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古代五點都不友好:
日頭高照,藍天如洗。車馬軋軋,幔幕垂垂。
公主的車隊從尋常巷陌,拐上一主三鋪並行的御道上的一剎那,人間煙火氣便撲面而來。小販沿街叫賣,店家笑臉迎人,文人沂水絃歌,這正是洛陽最驕傲、也最榮耀的盛世繁景。
因繁昌公主不想大張旗鼓,便沒有安排人敲鑼靜街,只做尋常世家出遊,錦帽貂裘,牽黃擎蒼,不至於讓不開眼的宵小欺負了去,卻也沒有太過的惹人注目。煊赫的車隊完美的融入了川流不息的鬧市,好像確實變得低調了起來。
衛玠和七娘一起擠在車窗前,小手扒著木框,目不轉睛的看著緩慢掠過的街景,樓台亭閣,鱗次櫛比,亮閃閃的眼神裡充滿了不可思議。
七娘好像在說,這青天白日下,竟然會突然冒出來這麼多人!
衛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驚嘆什麼,他曾經生活在十幾億的人口大國裡,見過無數日新月異的黑科技,但他還是忍不住為眼前的奢華而驚訝。他是說,不是說三國亂世才過去不到十年嗎?他祖父是伐蜀功臣,外祖父是滅吳大將,這些戰功都是做不得假的,二老還未真老,那些曾經的戰況動盪卻好像早已遠去,京城一派歌舞昇平,居生處樂。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車隊還在穩健前行,旗旛陽陽,和鈴央央。
恰有一支入城的駝隊,與出城的公主車隊擦肩而過,珠寶香料,負重纍纍。有大膽的胡人女孩,著輕紗,佩銅鈴,懸坐於駝峰之間,恰與衛玠有了眼神接觸。衛玠衝她友善的笑了笑,七娘學著衛玠的模樣招了招手,女孩也回了個傻傻的模樣。
然後,這場萍水相逢,就如注定只有一次交集的交叉線那般,相遇,錯開,最後漸行漸遠。
哪怕公主的車隊已經走了很遠,女孩卻還在一錯不錯的看著衛玠所在的車廂,執著又倔強。她對前方牽著駱駝的大兄用胡語道:「阿哥,我剛剛好像看到了玉做的人,陽光灑在他臉上,幾乎變成了透明的。京中的貴人都是這樣嗎?」
健碩高達的異服少年笑了笑,卻未信一言,只覺得妹妹又在天馬行空的胡言亂語。
女孩撅嘴,不再多做解釋,只在心裡偷偷想著,這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是她第一次隨阿爹入京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與駱駝商隊錯開後,吃貨衛便沒再關注了。
因為他和他阿姊七娘一樣,明顯把注意力的大半,都放在了好吃的上,酒樓茶坊,肉脯糕點,都從街道兩旁飄來陣陣香氣,引人食指大動、垂涎欲滴。其實那些路邊攤也不一定有家裡做的精細好吃,但此情此景下就是很想吃。
有錢任性的公主四叔母,廣袖一揮,豪邁表示,孩子看到什麼,就買什麼,咱又不差錢!
王氏深以為然,就是這個道理。
阿娘,你還記得你書香門第的世家小姐的人設嗎?這種陡然而富的暴發戶即視感是腫麼回事!發完這樣感慨的衛玠,默默的又把骨碌碌的大眼睛,對上了他從未見過的新奇有趣的小玩意上。
「買!」四叔母就是這麼壕!
衛玠&七娘:萬歲~~
這種不砍價,也不問價,更不貨比三家的買法,讓購物的速度變得奇怪無比,衛玠還是第一次在現實裡這麼買東西……好浪費,不過他喜歡。
從銅駝大街一路買到了白馬寺前的大市,那裡熱鬧依舊,摩肩擦踵,卻不及城裡井然有序。攤位星羅棋布,垂柳與桃樹相映成趣。不過這裡販賣的東西,繁昌公主就不再那麼提倡孩子們買了,因為便宜是便宜,卻不保質也不保量。
花了這麼多年錢,繁昌公主很有自己的一套花錢原則,好比,堅決不當冤大頭。
「花錢也有講究?」衛玠扭頭,與七娘一起回看繁昌公主。
「花錢如果沒有講究,那和直接把自己的錢給別人又有什麼區別呢?」繁昌公主笑著反問,不得不說,在小孩子面前的她,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不能把自己的錢給別人嗎?」衛玠又問。
「那你想給誰?」王氏也來了興致,插話進來,自家的兒子自家瞭解,衛玠既然這麼問了,那就代表著他肯定有什麼想法了。
「給需要的人。」西晉社會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富人斗富,寧可把錢花在毫無意義的東西上純浪費掉,也不願意多看窮人一眼。縱使衛玠家這樣自詡為清流一派的,也不會去做,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做慈善的概念,難得提起這個話頭,衛玠儘量用一個孩子的口味,想要潛移默化他娘和四叔母,「金身佛祖不需要吃喝也能活下去,但普通人不行。」
「為什麼要給那些腌臢之人吃喝?」繁昌公主皺起了眉頭,不明白是誰給了自家小娘這麼奇怪的念頭。
是的,對於繁昌公主來說,這就是奇怪的念頭。
司馬家得到天下的過程,可以說是歷朝歷代中最容易的一個了,沒有困苦不堪,沒有不得不揭竿起-義,只有從曹氏狹天子以令諸侯,再到司馬晉得到了曹魏的「禪位」,是一個陰謀走向另外一個詭計的純政治手段。當今的武帝除了伐蜀滅吳上有些功績以外,就幾乎可以說是在祖父和父親的功績上睡過來的,所以無論是晉武帝,還是晉武帝的子女,都只能理解朱門酒肉臭,看不到路有凍死骨。
倒不是說這些人天生就是壞種,而是他們沉醉在那樣歌舞昇平的環境裡,在沒有人提醒的情況下,又怎麼可能有人主動醒過來呢?
年紀三歲的衛玠也沒辦法當那個大喊大叫的人,但他想嘗試著換一種溫和的方式,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徐徐漸進。
對待繁昌公主,衛玠的答案就是:「如果我們的錢多到能隨便給別人,不就更能說明我們的有錢了嗎?我聽二舅說,昔日石侍中(石崇)與王國舅(王愷)斗富,鬥來鬥去,錢不過還是花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怎麼能說明他們有錢呢?」
石崇與王愷斗富,可以說是西晉一個最典型的世侈面貌了,朝臣斗富,皇帝下場助陣,哪個朝代會有這樣奇葩的局面?
結果更奇葩,哪怕有皇帝助陣,國舅還是輸了。石崇成為了現下晉朝的第一巨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繁昌公主若有所思,雖然國舅認輸了,但其實晉武帝心裡一直在憋著一口氣,他才是皇帝,他應該富有四海。如果她能幫她父皇出了這口氣,開脫新穎的成功方法,她是不是就能給她的寶貝女兒提前討來一個爵位了呢?父皇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趕在新皇登基之前,能撈一點是一點啊,兄弟肯定沒有父親好說話。
而對待王氏,衛玠準備的就是另外一套說辭:「阿娘總說要積德,讓別人活下去,讓更多的人活下去,那該是多大的一份功德啊。」
王氏的雙眼一下子就亮了,這確實是個新思路呢。
點到即止,衛玠說完這些就沒有在說了,只是在他阿娘和四叔母心中種了一粒會發芽的種子,等她們日後自己再慢慢琢磨。
「白馬寺到了!」
衛玠最先走出馬車,在旁人的攙扶下,輕盈的跳下車轅,鶴氅飄飄,鏘金鳴玉。他抬頭仰望著眼前的白馬寺,莫名想起了穿越前,有人對他介紹過的白馬寺的景象:「坐北朝南,白馬馱經,青燈古佛,山門巍峨。」
真是一字不錯,簡潔又凝練。
想到那人的話,自然想起了說話的人,鼻樑高挺,雙眼深邃,棱骨如劍脊,薄唇似刀鋒,一身的腱子肉,硬漢造型帥到爆表,但那人卻是覺得自己醜陋不堪,不是謙虛,也不是審美異常,就是很認真的覺得自己的模樣不好看。
那人曾很認真的評價過自己的容貌:「紅黃氣少,青黑氣多。」
衛玠特意查了一下才明白了那人的意思——少有功名,老無所成。但衛玠卻覺得那人明明是鐵面劍眉,兵權萬里。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穿越之後,衛玠其實已經很少會再去想現代的人和事了,畢竟根據他豐富的網文經驗,他已經沒可能再穿回去了,那又何必朝思暮想,自尋煩惱呢?可有些時候,記憶不由人,越想忘記的,反而記的越深。
連那人說話時的一舉一動都彷彿鐫刻在了心尖。
……
那天陽光正好,北風和煦。
那人趴在他身後,指揮他刷著微博上各處風景名勝的圖片,雖然表情沉默,卻也難掩眼底里正在努力壓下的好奇與嚮往。
所以,只能由衛玠開口詢問,步步引導。這裡你去過嗎,那裡你喜歡嗎。像是尋寶一般,好不容易才發現了那人真正的心之所繫。
「你去過白馬寺?」
【恩。】
「還想再去一次嗎?」
【想。】哪怕故地已是物是人非。
「那就這麼說定了,暑假時我帶你去洛陽。」
【好。】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衛玠在上語法課的課間休息時,被一個自稱是國安特殊行動小組的人找上了門,對方告訴了他一個驚天大秘密——
——「你有病。」
「你才有病!」衛玠當時覺得這人說話的風格簡直沒朋友,但他沒想到的是,在那之後的一分三十秒內,眼前這個國安嘮嘮叨叨的顛覆了他的整個世界觀。
「你得了一種名叫【時間坐標不穩定】的罕見疾病,全球六十億人口,大概每十年才會出現這麼一個特例。此症藥石無用,穿越一次即可破除。我就是穿越監管局的,簡稱穿越局,上班七年,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工作對象,我會幫你做好各種準備訓練。
「這個培訓不收錢的,終身免費。絕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是我黨一百年不動搖的執政指導方針。你給我一個機會,我還你一個穿越後的贏家人生啊!
「雖然我們暫時還不知道你會穿越到哪裡,穿成誰,什麼時候穿……
「但我可以對你保證,在你穿越之後,等我們這邊的技術人員一時間坐標了你的所在,就會以最快的速度給你快遞最適合你的金手指!
「你可以隨便改變歷史,反正也只是平行空間,對現世沒有任何影響。保證靠譜!
「你暫時應該還不會穿越,就我們隊前輩的經驗,怎麼著也夠你把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歷史背下來了。背歷史有什麼用?用處大了,我跟你說,如果你穿越古代,那就是你抱大腿的指路明燈;如果你穿越未來,這就是你以史為鑑的寶貴經驗。時間寬裕,絕對來得——」
「及」字還未出口,衛玠就原地消失了。
只來得及留下一句飽含深情的……:「F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