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古代六十九點都不友好:
生死時速的衛玠最終還是完成了他的論述準備,趕在他祖父衛瓘睡覺之前,敲響了老爺子書房板門。
直櫺窗下,衛老爺子正在挑燈夜讀,最起碼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是這樣沒錯。
等衛玠進來後,衛老爺子就放下了手中充滿了墨香的捲軸,都不需要衛玠開口,衛瓘只單看衛玠的表情,就已經猜到了衛玠的來意:「彥輔(樂廣的字)還是把前段時間朝上的事情告訴你了。」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篤定。
衛玠衝著衛瓘討好的笑笑:「阿翁你真的沒學過掐指一算什麼的嗎?」
衛瓘不上套,只是抬手敲了一下桌面,對衛玠直言:「你可以開始說服我了,如果說服不了,你就還是乖乖按照我說的去做。」
「我會盡我所能的,長官!」
長官這個詞始自《管子》,《史記》中也有相關記載,指代的就是地位較高的官吏,有時候也會直接泛指官吏。衛玠這麼說了之後,衛瓘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反倒是衛玠說完就後悔了,覺得那充滿了濃濃的違和感。
七十多歲依舊精神奕奕、龍行虎步的衛老爺子,無所事事的站起了身,等著衛玠回神,這個過程裡,他假裝欣賞起了書房牆壁上掛著的一副古畫,實則……他的老花眼到了燈光昏惑的地方其實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衛玠在自我糾結夠了之後,這才開始了他的論述。
代表了寒門的洛陽太學,和世家的國子學之間,衛玠連一秒鐘都沒有猶豫的就選擇了洛陽太學。
衛老爺子在心裡道了句,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衛玠從小就是個很與眾不同的孩子,拋卻他過於驚人的容貌不談,他在其他方面也充滿了各種驚人的點。他的想法,他的性格,他的……溫柔。
不管衛玠羅列多少他想去洛陽太學的理由,衛瓘都可以肯定,這裡面絕對有一條是「衛玠不想他們為難」,但衛玠卻不會拿到明面上說。所以,衛瓘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衛玠說什麼,他都會堅持他最初的想法,送衛玠進一個世家子弟應該進的地方——國子學,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好吧,最近朝堂上長時間的拉鋸,讓「容易」這個詞顯得有點假,但是再難他也會想方設法成功的,要不他這個司空當的還有什麼意思?
衛老爺子當時絕想不到,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內,衛玠真的能憑藉一己之力,扭轉他全部的想法。
衛玠先聲奪人的第一個論點是這樣的:「世人多以學校為傲,而我會讓我的學校以我傲。」
一般人介紹自己的學歷時會這麼說,我畢業於哈x,麻x,北x,清x;而真正厲害的名人,他們會被他們的母校說,誰誰誰畢業於我們這所大學。
前者,學校是他們炫耀的點;後者,他們是學校炫耀的點。
高下立現。
用時尚界的話來說就是,真正的潮流,不是你拚命的去追趕流行,而是讓流行拚命的追趕你。
也許在如今看來,世家子弟去上洛陽太學是一件很跌份、容易遭人恥笑的事情;但誰能保證在衛玠上了洛陽太學之後,這不會成為世家圈又一個盲目跟風的新時尚呢?
如何讓洛陽太學崛起,衛玠放在了後面慢慢說。
眼下,首先他得需要向他祖父證明,他有那個本事帶起整個洛京乃至西晉的潮流觀,就像是何晏當年做的那樣,嗑藥不是個什麼好事,但因為何晏的名人效應,五石散在其後的近千年間都是奢侈品的代名詞。
衛玠表示,有他上學的洛陽太學,也會變成那樣。
其中最簡單的證明就是上巳節那日,衛玠要騎馬,所有的世家子便都在騎馬;衛玠要坐車,所有人就都跟著他要坐車。
「如果您覺得這還不夠,我們可以做個試驗。」
「試驗什麼?」
衛玠從拓跋六修那裡聽過一個有趣的故事,叫側帽風流。
是《北史》中有關於北周的權貴、後來的隋文帝的岳父獨孤信的一段年少往事。孤獨信在秦州時,有日因為出城打獵晚了,回來的路上就選擇了疾馳,帽子被風吹的微微斜側。復日起來,他發現當日守城的官吏士兵都側戴起了帽子,過了沒多久,全城、乃至鄰近的人,不分士庶,全都流行起了這種戴法。
孤獨信是北周貴族,出了名的美男子。
衛玠出身世家,是古代四大美男之一,他肯定也不差,甚至比孤獨信要擁有更多的粉絲。
衛玠沒什麼太好的創意,只是把側帽,換成了弱不勝衣的披著一件羽衣在外面,沒有真正穿入袖子裡的那種披,迎風蕩起,羽衣獵獵。
衛玠只是在某日上午,乘著羊車在大市上晃了一圈,當天下午,衛老爺子去赴友人的宴會時,就已經看到友人家的小孫子也改成了披著羽衣,自覺地特別的瀟灑不凡。不久之後,整個洛京遍地就都是這樣的穿法了。
咳,這些都是後面的事情了,先壓下暫且不多贅述。
說回衛玠做論述的那天,衛玠選擇洛陽太學,理由真的有很多。其中他打死不會說的理由有二,一個是衛老爺子已經猜到的,他不想衛老爺子在朝上為難;另外一個則是特別中二的……
「這簡直就是打臉升級流的標準劇情嘛。一個是曾經輝煌,後來落寞,但是肯定擁有隱藏支線劇情的寒門名校;一個專門用來被打臉的天才扎堆的世家學校。但凡經過網絡小說『三年逆襲,五年打臉』洗禮的人,都知道要選前者好嗎?!」衛玠一邊對著鏡子試王氏著人給他新做的一批衣服,一邊對拓跋六修道。
【我以為你的中二病早已經好了。】拓跋六修環胸。【還是說穿越之後更嚴重了?】
衛玠放下手中山吹色的裲襠(坎肩),換了件杜若色的,在身前比了比,前者朝氣,後者貴氣,他需要從其中找出一件顯得他更加好看的。哦,他在騙誰,就鏡子中這張臉,穿什麼都好看!衛玠捧大臉,陷入了忘我的自戀境界。
拓跋六修在心裡默默數了三個數,一百遍。
衛玠終於回神:「什麼?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問你準備如何說服那些沒看過爽文升級流的古人,讓他們心甘情願的跟著你走一條目前來看前途無量的路。】
在衛玠新的計畫裡,為了以防萬一,他不僅會自己去洛陽太學,還準備拉一堆世家下水,大家一起引動流行。給了他這個靈感的,是那日拓跋六修告訴他的「陸雲癖」,據說因為陸雲實在是太愛笑了,不少後來的人都把笑癖說成是陸雲癖。
衛玠發散思維了一下,就決定了拉很多人下水,這也是他決定宴請他的朋友們和陸氏兄弟的原因。
再沒有什麼會比一起吃頓飯,更容易增進彼此的感情的存在了,酒桌文化往往就決定了很多東西。
【酒肉朋友?】拓跋六修挑眉,不敢苟同。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謝謝!」衛玠毫不避諱的直言道,「我又不需要他們為我兩肋插刀,我只需要他們和我一起去太學。我當學生,他們當博士(太學的教師)。」
「你確定他們會同意?」
「蘿蔔加大棒。」
衛玠在給他祖父和老師的論述裡,肯定不會提起他中二的想法,但他卻也是說了要拉很多世家下水的計畫,具體實施如下。
大棒:衛玠的祖父是司空,領太子太傅,獲加錄尚書事;外祖父是司徒,加任侍中;二舅是驃騎將軍;大姨夫裴楷因病休養在家,卻也領著九卿之一的光祿勳的職位;父親如今是尚書檯的尚書郎;一母同胞的二哥職位雖低,卻是板上釘釘的衛家繼承人;以及最重要的,全國都知道太子是衛玠的資深迷弟……這樣的衛玠,很少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拒絕他的請求,除非那人不想進入中央任職了,幾乎各個領域裡都有和衛玠相熟的人。
「與其說這是大棒,不如說是威脅。如果二姨夫(和嶠)還在世,效果會更加拔群。」
提起和嶠,話題就變得有些沉重了。
和嶠去世了,於三、四年前,和嶠在中書令的任上病逝。晉武帝特賜了伯爵位,金紫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緩,謚號簡,風光大葬。
說起和嶠的死,因為遺產問題,衛王兩家與和家還翻了臉。
主要是王家與和家,場面鬧的很難看。衛家因為王氏和王氏的三個孩子,旗幟鮮明、堅定不移的也站了王家。
其實哪怕沒有姻親關係,衛玠也覺得他們應該站王家,和家簡直是在胡鬧。
兩家鬧將起來的原因,和大部分豪門恩怨的根源——財產。
和嶠無嫡子。
眾所周知,和嶠娶了王家的庶女二娘,二娘身子弱,性格綿軟,只生了一個與她一樣病怏怏的女兒,和嶠生前為了照顧二娘的情緒,從未提起過讓庶子嗣爵的話,二娘也一直相信她能給和嶠生個嫡子。直至和嶠死,這對夫妻都沒能成功再創造個生命。
於是,和嶠的弟弟和郁不干了。
和郁此人,衛玠不好評價,但他與和嶠的關係絕對算不得好。《三國志》中是這麼說他們的,「嶠同母弟郁,素無名,嶠輕侮之,以此為損」。《晉書》裡則是說「吳平,以參謀議功,賜弟郁爵汝南亭侯」。
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和嶠生前很看不起和郁。和郁一直以來也都沒什麼好名聲,但在滅吳一戰中,朝廷因為和嶠的功績,而給了和嶠弟弟一個汝南亭侯的爵位。
這聽起來有些荒謬,不是嗎?
但是在魏晉時期,就是這樣的。功績不僅可以蒙蔭子孫,還可以給自己的弟弟。好比衛老爺子的好名聲之一,就是因為衛老爺子在伐蜀之後,用自己的戰功而給他的弟弟衛實請立了開陽亭侯的爵位。
與一直感念衛瓘的兄弟之情的衛實不同的是,和郁不僅沒覺得他哥哥把自己的功績給他換爵位有多麼值得感謝的,還理所當然的想要得到更多。好比讓他的兒子和濟,繼承和嶠生前的一切,爵位、家產以及可以直接蒙蔭的中書郎之位。
和郁想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他已經死去的、生前關係並不好的哥哥時,還特別的理直氣壯,和嶠無子,自然要從家族裡過繼。
但和嶠不是沒有兒子,只是沒有嫡子。
王家二娘寧可把爵位給庶子,也不想便宜了根本沒什麼往來的小叔子一家。可二娘是個軟包子,不爭氣到只會氣暈過去,半點不會吵架。
最後還是王濟出面替他二姐解決的。他當天就帶著兵馬打上了門。他當時是衛將軍(基本等於首都的警衛團長),二品,手上有的是人,在洛京拱衛皇帝安全的士兵。
晉武帝聽後,唯一的感想就是,可以,可以,這很王濟,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對自己妹夫領著他的警衛隊和姐夫的弟弟干仗的事情,特別神奇的給一笑置之了。
歷史上大概很少有皇帝能幹出這種事,但想想晉武帝當年會支持自己的舅舅和石崇斗富,也就沒那麼奇怪了。
王濟出馬,一個頂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