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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第118章
☆、第118章 古代一百一十八點都不友好:

 隨趙王入京的,還有一份從關中日夜兼程送抵的急報。

 朝廷的探子用蠅頭小楷,在一張不大的紙上筆走龍蛇,字字帶淚、句句含血的寫下了關中近五年內的慘狀。趙王帶著滿車滿載的稅收和家用禮物入京,看似風光的背後,卻是整個關中地區百姓的血和肉,敲碎了骨頭後連骨髓都不願意放過的那種剝削。

 寫這封的探子是個據說被十八般酷刑折磨下來,都能一聲不吭的硬漢,曾深入匈奴敵後,為晉朝換回了可貴的軍事情報。

 但是如今……這位硬漢,卻也能因為關中百姓堪憂的生存狀況,而帶上了探子生涯裡唯一的一次個人情緒。

 他在心中表示,若朝廷不表態,他會入京直取趙王首級。

 這不是威脅,只是在平靜的陳述一個事實。

 衛老爺子長嘆了一口氣,對方做了情理之中正確的事情。但是,不管如何,這個探子看來以後是沒辦法再用了。當一個職業探子沒辦法冷靜的當好一個探聽情報的工具時,他工作的時效也就到期了。

 王濟卻對此人深感興趣,對衛老爺子提出了一個意見:「把他調給我如何?」

 「你可憐他?」衛瓘挑眉,他覺得他有必要讓王濟明白,對於某些人來說,他一生中最怕的不是斷手斷腳又或者是喪命,而是怕被人可憐。

 王濟卻笑著搖了搖頭,一臉的中二氣息不肯小腿,他嘴裡喊著塊甜的倒牙的糖,嘴上的話卻一點甜蜜的影子都沒有:「嘖,我怎麼可能會有可憐人這種敏感的情緒。」王濟想要這個探子,僅僅只是出於一個中二病對另外一個中二病的惺惺相惜罷了。

 「隨你,只要他願意。」衛瓘一開始就沒打算如何為難這個探子,只是想安排他退休榮養起來。既然王濟願意接收,那更好,想比對方也不是那種肯安心安定下來的性子。

 不久之後,冷靜下來的硬漢同學,寄回來了第二封條理更加清晰的任務報告。

 趙王一離開關中,他就順利在關中展開了諜報活動,趙王為非作歹的證據不要太好收集,王府最戒備森嚴的地方,雖然不好潛入,可一旦得手,便是巨大的收穫。他順便將這次潛入嫁禍給了其他有異心的藩王,一舉數的。

 至於被逼得不得不再次造反的氐、羌二族,這次他們倒是沒能濺起多大的水花,畢竟他們第一次造反時被朝廷收拾的太狠了,元氣大傷。第二次造反的間隔又如此之近,難成氣候,若不是被逼的實在是沒辦法,他們也不會再次造反。這也是趙王能夠輕鬆封鎖的住消息的根本原因,他逗弄封地的百姓就像是在看街頭表演的猴子。

 趙王愚蠢,又殘忍,還自大異常,是個只看一眼就會讓人對晉朝統治階級絕望的類型。

 探子在把初步的證據設法傳回京中後,就開始了第二步的計畫——想辦法聯繫上了這次氐、羌二族鬧事的首領,朝廷打算和對方談一筆對方肯定會感興趣的「交易」。

 與此同時,人在京中的趙王也開始了瘋狂的上下串聯,備了無數禮物,拜訪了很多重臣。

 連衛玠這個小小的關外侯,都得到了一份不成敬意的「薄禮」。

 「嚯,這位趙王殿下可真大方。」衛玠把玩著手中用上好的藍田玉石製成的手串,光澤溫潤,紋理細密。和自己左手上從小戴到大的通天眼一比,這串被淨檢法師開過光的通天眼佛珠,瞬間就被比的像是從大街上十塊錢隨便買來的地攤貨。

 但衛玠還是更喜歡他的佛珠,很隨意的就將趙王送上的手串扔在了一邊。

 「再華貴,沒有人性,也就是個手串而已。」不是什麼手串都能稱之為佛珠的。

 許久不曾露臉的晉疾醫,此時正在給衛玠進行三天一次的診脈,見衛玠不以為意的樣子,道了句:「你這是從小不缺好東西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衛玠沒有回嘴。

 因為人所共知,晉疾醫最近脾氣很躁,最好不要試著挑戰他的毒舌底線。隨著江疾醫被關的時間越長,晉疾醫只會越來越躁。雖然晉疾醫表面上還是二類面癱似的微笑臉,但衛玠就是知道晉疾醫已經在暴走的邊緣了,所以衛玠也不敢多和對方搭話,只乖乖配合著當了一個聽話的病人。

 晉疾醫對於衛玠的乖巧,談不上高興不高興的,只是盡職盡責的給衛玠做好了例行的身體檢查。

 最後,晉疾醫看了衛玠許久,撂下了一句放在平時狀態下他絕對不會說的話:「你的身體按理來說應該是已經好了的——」

 「嗯?」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按理來說應該好了?他現在明明還是會經常睡不著,吃不好,甚至伴隨著毫無規律的乍然心悸啊。還是說……他屬於病情突變的異類?晉疾醫也沒有辦法消除的疑難雜症?

 「——但是你卻一直沒好。我實在是沒辦法解釋這種現象。」

 晉疾醫對自己的醫術一直很有信心,表面謙和,實則內心狂傲,覺得這世間哪怕有些絕症事他治不了的,他也至少肯定會知道為什麼。但是衛玠卻成為了這個特例,他治不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能做的僅僅是緩解。

 「我記得你說過我的病其實不算難治。」衛玠猶記得當年晉疾醫對他的不以為意,調侃他這叫富貴病,全家把他寶貝的不行,才會讓人顯得像個易碎的玉石娃娃。

 「是的,不算難治。」至少脈像是這麼告訴晉疾醫的。

 「那為何在該好的時候還沒好?」

 「大概是你心思太多吧。」晉疾醫終於反應過來他失言了。心疾病人最忌諱的就是讓他們對自己的疾病大肆揣測,有時候有的病人甚至不是真的心疾而死,只是被自己的杞人憂天嚇死的。

 「……」衛玠看著眼前的晉疾醫,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些什麼。

 晉疾醫卻是偽裝自己的高手,抬手打了一下衛玠光潔白皙的額頭:「好了,逗你玩呢。連我的嘲諷都聽不出來嗎?你是有多蠢?我是告誡你,別以為最近在宮中沒有人監督你,你就可以胡吃海塞,你是個病人知道嗎?吃那麼油炸食品,你是嫌自己犯病犯的少嗎?」

 「QAQ對不起。」衛玠被成功哄住了。

 拓跋六修卻反而若有所思,醫學界解決不了,那玄學呢?

 見晉疾醫貌似恢復了正常狀態,衛玠終於鼓起勇氣道:「能不能請你……」

 不等衛玠開口,晉疾醫就打斷了衛玠,因為他不想給彼此難堪。他知道衛玠最近對他欲言又止了好幾次,大概是希望他給誰看病,而衛玠最近能接觸到的人不是皇帝,就是皇后,最次也是王爺皇子。但是,對不起,在他師兄沒有完好的被送出來之前,所有的皇室成員在他眼裡都是渣渣,他拒絕給他們看任何問題。

 晉疾醫自覺他和自己那個信奉「醫者要有一顆仁者之心」的師兄不一樣。

 江疾醫雖然看上去性格暴躁,不太好處,實則有一顆被誰都軟的內心,給誰看病他都秉承著一視同仁的態度。

 晉疾醫愛笑,卻是個天性涼薄的,他的笑和面無表情的冰山其實沒什麼區別。他救人純看心情,心情不好,哪怕數萬人死在他面前,他估計連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

 衛玠沒轍,只能再次作罷。他覺得他有點明白江疾醫為什麼那麼不待見晉疾醫這個師弟了,因為兩人理念打從根兒上就南轅北轍。江疾醫醫術不算特別好,卻堅信著救死扶傷;晉疾醫有著鬼才一樣的醫術,卻並不想救任何人。這樣的晉疾醫在江疾醫看來,純屬浪費,又怎麼會順眼呢?

 但偏偏晉疾醫看江疾醫很順眼。

 「你若喜歡他,為什麼不願意按照他喜歡的樣子做呢?」衛玠有些不懂,他就沒見過誰討好心上人是晉疾醫這樣我行我素的討好法兒,難得不應該是他喜歡他,所以對他上心嗎?

 「我當然喜歡他,我也希望他能喜歡我,真正的我。」晉疾醫給了衛玠一個不屑的眼神。

 「但他不喜歡真正的你。」衛玠皺眉。

 「我知道。」晉疾醫聳肩,「那又怎樣?」若看見江疾醫喜歡上他偽裝出來的樣子,他說不定反而會嫉妒那個他偽裝出來的樣子。

 「……」衛玠無言以對。

 晉疾醫從容起身,準備離開,依舊是那副衛玠覺得他笑的很假很討厭的樣子。晉疾醫最近不和衛玠住一起,因為他要陪著他被軟禁起來的師兄。不管別人喜歡不喜歡,他就是這樣的人,他只想他喜歡的人好,哪裡管得著背後是不是洪水滔天。

 晉疾醫走後,衛玠再一次思考起了趙王到底打算幹什麼,這麼大張旗鼓的送東西。

 拓跋六修則因為晉疾醫的話觸動很大,是啊,他希望衛玠喜歡他,說到底其實是希望衛玠能夠喜歡真正的他,希望衛玠能夠全盤接受他,一如他對衛玠的感情,不論衛玠變成什麼樣,他都喜歡他。

 所以,果然還是要托盤而出啊,弒父啊,萬人斬什麼的,我過去為什麼要造這麼多的孽?果然報應來了。

 能夠一心二用的拓跋六修,心裡想著自己的事情,嘴上還不忘回答衛玠,衛玠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巴結你。】

 「啊?」衛玠一愣,那麼拽的二五八萬的趙王,巴結人?求別鬧。

 【趙王只是個窩裡橫。】拓跋六修對趙王十分的看不上眼,覺得他還不如楚王,最起碼楚王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楚王是真的覺得別人都是渣渣。而趙王呢?趙王也就只敢在以為晉惠帝是個傻子的時候欺負欺負晉惠帝了。

 歷史上,趙王入京,最先干的事情就是巴結賈南風,因為那個時候的賈南風手握大權。

 趙王對不同人的人有不同的面孔,將一個小人形象演繹的活靈活現。在弱者面前不可一世,在強者面前奴顏媚骨。

 後來見賈南風大勢已去,趙王就再次換了副面孔,將賈南風利用了個徹底。

 如今的趙王,雖然初次見面,他被徹底大換樣的晉惠帝嚇了個夠嗆,但他的野心卻沒有消散,甚至在被嚇過頭之後,升起了一個更加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如歷史上在賈南風即將完蛋時,趙王不知道該不該倒向已經是太子的廣陵王時一樣。

 孫秀獻策:「不能支持太子啊,太子和當今聖上不一樣,那可是個不好糊弄的厲害角色,咱們之前與賈家多有合作,做了那麼多的壞事……太子收拾了賈家後,下一個肯定就要收拾咱們。」

 咳,好吧,這話不可能是孫秀的原話,只是衛玠個人的腦補,但大概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反正,歷史上孫秀和趙王最後做的事事,攛掇賈南風毒死了太子,然後打著為太子報仇的名義,弄死了賈南風。

 陰損毒辣的讓人不寒而慄。

 這一次在這個平行空間也是一樣的,面對六神無主的趙王,孫秀用差不多的道理蠱惑道:「不能就這樣認慫啊,誰也沒想到聖上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如此看來,咱們在關中的事情很快就要壓不住了。到時候咱們肯定不會被放過,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那還不如搏上一搏!

 這樣被逼到窮途末路、只能孤注一擲的賭徒心理,伴隨了趙王的一生,他最終選擇了繼續聽信孫秀的話:「那我們如今該怎麼辦?」

 孫秀假裝高深,在桌子上沾水寫了兩個名字:

 廣陵王。

 楚王。

 「請先生賜教。」

 趙王大概能猜到要利用廣陵王,廣陵王手上有兵權,又能隨意出入宮中,有個當才人的阿娘作為宮中的策應,簡直不要太好用。而這貨本身頭腦簡單,又沒什麼道德觀,只需要用皇位蠱惑,他什麼都幹得出來,哪怕是弒父。

 但是……楚王能幹什麼?

 楚王已經被圈起來,沒什麼用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朝廷不歸還楚王的兵馬,只聽命於他的將士肯定還有。」孫秀一語道破,「而如今的楚王世子,不對,是新任楚王年齡幼小,舊楚王肯定不敢把他真正的底牌全部交給兒子。不如拿來讓我們加以利用,許諾大事若成,將放他出來共治天下,不怕他不咬鉤。」

 楚王被圈,已經基本被出局,沒人會防範他,而且他被圈肯定心懷怨恨……所以,他反而才是京中最危險的存在。

 至於以後是不是要真的兌現承諾,那就是以後的事情了。

 ……

 衛瓘最近給衛玠佈置的作業剛好也是這方面的內容,衛老爺心希望衛玠能夠好好想想,若趙王如果要聯合力量,他會聯合誰的。

 衛玠毫不猶豫的寫下了廣陵王的名字。

 又猶豫許久,慢慢添上了清河王的名字。他其實他想寫楚王的,但是又轉念一想,楚王就是個廢人,他如今只能用還在外面活動的手來添亂,而這個手就是清河王。

 廣陵王可以用淮南王對付,那麼清河王呢?

 「去請楚王進宮。」這裡的楚王自然不是被圈起來的那個,而是之前的楚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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