻始終靜不下來。莫名的亢奮纏繞著蘇沛,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真是累過頭了!蘇沛歎了口氣,沖去身上的泡沫。
洗完之後,他怕吵到連宇喬,不敢用風筒吹幹頭髮,只好傻傻地坐在臨時的床位上發呆。
安靜的空氣裡,二人的呼吸聲漸漸重和,時鍾前進的聲音頓時突兀起來。
連宇喬高挺的鼻樑在黑暗裡變成一道模糊的陰影,蘇沛呆呆地看著,意識開始飄遠。
“唔……”
連宇喬突然發出輕微的呻吟聲,蘇沛一驚,睡意立刻無影無蹤。
“怎麽了?”
蘇沛連鞋也顧不得穿,光腳走到連宇喬身邊,摸黑扯亮床頭上方的小燈。伸手試了試連宇喬額頭的溫度,有些涼。
“宇喬?”
連宇喬聽到聲音,吃力地抬了抬眼瞼,用依然混沌的眼睛瞅了一眼蘇沛,隨後又閉上。
“不舒服嗎?”蘇沛緊張地看著他。
連宇喬搖了搖頭,困難地說了聲:“水……”
“你等等。”蘇沛連忙倒了一杯水,然後將連宇喬稍稍扶起,慢慢餵他喝下去。
溫熱的水經喉頭流入胃裡,滋潤了口腔內乾澀的黏膜。連宇喬舔了舔嘴唇,放鬆身體將頭枕在蘇沛的左臂之上。
“好些了嗎?要不要再喝點?”蘇沛問。
連宇喬沒有睜眼,只是再次搖頭。
蘇沛拿起放在床頭的毛巾為連宇喬擦去嘴邊的水漬,就著他的姿勢半臥在他的身邊。
病床有些窄,蘇沛怕擠著連宇喬,於是問:“這樣睡舒服嗎?我用枕頭給你墊一下好不好?”
連宇喬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側向蘇沛的臂彎,把手臂搭在他的小腹上。蘇沛見連宇喬不想換姿勢,只好將身體挪了挪,躺到了他的身邊。連宇喬動了動,乾脆鑽進了蘇沛的懷裡。
蘇沛抱著連宇喬,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額角。
“我姐怎麽樣了?”連宇喬問。
“她恢復得不錯。”蘇沛怕連宇喬擔心姐姐,於是避重就輕地回答他的問話。
“出院了沒有?”
“沒有。”
“我想去看她。”
“等你好一點再去吧。”蘇沛看著天花板,說:“杜小姐來過了。”
連宇喬沒吱聲。
“我把她擋了回去。”蘇沛又說。
良久,連宇喬都不曾回應。蘇沛側頭一看,只瞧見他低垂的眼簾。蘇沛以為他又睡著了,於是伸手關燈。
“不要關。”連宇喬拉住蘇沛,力道綿軟。
“我以為你睡著了。”
“睡著了也不許關。”連宇喬突然大吼。
蘇沛一愣,好半天才喃喃道:“怎麽了?”
“沒什麽……”連宇喬將臉貼在蘇沛的睡衣上,他不想讓蘇沛知道,近兩個月的囚禁生活已經讓他極度厭惡黑暗。光線一旦消失,人就如同沈進深不見底的沼澤,怎樣掙扎都無法逃離,他討厭這種感覺。
“杜婉馨什麽時候宣佈解除婚約的?”連宇喬本不想與蘇沛提起這事,不過急於轉換話題的他此時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你聽到了?”蘇沛有些驚訝,一想到自己當時的言行,臉就燒得通紅。
“你們那麽大聲,我又不是死人,當然聽得到。”連宇喬訕笑,“她動作倒快,可惜口不對心。”
蘇沛有些無措,說:“杜小姐已經後悔了,只要你不介意,她一定可以收回聲明的。”
“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連宇喬終於睜開了眼睛,抬起頭,看進蘇沛的眼裡。
蘇沛笑了,閉上眼阻斷那惱人的視線,輕輕地說:“決定權在你。”
“就這樣?”連宇喬重新將臉埋進蘇沛的肩窩,有氣無力地說:“我還以為你不願意我跟她在一起。”
豈止是不願意你和她在一起!蘇沛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如果可能,他不希望連宇喬與任何人在一起。他希望他只屬於他一個人,徹徹底底只屬於他一人。只是這個願望,根本是癡人說夢。
“睡吧。”微弱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為今晚的談話劃上句點,蘇沛側了側身,將連宇喬摟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