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099
任淑英和任淑貞聽到桓廣陽稱呼對方「三殿下」,知道這便是那位北魏的三皇子了。
任淑英眼角往元繹那邊掃了,心裡撲通撲通直跳,「眼前這兩位俱是人中龍鳳,一位是北朝王子,一位是南朝最尊貴的郎君,各有千秋,讓人難以取捨啊……」任淑貞卻懊惱她今天沒有任淑英穿的好,也沒有任淑英戴的首飾華貴,擔心北朝這位三皇子不懂得欣賞女郎的美,只會簡單粗暴的憑衣飾分出高低上下,便沖她的侍婢使了個眼色。侍婢會意,忙拿出把團扇裝作替她打扇子,實則是故意將她的臉龐遮住了,不讓外人看見。
「六娘子,這樣才尊貴啊。」侍婢小聲的、諂媚的說道。
任淑貞被她奉承得甚為歡喜,斜了任淑英一眼,故意挖苦道:「是,這樣才尊貴,不像有些人,當著番邦王子的面也絲毫不知害羞,就那麼站著,任人觀看。」
任淑英臉上露出惱怒的神色。
雖然很是惱怒,不過任淑英覺得在北魏使臣面前遮起面容來似乎顯得更矜持、更尊貴,也沖她的侍婢使了個眼色。侍婢有樣學樣,也用團扇將她的臉遮住了。
元繹在和桓廣陽寒暄問好,並沒有注意到她們兩個。
管事僕婦見這裡又有桓郎君,又有北魏三皇子,心中很是納悶,「怎地這般巧,全趕在一起了?」她沖任淑英和任淑貞陪著笑臉,「兩位女郎,花園在前邊,請隨奴婢過來。」任淑貞現出不情願的模樣,任淑英溫溫柔柔道:「稍等片刻如何?我還未和桓郎君告別。」管事僕婦覺得此事不妥,但她限於身份,不敢高聲說話,又見任淑英和任淑貞各自遮了面,想來也是無礙的,便也聽由她們在路邊花樹下俏生生的站著了。
瘐侍中和安東將軍等人快步過來了,「三殿下,有失遠迎,有失遠迎。」瘐侍中這做主人的滿是歉疚之意,「下官本應到大門處迎接三殿下的,不知哪裡出了差錯,得到的通報竟然晚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元繹灑脫的一笑,「感蒙過愛,特辱寵招,本王不勝愧感之至,侍中大人何出此言。」瘐侍中見他吐屬文雅,態度隨和,自是喜悅,「三殿下不愧為天潢貴胄,果然器量宏偉。」
瘐侍中這次請客是很用心的,他除了安東將軍之外還有他其餘的弟弟們,顯得非常鄭重。元繹身邊跟著的人很多,其中以武國侯、車騎將軍李安民地位最高,瘐侍中和安東將軍又和他客氣了一番。桓廣陽也在,因他奉皇帝旨意招待北魏使臣,所以他身邊帶著的人也不少,有負責記錄兩國和談事宜的、德高望重的太常博士虞知文等人。三方面的人彼此寒暄見禮,很是忙亂客氣了一陣子,之後瘐侍中和安東將軍便把客人往裡讓。
桓廣陽叫過他的侍從,溫聲道:「去告訴任四娘子和任六娘子,我失陪了。」
侍從恭敬的答應,「是,郎君。」
元繹本來是要跟著瘐侍中、安東將軍等人往另一條路上走的,聽到「任四娘子」「任六娘子」,卻驀然回頭。
他眼光如閃電一般在那兩名被團扇遮面的女郎身上掃過,也不和瘐侍中這位主人打聲招呼,也不知會李安民這位北朝重臣,徑直便沖任淑英和任淑貞過去了。
李安民皺皺眉,對元繹的衝動很有些不以為然。他如果年輕二十歲,這時肯定一個箭步上前去把元繹給揪回來了,可他現在已是五十歲的人了,手腳遠不如從前靈便,又考慮到元繹年輕,貪戀美色,這乃是人之常情,便也沒有深管。
反正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會發生什麼醜事的。
瘐侍中大驚,想要攔阻他,卻被元繹的隨從有意無意的給擋住了。安東將軍抬腿想要把元繹追回來,桓廣陽卻微笑看著他,「姨父,我有事相求。」安東將軍一愣,「十三郎,什麼事?」桓廣陽身子動了動,大袖飄拂,兩步便到了他面前,「姨父,我今天想喝龍膏酒。」安東將軍不由的笑了,「好,給你喝龍膏酒。」
龍膏酒是從西域一個小國傳過來的酒,不知是什麼法子做成的,純黑如漆,飲之令人神爽。桓廣陽這少年時便老成持重之人今天居然向他要起酒來了,安東將軍真是又意外,又高興。難得十三郎興致這麼好想飲酒,他這做姨父的哪有不答應的。
桓廣陽和安東將軍說著話的功夫,元繹已大步流星的到了任淑英和任淑貞面前。
「四娘子,六娘子。」他深深施了一禮。
任淑貞臉漲得通紅,不知該如何接話,任淑英卻反應很快,優雅端莊的還了一禮,低聲道:「任家四娘,見過三殿下。」聲音非常嬌柔。
元繹不由的多看了她兩眼。
他已經來到面前,團扇已阻擋不住他的目光。
任淑英臉上泛起嬌羞之色,任淑貞更是面如朝霞,連耳後根都是紅的了。
「她的阿姐也很美麗,不過和她相比,實在太過平常了……」元繹看清楚任淑英和任淑貞的面容,心中未免有些失望。
任淑英語氣輕柔的問候他,「三殿下遠道而來,還適應建康的水土麼?」
「多謝四娘子,很適應。」元繹彬彬有禮。
「聽說北方和南方風土人情,差異頗大。」任淑英微笑。
「確實如此。」元繹咧嘴笑,「改天若有機會,本王仔細跟四娘子講講。」
任淑英嫵媚又嬌羞的笑了。
任淑貞臉色通紅,眼中噴火,心裡把任淑英罵了一遍又一遍,「真是你阿姨親生的,和你阿姨一樣不尊重愛勾引人,呸,真丟我的臉。」
瘐侍中和安東將軍見元繹和這兩位女郎竟然敘起話來了,驚訝不已。
瘐侍中尤其吃驚,差點瞪出了眼珠子。
「這……這是哪家的女郎……」他結結巴巴的問道。
「任四娘子和任六娘子。」旁邊有人小聲提醒。
「任家的女郎啊。」瘐侍中茫然。
他知道劉夫人請了任家女郎,還知道任家有女郎聰明能幹,精於騎射,不由的多看了任淑英、任淑貞兩眼。
只要促成了北魏三皇子的親事即可,女郎是哪家的,並不重要……
瘐侍中眼睛亮了亮,仿佛看到了曙光。
「武國侯閣下,貴國三殿下似乎是對任四娘子和任六娘子非常關心在意啊。」桓廣陽身邊一位不知名的、身著綠衣的低級官員笑著說道。
李安民嘿嘿笑了兩聲,「這便是南北兩朝之同之處了。在我大魏,青年郎君和女郎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講講話,那是沒有任何含義的,什麼也不能說明。」
「是,只是說說話,那自然什麼也不能說明。」那不知名的官員笑著點頭。
一邊點著頭,他目光一邊意味深長的投到了元繹身上。
元繹不知是在和任四娘子說話還是在和任六娘子說話,言來語去,沒完沒了。
「只是說說話,哈哈。」那官員哈哈笑了兩聲。
李安民臉上露出惱羞成怒的神色。
瘐侍中和安東將軍臉色都不大自然。
瘐侍中心中很有些埋怨,「是,我和我夫人是打算給你做媒來著。可是你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便挑逗起女郎來了吧?好歹挑個背人之處……」
德隆望重的虞老博士把這情形都看在眼裡,不由的愕然。
「貴國三殿下和任家小娘子熟識麼?」他態度謙和的問著李安民。
李安民臉色由紅變紫,由紫變綠,「也談不上熟識,點頭之交罷了。」說著話,他心中惱怒,重重的、響亮的咳嗽了一聲。
元繹還算知趣,聽到他這聲明顯帶著惱怒之意的咳嗽聲,便和任家兩位女郎告辭,很快回來了。
他回來之後,大家心照不宣,閉口不提這件事,說說笑笑的往裡邊去了。
桓廣陽的侍從過去傳話,「四娘子,六娘子,我家十三郎君說他告辭了,失陪。」
管事僕婦在元繹過來的時候便後悔的不行了,現在見桓廣陽的侍從這麼說,忙道:「四娘子,六娘子,時候不早,咱們快些過去吧。」任淑英和任淑貞無奈,戀戀不捨的回頭張望了下,跟著管事僕婦走了。
到了花園,便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這裡仕女雲集,大多是十六七歲、十四五歲的女郎,或優雅,或明豔,或清秀,或斯文,或高傲,或清麗,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任淑英和任淑貞看的羡慕已極。
管事僕婦將她們兩人帶到了劉氏面前,「夫人,這位是任家四娘子,這位是任家六娘子。」任淑英和任淑貞忙見了禮,「拜見夫人。」劉氏含笑請她們免禮,上下打量幾眼,道:「這可巧了,八娘子也才到了不久。」命婢女,「去將任八娘子請過來,就說她的阿姐到了。」
任淑英和任淑貞聽了劉氏的話,心中感激,差一點淚盈於眶。
「八娘啊八娘,我總算要見到你了。」任淑貞想到自己一家到了京城之後的種種遭遇,暗暗咬牙。
「見了八娘,我還是客客氣氣的為好,雖然她薄情了些,畢竟這些首飾衣裳還是她送的。還有,我得先堵著她的嘴,省得她說漏了,讓六娘抓著把柄,」任淑英打的卻是這個主意。
任淑英嘴甜,不停的恭維劉氏,任淑貞忍不住給了她一個大白眼。
這個無恥不要臉的馬屁精。
劉氏愛聽奉承話,也笑咪咪的誇獎了任淑英幾句,「四娘子穿的這是霞影紗吧?京城今夏最時興的便是這種霞影紗了,輕軟明媚,遠遠的看著像煙霧一樣,美極了。」
正說著話,任江城來了。
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有桓昭、瘐涵、範瑤、十一娘、十三娘等人陪伴著,一行六七人翩然而來,笑語盈盈,娉娉嫋嫋,活色生香,神采飛揚。
「八娘。」任淑英見了任江城,便含淚迎上去,握住了她的手,一幅姐妹情深的模樣。
「六姐姐。」任江城笑吟吟的看著她。
任淑英迅速往四周掃一掃,湊近任江城,小聲告訴她,「八娘,你送我和六娘的衣飾我沒有分給她,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回頭再仔細告訴你原由。現在你暫且不提,好不好?六娘那個脾氣你也知道,若你現在提了,她大吵大鬧,丟人的是我,也是你。」
任江城眼中閃過詫異之色。
送給任淑英和任淑貞的衣飾?什麼意思?
她似笑非笑看著任淑英,不點頭,也不搖頭,不置可否。
鼻中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任江城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退,想離任淑英遠一點。
她這是用了什麼香露麼?濃郁馥烈的香氣,很不尋常……
任淑貞本來是等著任江城這做妹妹的去向她行禮問好的,可任淑英一直纏著任江城不放,她等的不耐煩,便板著臉過來了,「八娘,你架子真大,我自從到了京城,這還是第一次見你呢。」
任江城笑的從容,「六姐姐,你是想向我興師問罪麼?好,這裡是瘐府的消夏宴,來客眾多,貴女雲集,你在這裡向我發難,正合適。我向你保證,你今天便會名揚建康城的。」
「你……」任淑貞怒目瞪著她。
任江城淡漠又輕蔑的看了回去。
范瑤挽起任江城的胳臂,神色親呢,「阿令,這兩位是你的姐姐麼?來跟我們引見引見。」桓昭等人也笑,「是啊,快給我們引見引見。」任江城從善如流,「四姐姐,六姐姐,我來向你們引見幾位女郎,這位是我表姐,這位是我十一表姐,這位是我十三表姐,瘐九娘子你們在宣州之時是見過的,這位是瘐九娘子的表妹,桓九娘子。」
任淑貞眼睛一亮,忙道:「桓九娘子,是十三郎的妹妹麼?」
「是。」任江城微笑。
「六娘子認得十三郎?」範瑤聽任淑貞這麼說話,心裡奇怪,笑咪咪的問道。
「認得。」任淑貞臉一紅,又是害羞又是得意,「方才還見過他呢。」
「我姐妹二人方才和桓郎君攀談了幾句。」任淑英笑的矜持。
桓昭和瘐涵同時現出驚訝之色。
任淑英和任淑貞笑得更得意了。
桓昭拉拉瘐涵,「哎,阿敏,我阿兄居然會和她們攀談,這豈不是奇事一樁?」瘐涵眼珠轉了轉,「我怎麼覺得這對她們不是好事呢?」桓昭嫣然,「阿敏,我也是這麼想的呀。」表姐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不覺陶陶然。
劉氏被迫到範家賠過兩次禮,道過兩次歉,對范家和任江城已是懷恨在心,恨不得當眾讓任江城狠狠的丟個臉,她才趁心如意,高興了。知道任淑英和任淑貞是住在杏花巷的,和任江城並不親近,她便想趁機挑撥,把任江城和任淑英、任淑貞等人全叫到面前,含笑問道:「我隱約聽說你們堂姐妹並不住在一起,是真的麼?」任江城笑而不語,範瑤這做表姐的搶著替她說話,「我表妹是暫時在我家歇夏的啊。劉夫人您知道麼,我家的風俗習慣,出嫁女每逢到了盛夏時節,都要回娘家住一陣子的。」瘐涵等人紛紛附和,「對,在娘家歇夏呢。」桓昭微笑,「劉夫人,這屋裡太悶了,我想到園子裡走走,您看可以麼?」把話題岔開了。
劉氏笑道:「瞧我,慮事不周到,竟沒想到這一層。」忙命人把她的女兒瘐五娘叫了來,命瘐五娘陪著桓昭、瘐涵等人到花園裡散心。
瘐五娘便陪著桓昭等人出來了,任江城、任淑英、任淑貞自然也是一起。
到了花園,瘐清、瘐六娘等人也笑著過來問好。
任淑英和任淑貞在宣州時是見過瘐清的,這時見到她感覺簡直是故人重逢,非常親近,瘐清卻根本看不上這兩人,微笑敷衍應酬了兩句,便不願再和她倆說話了。
任淑英和任淑貞未免有些下氣。
桓昭、瘐涵、範瑤那些人是只和任江城親熱,不大理會她倆的,現在好容易遇著一位舊交,也是這樣不冷不熱的。唉,京城這些貴女,真不好打交道啊。
因天氣炎熱,所以瘐家準備了遊船、釣杆等,客人們可以乘著畫舫到對岸採花,也可以坐在樹蔭下釣魚,或是在水榭中撫琴、吟詩、作畫,憑自己的愛好即可。
瘐清從前跟任江城並不親熱,今天和往常可不一樣,一口一個「阿令」,好像她和任江城很熟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鐘大家的教養見效了?」任江城心中稀奇。
瘐家為這次消夏盛會準備的很充份,有侍婢來回穿梭服侍,不管要什麼,都會有人很快送過來的。
任江城耳目聰敏,覺得瘐家有個瘦瘦小小的婢女路過幾回,總是眼巴巴的看著她,好像有話跟她說又不敢說的樣子,不由蹙眉想了想。「婢女,看著可憐巴巴的,能有什麼事啊?」她心中好奇,當這瘦小婢女又一次經過,又一次偷眼看她的時候,含笑沖那婢女招了招手。婢女大喜,顛兒顛兒的跑過來,滿臉陪笑,「女郎有何吩咐?」任江城笑道:「我想喝杯清水,不要熱的,也不要冰的,溫溫的最好。」那婢女忙不迭的答應,略微發黃的面頰上閃著光芒,「是,奴這便去拿。」曲曲膝,飛一般的去了。
任江城又覺好笑,又覺可憐。
遠遠看著那婢女小心翼翼捧著託盤過來,她故意坐到水邊釣魚去了。
那婢女將託盤送到她面前,抬眼瞅了瞅,見附近沒人,小聲又急促的道:「八娘子,若是我家四娘子請您去看由中慶運來的奇花,您可一定不要去!那花有毒,人聞了會暈倒的!」任江城笑著從託盤上拿過水杯,「是溫的吧?我不愛太熱的,也不愛冰水。」這句話聲音是正常的,和她平時說話一樣,清脆悠揚。
接下來的話聲音就壓得很低,「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她也看出來了,這個小丫頭告訴她這些冒著風險的。若是一個不小心被瘐清發覺了,瘐清不會放過她的。
瘐清正好沖這邊走過來了。
「截餅。」那婢女來不及說別的,只吐出這兩個字,便曲曲膝,離開了。
「截餅。」任江城有些莫名其妙。
「阿令在這裡釣魚麼?」瘐清一臉親切的笑。
任江城也笑,「有點煩悶了,想在水邊坐坐,拿個釣杆其實是唬人的,我心不靜,釣不上來魚。」
一邊敷衍著瘐清,任江城還在苦思冥想,「截餅?」電光火石間,她恍然大悟,「瘐清有回讓個可憐巴巴的小丫頭到五味巷傳話,我瞧著她單薄可憐,正好家裡有新炸出來的截餅,便命能紅給她裝了一袋子。唉,怪道我看這小丫頭有些眼熟,原來我見過她。這個小丫頭倒有良心,知道瘐清要算計我,冒險來提醒。」很是感慨。
感慨過後,任江城又想到:「事情過去之後,如果瘐清發現我只支使過她這一個丫頭,會不會懷疑到她身上呢?我是多支使幾個丫頭分散瘐清的注意力,還是乾脆讓阿敏出面替我把這丫頭要走,省得她遭了瘐清的毒手?」想到小丫頭那單薄的身子,憐憫之心頓生,覺得多支使幾個丫頭也不見得會去掉瘐清的疑心,保險起見,還是讓瘐涵把這小丫頭要走了吧。
瘐清一直在陪任江城聊天。
任江城偶爾回應她一兩聲,不怎麼熱情。
任淑貞獨自過來了,言語中透著酸意,「瘐娘子和我一樣也是在宣州認識的,可是你只喜歡我八妹妹,卻不喜歡我。」瘐清不耐煩應酬她,可她畢竟和任江城是堂姐妹,不好怠慢了,便笑道:「我哪裡不喜歡你了?六娘子請坐。」拍了拍自己身邊的胡椅。任淑貞喜悅的挨著她坐了,示威般的看著任江城。
任江城不過淡淡笑了笑。
除了任平生、任啟之外,她對其餘的任家人不感興趣,刺史府的人她一個也不喜歡。像任淑貞這樣硬要貼上來和她比較,只會讓她心中厭煩。
瘐清打起精神陪任淑貞說了會兒話,後來實在吃不消了,滿臉歉意的告辭了。
「瘐娘子今天是主人,那當然是很忙的。」任淑貞很善解人意的笑道。
瘐清勉強笑了笑,逃之夭夭。
「哎,八娘,你看瘐娘子對我多好。」任淑貞推了任江城一把,笑吟吟的炫耀。
任江城耐心看著水面,沒理她。
任淑貞被這個她看不起的妹妹冷落,惱了,瞅著附近沒什麼人,發狠道:「任八娘你別神氣,你現在的這些早晚得落到我手裡!我是六娘,你是八娘,憑什麼你做妹妹的能越過我去?」
任江城轉過頭看了她兩眼,連聲冷笑。
早晚落到你手裡?好,任淑貞,你這麼眼氣我,想跟我搶,那我就讓你如願以償吧。
「你有本事今天一直跟著我。」任江城淡淡的道。
「跟著你又怎麼了?當我不敢啊?」任淑貞的脾氣根本經不起激,立即昂起脖子。
一位看著很機靈的瘐家侍婢捧著託盤來送冷飲和茶,已經越走越近了。
任江城扔下釣杆,發了脾氣,「真沒意思,我釣不上魚,哎,如果有什麼新鮮東西可以看便好了,活的當然好,不會動的也行……」
那侍婢眼珠轉了轉,記在心裡。
她殷勤請問任江城和任淑貞要不要飲品,見兩人都沖她擺手,便快步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有一位元細眉長目的婢女滿臉陪笑的過來請任江城去看花,「我家才從中慶運來的奇花,花大如盆,燦爛如雪,別提多好看了。八娘子若在這裡坐的悶了,不妨去開開眼界。」任江城故意裝出驚訝的樣子,「真的花大如盆,燦爛如雪?」那婢女信誓旦旦,「真的。」任江城思忖片刻,小聲問任淑貞,「哎,我和這婢女看花去,你敢不敢偷偷跟著我?」任淑貞惱怒挑眉,「我為什麼不敢?」
任江城輕笑,「你可別太笨了,跟著跟著把我跟丟了啊。」
「我聰明著呢。」任淑貞不屑。
任江城笑了笑,站起身。
桓昭、範瑤等人遠遠瞧見任江城起身,都向她看過來。
任江城冷靜的做了個手勢。
她們便裝作沒看見,依舊和身邊的人說說笑笑去了。
任江城隨著那婢女走了。
任淑貞悄悄跟在她倆身後,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很幽靜的地方。
這裡四周空蕩蕩的,有一個不大的粉牆黛瓦房子,看起來像是專門用來養花的。
「我家四娘子在裡面等您。」婢女殷勤的請任江城進去,她自己卻不再抬腳了。
「這花得是有多毒啊。」任江城不由的暗暗想道。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忽然驚叫道:「壞了,我的耳墜掉了一隻。」那婢女忙看過去,見她耳朵上真的只剩下一個藍色琉璃耳墜,不由的心中一喜,「這肯定是掉在路上了,路徑我記得清楚,回去撿著了,又是一注外財啊,反正這位女郎她……她是用不著這個耳墜了……」想到這裡,便殷勤的笑道:「奴這便回去替您找找。」
「有勞了。」任江城客氣的道謝。
「不敢當。」婢女忙曲曲膝。
眼看著任江城抬腳進了房,婢女惦記著那精緻漂亮的藍色琉璃耳墜,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婢女走後,任江城又笑著出現在門口。
任淑貞嗖的由路邊花叢中竄出來,「你看看,我把你跟丟了沒有?」
任江城故意作出不服氣的樣子,「沒把我跟丟,就算你有本事了麼?我不理你了,我要進去看花……」
她話音未落,任淑貞便推開她,跑到屋裡去了。
任江城淡笑,跟在她身後進去看了看。
這裡種的全是花花草草,奇花異卉。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中間一盆白色的花,花開的碩大,花色如冰似雪,明明應該很純潔的顏色,卻給人以妖異之感。
任淑貞著了迷似的朝著那盆花走過去了。
她走到近前,情不自禁的彎下腰嗅了嗅。
任江城遠遠看著,見她慢慢的、慢慢的倒在了地上。
「人聞了會暈倒的」,那婢女果然所言不虛。
一個二十歲上下、身材瘦弱單薄的青年男子在另一頭哈著腰鬼鬼崇崇的過來了,走到了任淑貞身邊。
望著地上那玲瓏有致的身影,他臉上露出猥瑣不堪的笑容,「任八娘子,任八娘子……」彎下了腰,要去摟抱地上的任淑貞。
任江城心頭一陣噁心。
她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見那年輕男子俯身想要靠近任淑貞,卻毫髮無傷,估計那有毒的花只有湊近了聞才會生效,便從懷中取出匕首,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雖然任淑貞令人厭惡,不過,任江城看不得有女性在自己面前被男人欺侮。
趁著一位姑娘昏迷的時候欲行不軌,世上還有比這個更噁心的事麼?
「女郎。」她耳畔忽然響起低沉溫柔的聲音。
任江城詫異回頭,正好看到桓廣陽那比美玉更加溫潤的面龐,和那雙顏色淺淡卻眸光深沉的眼睛。
「十三郎。」任江城又驚又喜,「你怎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