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進展
當容雪淮從調息中睜開眼時,第一個映入他視線的是一個憔悴的溫折。
溫折看起來好像有點睏倦,單手支著桌子,頭一點一點。然而在看到容雪淮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的雙眼飛快的睜大,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雪淮,有沒有好一點?」
容雪淮向他遞出了自己的手。那手是溫熱的,帶著溫折最熟悉的那種舒適的溫度。
「我好多啦。」容雪淮柔和的說道。
溫折總算放心,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還不等他把手掌收回來,容雪淮就加了一點力道,把他的手握緊:「我能感受到,你一直在房間裡沒有走,連廚房都不去……為什麼不走呢,卿卿,為什麼不離開?」
現在終於是溫折能對容雪淮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的時候了。他低下頭去。直視著因為盤膝而坐比自己矮了許多的容雪淮,笑道:「說什麼傻話,雪淮,我怎麼會離開你,我愛你啊。」
容雪淮的眼神輕輕一顫。
不知是不是溫折的錯覺,他總覺得在那一瞬,雪淮眼中的紅色淡了幾分。
「你既然醒了,我就不嚼辟榖丹了。」溫折向容雪淮身前又靠了靠,伸手環住容雪淮的脖子:「你要做好準備,我可是會點一整本菜譜。」
容雪淮伸出一隻手抱住了他的腰,把他帶到了自己的懷中。
「要求也太高了。」容雪淮悠悠的嘆了一口氣:「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讓你親自去廚房做做飯,是不是就不會點那麼多道菜?」
這話裡暗示的意思讓溫折眉頭一跳,他確認道:「雪淮,你是說……你讓我,你允許我去廚房?」
「這不需要我的允許。」容雪淮嘆息道:「你看,你是映日域的另一個主人。」
這下換成溫折緊緊掐住容雪淮的手了。他太用力,讓自己的五片指甲都已經泛白。他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如果我飯後想要出去散散步呢?」
容雪淮沉默了。
溫折並不失望,這已經很好了,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取得這樣的成果。
然後他聽到容雪淮的聲音,字字猶如天籟:「散步的話,讓我陪著你,好嗎?」
「當然!」溫折幾乎大喜過望——並不是為他爭取到的散步的權利,他又不是真的特別想散步——而是容雪淮現在的克制,代表著他對心魔狀態自己的抑制又進了一步。
溫折生怕操之過急,還主動退了一步:「我們出去的時候,你可以鎖著我,雪淮。」
「別這麼說。」容雪淮皺起了眉頭,反感道:「那是在遛寵物。」
溫折笑了,他抵住容雪淮的額頭,滿足的感受著對方身體上恢復的溫度:「我不是你的小狐狸嗎?」
「你是。但你更是我的愛人。」
在共同用過一頓午飯後,溫折終於獲得了走出披月塔的權利。容雪淮牽著他的手,表情略有些嚴肅,倒好像是比他更緊張似的。
這一天的陽光很好,溫折走出塔後就眯起了眼睛,抬手擋了擋。等他適應以後,看著周圍近小半月沒見過的環境,只覺得心情好極了。
「卿卿想要去哪裡?」
「隨便走走就好。」溫折沒有做出選擇:「你來決定要帶我去哪兒。」
容雪淮想了想,帶他向玲瓏花田的方向走去。
那處山谷裡鋪著一隻由純白花朵組成的巨大六尾狐狸。他們在那裡嬉鬧過,密語過,一同看過一場煙花,還在夜幕群星之下進行過一場求婚。
那裡有最甜蜜的記憶。
搖曳的玲瓏花姿態如何優美自不用說,就是撲面而來的玲瓏花香也足以讓人心曠神怡。但溫折卻更喜歡另一種花香:辛涼的、清透的,可以在他身邊這人的發間衣上聞個隱約,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裡就能清楚嗅到的芙蓉花香。
容雪淮抱著溫折跳到了谷底。耳邊刮過的風有些涼,讓溫折不由打了個噴嚏。等他抬起頭來時,發現容雪淮正擰眉看著他。
「雪淮?」
「不會要感冒吧。」容雪淮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脈象:「沒有修為的話,身體的確要弱下來。我……」
他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說:「我給你把修為解開一點吧。」
然後,完全在此行預料之外的,溫折得到了一點——雖然只算微乎其微,但到底還是在他經脈中流淌養護的靈氣。
容雪淮收回按在溫折丹田上的手,也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看起來很高興自己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們一坐一躺,呆在玲瓏花海裡。溫折躺在容雪淮的大腿上。他道侶的體溫這麼溫暖,花香又十分醉人,何況那和煦的清風柔柔吹過,舒適的溫折幾乎要睡著了。
他真的有點累了。這幾天容雪淮在全心閉關,他一直放心不下,一直只是斷斷續續的在桌子上趴一小會兒,連床也不去睡,就是為了能讓容雪淮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他。
他做到了。而這樣的做法看起來無疑是有效的。
容雪淮屈起手指,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梳理著溫折的頭髮。他看著溫折慢慢睡熟,意圖把他抱回塔裡。然而這行動在中途遇到了點小障礙:溫折的一隻手在睡夢中也抓住一叢玲瓏花,看起來好像不願輕易離開似的。
於是容雪淮就繼續坐在這裡,奉獻出自己的大腿給溫折做枕頭,順便扯出一張薄被為溫折蓋上。
溫折並沒有在黑甜中沉浸很久。等他緩緩睜開眼時,容雪淮正全神貫注的看著他,用他的目光來描摹溫折的輪廓。他看得這樣專心致志,好像能就這樣看到地老天荒。
明明更親密的事情也做過的,溫折卻忍不住在這樣的眼神中紅了臉。
見他醒了,容雪淮就低下頭來吻了吻他:「卿卿。」
溫折勾住容雪淮的脖子,借力坐起來。他們相擁了一會兒,容雪淮才慢慢道:「以前在這裡的時候,你總要給我編個花環,用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要我戴上。」
「是啊。」溫折眼神一閃:「如果我現在編給你,你還會願意戴上嗎?」
「為什麼不?」容雪淮笑道:「如果你編十個,我就戴十個。」
他們就一塊笑了起來,找到了比圍棋更好的消遣。溫折愉快的開始編花環,時而擺弄一番容雪淮的頭髮。容雪淮微笑著由著他來,他只是看著溫折,為溫折不再那樣滿腹心事而感到愉快。
要知道,不只是溫折能察覺容雪淮的情緒,容雪淮也能察覺到溫折的啊。
———
在這樣過了七八日後,在溫折的不斷鬆動和安撫下,溫折可以隨意在塔內行走,容雪淮不再那樣執著的一定要跟在他的身邊。
當溫折身在塔裡的某間屋子,而容雪淮在另一間時,溫折再不似第一次那樣,感覺自己受到了某種密切的監視。容雪淮似乎對他放下了心。
而當他想要去塔外走走的時候,只要主動提出帶上容雪淮,容雪淮就總會同意。他們的活動範圍當然不止限於玉芝峰。他們一同看過了西峰的珍禽、芙蓉池裡的錦鯉、還和拒霜峰上的妖獸結結實實的鬧了一個下午。
而在這幾座山峰中間的小鐵鋒,容雪淮提也未提。溫折見此,自然也就裝聾作啞。
現在是時候做第三步了。溫折想道。那天去玲瓏花海,讓他想起了他們在那裡發生過的,一場關於容雪淮白衣的談話。他很清晰的記得,當時雪淮的態度有點迴避。
——白衣和斗笠一同穿戴起來,到底有哪裡好用?
在這天中午,用過午飯後,溫折沒有提出一起出外散心的建議。
過了三炷香後,容雪淮對趴在桌子上,表情略有鬱鬱的溫折主動說出了這句話:「卿卿不想出去走走嗎?」
溫折搖了搖頭:「沒意思。」
「下棋?寫字?讀書?畫畫?擲骰子?看鬥雞怎麼樣?想和點墨玩嗎?聽我彈琵琶?要不要學笛子?」
容雪淮列出長長一串的選項,溫折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一邊搖著,他一邊意識到,原來他們平日裡有那麼多的消遣,怪不得並不覺得無聊煩悶。
到最後,容雪淮把所有事情都問盡了,溫折也只是搖頭。
容雪淮抿了抿唇。他坐在溫折的對面,不再說話。溫折偷眼打量他,他似乎是有點不高興了。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他的聲音不再那麼溫柔,聽起來好像有點……賭氣?
溫折眨了眨眼,覺得實在頗為意外。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容雪淮低聲問道:「如果我不讓你如願,你就要一直『沒意思』,『不開心』,是不是?」
這倒不是。溫折默默的想,這主要要看雪淮的承受底線。如果他真的生氣抗拒,溫折自然不會逆著他的意思強硬的堅持。
而容雪淮顯然誤解了溫折的沉默。他站起來,服軟道:「好吧,你贏了。」
他從自己的儲物袋裡拿出那本印法書放到溫折的面前,伸手按住溫折的肩膀。在那個瞬間,溫折聽到一種細小的碎裂聲從體內傳來,而那四個緊貼著他肌膚的圓環也隨之崩斷:是容雪淮打開了他被封住的靈力。
「開心了嗎?」容雪淮問道:「我知道你一直惦記著這個。」
溫折筆直的坐著,又一次呆若木雞。
先不提他想要的其實不是這個,單說憑他的猜測,這本印法書甚至還是他的「罪證」之一,如今竟然這樣輕鬆的重新回到了他的手裡,連帶著他的靈力。
溫折睜大眼睛仰頭看著容雪淮。對方臉上的肌肉緊緊繃著,看起來似乎有點微怒。但他眼神裡更多的情緒卻是「真拿你沒辦法」。
溫折笑了。
「我不是想要這個,雪淮。」他把自己的眼神從那本書上撕扯下來:「我是覺得有點單調,所以想和別人聊聊天。」
他把那本印法書推回到容雪淮的面前:「你收回去吧。要封我的靈氣也沒關係。」
容雪淮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但他到底還是說道:「算了,不要浪費你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