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古代一百三十三點都不友好:
有個作天作地、還總覺得自己是對的渣爹,不論是對拓跋六修還是拓跋弟弟的童年,都造成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拓跋猗盧不僅對自己的孩子避之不及,也一併厭惡了生下了不詳之子、還非要把兩個都留下的妻子,等孩子長大之後更是覺得大兒子是邪魔,恨不能除之後快。拓跋六修那輩子,他十歲就上了戰場,只因為拓跋猗盧說「歷練他」,一次次把拓跋六修派到最危險的戰場上,想要借此弄死拓跋六修的意思很是明顯。
拓跋六修經歷過的最凶險的一次,彈盡糧絕了整整三個月,以舅舅為首的忠君將士早已經戰死,城內只剩下了老弱病殘,城外是敵人列柵圍城、前後夾擊,百姓餓到最後快要易子而食,拓跋六修未免真的發生這等人間慘劇,帶頭表率,殺了愛馬分食下去以供充飢。
但是援軍還是沒有來,他們那座塞外小城就像是被世界遺忘了一般,一天天、一月月,城內的人終於瘋了。
「那最後你們什麼時候等到的援軍?」
拓跋六修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衛玠,眼神如潭,瞳色如墨,他沉默許久,才用沙啞的聲音道:【援軍?現實不是小說。】
拓跋六修也不是主角。
從不會有什麼天無絕人之路的轉機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當拓跋六修舅舅的手下,堅決違反拓跋猗盧的軍令,不顧一切帶著人馬趕來馳援的時候,他們看到的只有一片血海,屍骨纍纍,惡氣衝天,遠遠的看上去那裡便如一座死城,城門轟然大開的時候,是遮掩不住的濃重的殺意。
只有拓跋六修一個活人,坐在由敵軍大將的屍體搭成的檯子上,笑的邪魅又猙獰,猶如一頭聞到血腥味變會不死不休的深海惡鯊。
至死,那一城的將士、百姓,都以為這裡面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差錯,是不是首領也無暇他顧。一開始他們在等著部族來馳援,等不到人,他們就改為了用自殺式襲擊的方式來為部族帶走儘可能多的敵人。
「這一次的敵人一定很強大,別看我們這樣,我們也是能夠為部落做些什麼的。」從拓跋六修十歲起就跟在他身邊的傳令官在死前這樣對拓跋六修說。
他到死的時候都是笑著的,因為他以為他做了對的事情。
【等我回去養好了傷之後,我就帶著那批死難將士的家屬親朋,聯合起來殺了我的異母弟和父親。】
當拓跋六修將劍捅進他父親胸中時,他顯得是那麼的平靜,因為他的眼前不是他被捅死的父親,而是那一城人最後帶著滿足的笑容魂歸長生天時的場景。
從小到大,拓跋六修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他的父親,您為什麼不喜歡我?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好;我那麼努力的拚殺,您可曾正視於我?我一直在等著援軍到來,等到絕望,但我還是活了下來,您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但直至最後,當拓跋六修真的有機會問他瀕死的父親一個問題,他問的卻是:
「我死不足惜,但犧牲的英靈何錯之有?!」
拓跋猗盧已經無法回答拓跋六修了,只是至死,他都在心裡想著,這果然是惡魔之子,他對我拔刀相向,弒父逆倫,早晚會天打雷劈!
他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帶著怨恨與詛咒,詛咒拓跋六修天煞孤星,無親無朋。
拓跋六修不信邪,想要給他母親尊榮,但母親卻在父親死後的當晚就自殺了;她只求了拓跋六修一件事,放他長眠的弟弟出來。其實不用母親求,拓跋六修也會同意。拓跋六修唯一沒想到的是,到最後,連他的母親都覺得他是雙生子裡邪惡的那個,他害死了他的舅舅,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若你還有一絲良知,感念我留你一命的恩情,就放你弟弟出來吧。】
母親的話如刀,比父親多年來的冷遇、逼迫還要讓拓跋六修無法接受。但拓跋六修還是尊重母親的意願,放出了他的弟弟。
他那麼傾盡全力想要對弟弟好,但弟弟卻在迅速掌握了時局的短短幾年間,聯合堂兄就對他發動了政變。斥他連累舅舅,殺死親父,逼死親母,是惡魔的化身。拓跋六修面對背叛措手不及,死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很認真的覺得,這大概就是他弒父的報應,他背叛了他的父親,他的弟弟背叛了他,這是他虧欠他父親和弟弟的,他把本應該是至善化身的弟弟逼成了惡人。
拓跋六修也被他父母洗了腦。
所以,衛玠其實是發生在拓跋六修生命裡唯一的一件好事。是唯一的能看得見希望的轉機。拓跋六修一直希望能有人看到他,但是他一次次的絕望,歷經千年才等到了一個衛玠。
而衛玠就像是某個神奇的開關的點,從此,拓跋六修的人生軌跡終於開始走起了上坡路。
他回到了古代,看到了如果當年被封印的是他,那麼他的弟弟會有什麼人生的古代,拓跋六修終於解開了心結,徹然醒悟,根本沒有什麼極善極惡。哪怕長眠的是他,他父親依舊會懷疑弟弟是邪惡的化身,弟弟也並不會比長眠時幸福多少。
他們誰也沒有奪走屬於誰的幸福,只能說他們同樣的不幸。
而面對這份不幸,長著一張臉,卻有著不一樣性格的雙生子,也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拓跋六修上陣殺敵,拓跋弟弟洛京為質,眼睛裡都有著復仇的火焰,只不過前者覺得冤有頭債有主,殺了父親就到頭了;後者卻想要全天下都跟著他一起體驗這份痛苦,不能只有他一個人活的不幸。
「我們早點回去吧。」衛玠冷不丁的開口。
【為什麼?阿崇他們還沒有回來。】
「我心裡不舒服。」衛玠道。
【心疾又犯了?】拓跋六修把衛玠的生命當做了比他自己重要百倍的事情,【我這就去叫疾醫。】
「我在替你不舒服。」衛玠很認真的看著拓跋六修,「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拓跋六修在那些不斷壓抑的過去裡,養成了什麼都憋在心裡不說的性格,他覺得他已經變成了一副不知道哭笑、不知道疼痛的木偶,但是沒關係,他會替他表達。
拓跋六修一時激動,將衛玠虛抱了個滿懷,恨不能就這樣永遠的把衛玠珍藏,再不讓任何人看到。他是屬於他的,只屬於他一個人!無論衛玠說什麼,他都不會放他離開去和別人在一起的,哪怕這樣有點恩將仇報的感覺,他也真的沒有辦法離開衛玠。
衛玠卻還尤不自知,繼續說著:「所以說啊,我才一直想讓你復活,要不然連回抱你都抱不了,只能抱到一片空氣。」
「你、你也想抱住我?」拓跋六修的大腦已經停止了工作,他只想整個世界也停留在這一刻。
「……這不是廢話嗎?」衛玠白了拓跋六修一眼,「我想著抱到你,一如你想抱到我。」
人類表達親近的方式就是觸碰啊。
提前回家之前,衛玠拜託了衛瑜,等下午玩完了,把溫嶠和四個孩子一起帶回家。
一直到金烏西墜,他們才回來。那個時候時候衛玠已經恢復了正常,正坐在自己的小院裡,聽風觀雲,順便自己和「自己」下棋。
瘋玩了一下午,司馬頊和衛小崇小朋友回到衛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手拉著手來找衛玠玩。
司馬頊最近一直住在衛家,他當皇帝的爹敲嫉妒他的。
兩個玉糰子一樣的小傢伙都出了一腦門子汗,很顯然一路上也沒忘記繼續瞎胡鬧,脫下最外面的那層外衣都止不住他們的熱,但他們的雙眼都是亮晶晶的,像極了耀眼的寶石。司馬頊年紀小一點,卻反而更加穩重,他昂著小下巴,以一種很努力想要表現出輕描淡寫、實則在邀功的語氣對衛玠道:「阿崇玩熱了,都不知道脫掉衣服,是我提醒了他。」
「殿下可真貼心啊。」衛玠哄孩子很有一套,這都是從眼前這個真孩子的爹(晉惠帝)身上練出來的經驗。
「一般般。」司馬殿下壓下了被衛玠誇獎的興奮,偏偏要學大人模樣的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阿頊好厲害的!」衛崇是個捧場王,誇人總是誇的發自真心,一臉肺腑。
和衛玠一樣喜歡聽別人狠狠誇自己的司馬頊,對於小夥伴的話很是受用,一臉「對噠,沒錯,本殿下就是這麼厲害」的模樣。
衛玠看著司馬頊和衛崇的互動,早已經笑彎了一雙眼睛,這才是他真正的笑,並不比他往日裡掛在臉上的淡淡笑意好看,卻讓看見的人能明確的感覺到他的好心情。衛玠很喜歡和沒什麼城府的小孩子一起玩,因為他們的單純可愛總能讓他心情愉悅。
說實話,拓跋六修其實很不喜歡司馬頊和衛崇這對小豆丁,因為他們佔用了衛玠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只要他們一出現在衛玠視線裡,衛玠就好像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重點是再也看不到他了。他恨不能變成一堵牆,將衛玠和世界擱在牆的兩端。
但是……
每當看到衛玠這麼發自真心的大笑時,拓跋六修有再多的想法也都化為了的虛無,只要衛玠能開開心心的就好。
衛玠趁著兩個小豆丁不注意,偷偷對拓跋六修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並沒有忘記他,更多的,他想和他一起分享這份愜意與喜悅。衛玠覺得他這種特殊的放鬆方式,應該也適用於拓跋六修,他想他也變得開開心心,不要再冷著心事重重的臉龐。
拓跋六修分分鐘就忘記了他剛剛還在抱怨著什麼,只覺得現在的生活真好啊。
「玩盡興了嗎?」衛玠笑著問兩個小朋友。
「嗯!」脆生生X2.
哪怕一向端著身份的皇子司馬頊,都開始頂著一張紅撲撲的小臉,配合起衛小崇手舞足蹈的給衛玠講了這一下午他們都玩了些什麼,見了哪些人,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嘰嘰喳喳,卻不惱人,是不常出門的衛玠生活中最喜歡的調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