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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駙馬爺》第18章
  ☆、第十八章

  謝季禹大大方方地用軟轎將李氏母子三人領回謝府。

  謝老夫人本來不想管這件事,可冷靜下來卻意識到自己不管不行。

  謝季禹一出門她就叫齊所有人候著。

  照理說謝家這樣的高門望族根本不需要忍受這種不講道理的“恩旨”,可惜謝季禹和長房那邊不和,連回潼川的次數都不多,全憑著聖寵才走到尚書這個位置。

  謝季禹不通人情,平時得罪的人可不算少,細數下來,趙英確實沒少維護他。

  謝季禹這樣輕率地把人接回來是不對的,難免會讓人非議——雖說知道趙英賜婚的人不多,可趙英本人總知道吧?趙英指不定會在心裡琢磨:“這小子是不是很不樂意接受這事兒?是不是對我很有意見?”

  謝老夫人旁觀朝局多年,把趙英近年來的轉變都看在眼裡。早年的趙英英武非凡,身邊能人無數,登基之後趙英也是個極好的君主,滿朝文武都是難得的能員幹吏,可以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明君。

  然而這些年太子逐漸長大,並沒有顯露出過人的天資,趙英面上不說,行動上卻流露出一種不應該在他出現的焦躁。

  比如年前趙英忌憚柳家勢大,找了個由頭將柳家滿門問罪,無論男女一律流放到南方。雖說這裡頭也有柳家人欺橫霸市的原因在,可歸根結底,柳家的敗落還是因為他們踩到了趙英心中的底線。

  柳家人千不該萬不該,最不應該和太子對上,而且還壓了太子一頭。

  這是趙英的心病。

  柳家同樣也有不少能人,趙英問起罪來卻毫不留情。

  能辦事的人誰家沒有?即使世家裡找不出能取而代之的,寒門裡還怕沒有嗎?相比枝大葉大的名門世家,趙英更愛用寒門士子,他們夠聽話,而且沒有威脅力。

  趙英早就不是當初的趙英了。

  謝老夫人後悔沒有阻止兒子急匆匆地去接人,可這會兒再讓人去把謝季禹追回來已經來不及了,唯一的補救方法就是好好對這個從天而降的“新婦”!

  謝老夫人心裡憋屈,卻只能吩咐管事:“娘子進門後一定不能輕忽。”

  謝老夫人極少這麼說話,管事心頭一凜,點頭應是。

  謝老夫人等了一會兒,謝季禹回來了。

  謝季禹讓人把馬牽下去,牽著李氏進了門。大門關上的一刹那,他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掩藏不住的笑容,在謝府之內他不需要隱藏什麼,所以一路笑到了正廳。

  謝老夫人看見謝季禹臉上的笑時愣了愣。

  她已經很久沒在兒子臉上看到這種笑了,平時能讓兒子高興的事只有底下的人又做出了什麼新東西。可那種高興和眼前這種又有點兒不同,這時候的謝季禹看起來就像一個旅人跋山涉水走完了很長一段路途,終於抵達想到到達的地方。

  如願以償四個字,仿佛能從他帶笑的眼底蹦出來。

  謝老夫人想起很多年前兒子臉上突然就失去了笑容。

  她追問過很多遍,向來單純的兒子卻避而不談,一向什麼都不走心的兒子心裡終於藏了一件不能和任何人說起的事。

  謝老夫人打量起謝季禹牽著的李氏。

  李氏看起來是個溫順的女人,長相溫婉柔美,看起來不像個愛生事的人。

  這種溫柔似水的女人確實是兒子從前不曾遇上過的,難道兒子一眼就喜歡上了?

  謝老夫人看著謝季禹牢牢牽著李氏的那只手,神色變幻莫測。

  謝季禹卻沒想那麼多,他迫不及待地把李氏領到謝老夫人面前:“阿娘,這是穎娘,以後她就是我的妻了——我們一會兒就給你奉茶。”

  謝老夫人頷首,看向李氏,說:“你也和禹兒一樣叫我一聲阿娘吧。”

  謝季禹在一旁點頭,接著招手讓謝則安和謝小妹也進來。他像是沒發現謝老夫人面色不愉一樣,高高興興地介紹:“這是三郎和小妹,我們大郎有伴了。三郎,小妹,快喊奶奶。”

  謝老夫人面色發僵。

  謝則安也停頓片刻。

  謝小妹覷著謝老夫人的臉色,怯生生地躲在謝則安身邊。

  謝則安見謝小妹害怕,再不甘願也只能率先開口喊人:“奶奶!”

  謝小妹趕緊跟上:“奶奶。”

  觸及兒子懇求的目光,謝老夫人應道:“好,乖。主屋已經收拾好了。秦叔,你叫人把東西搬進去,再領三郎和小妹去認認地方。”

  謝季禹堅持:“三郎和小妹也給您奉茶。”

  兒子少有的強硬讓謝老夫人臉色更不好看,意識到兒子真的要讓兩個孩子也“認祖”,她冷下臉:“成,秦叔,準備一下。”

  李氏當然看得出謝老夫人的不滿,但為了謝則安和謝小妹能入籍,她忍下了開口拒絕謝季禹這番好意的衝動。

  她不能拒絕。

  謝季禹見李氏低著頭,不著痕跡地再一次握住李氏的手。

  李氏微微一頓,跟著謝季禹的提示給謝老夫人奉茶,謝則安和謝小妹緊跟其後依葫蘆畫瓢地照辦。謝老夫人由始至終都意思意思地啜了一口就擱下,然後拄著拐杖轉身離開。

  謝季禹親自領著李氏母子三人回主屋,邊走邊說:“穎娘,阿娘她會想通的。”

  李氏抬眼看向謝季禹。

  其實她和謝季禹見面的次數並不多。

  當初謝季禹進山找老獵人學做陷阱,摔著了腿,她正好在山上采山果,聽到動靜後上前試著幫謝季禹“接骨”。那時候她並沒有多想,只記得少年有一雙比別人要明亮的眼睛。

  沒想到她第二次去那邊的時候,謝季禹居然等在那兒。那時候還是個半大少年的謝季禹面帶靦腆:“我在這裡等了半個月,總算見著你了……”

  李氏告訴他自己已經心有所屬,

  少年的目光黯淡下去,一步一頓地轉身走了。

  再往後,就是好些年後的事了。

  謝季禹冒著風雪從京城趕回潼川,告訴她謝謙要娶公主。

  那一次,她又看見了那種炙亮的眼神。

  李氏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和謝季禹走到一起。

  謝季禹雖然有別於尋常的世家子弟,卻也是名門之後,這樣的高門大戶並不是她能高攀的。光看謝謙無數次在潼川謝家那邊碰壁,她已經深深地意識到這一點——更何況她已經嫁過一次人。

  這樣的她面對謝季禹連“高攀”都算不上,只會被當成恥辱。

  看著謝季禹帶笑的模樣,李氏的心微微一顫。

  這麼好的一個人,真的會成為她的丈夫嗎?而且是在她曾經錯許終身之後。

  李氏低下了頭。

  謝季禹喊:“穎娘。”

  李氏停頓下來,抬起頭對上謝季禹的目光。

  謝季禹說:“這是我十一年來最高興的一天。”他抓住李氏的手,“我一定會護住你們母子。”

  謝季禹將李氏母子三人安頓好,叫人牽出自己的馬前往皇城。

  一路暢行無阻地進了宮,謝季禹站在禦書房外等候通傳。

  趙英早就聽說謝季禹調休回家的事,點點頭讓內侍把謝季禹領進來。

  謝季禹走進禦書房後朝趙英行了一禮,高高興興地說:“陛下,臣已經把事情辦妥了。”

  其實賜婚時趙英已經考慮過了,謝季禹是沒問題的,問題只在謝老夫人身上。謝季禹回家一趟後又跑來覲見,趙英以為是謝老夫人讓謝季禹進宮來拖延婚期或者索性來個抗旨不遵。

  這是趙英預料中的事,他正準備敲打謝季禹幾句讓謝季禹再回去說服謝老夫人呢,怎麼都沒想到謝季禹會直接說“辦妥了”!

  趙英有些不太確定地問:“辦妥了是什麼意思?”

  謝季禹說:“臣已經按照您的旨意把人接到府中,阿娘也喝過娘子和三郎他們奉的茶了。長房那邊臣也讓人傳達了陛下的旨意,等會兒臣就去戶部那邊造冊,讓娘子和三郎他們入我們四房的籍。陛下政務繁忙,還這麼替臣著想,臣,臣……”他絞盡腦汁想說句好話,卻怎麼都想不出來,只能乾巴巴地道,“會好好管著工部。”

  趙英花了好一會兒才消化謝季禹的意思。

  他哭笑不得:“不是叫你擇日再完婚嗎?”

  謝季禹說:“明日臣就要去東營那邊忙新弩的事了,有事在心裡懸著的話我沒法靜下心來琢磨,所以想著先把它解決了。”他認真地替自己辯解,“臣都有按照律法來辦,絕對沒有錯漏的地方,陛下可以差人去查證。”

  趙英比誰都瞭解謝季禹的心性,他有點無奈,但更多的是放心。

  一根筋就一根筋吧,總比那些心思多的人好。

  趙英說:“行了,朕知道了。你剛把人接回府就拋下人家進宮彙報算什麼事?今晚你也不用當值了,回家去吧。”

  謝季禹的語氣多了幾分輕快:“謝陛下!”

  謝季禹離開禦書房準備出宮,卻迎面碰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居然是恭王。

  謝季禹恭謹地見禮:“王爺。”

  臨近太后壽辰,恭王在京城已經待了小半個月,他向來以孝聞名,因而幾乎每日都會入宮陪伴太后。見了謝季禹,恭王笑著說:“聽說季禹你近日有喜。”

  謝季禹“嗯”地一聲,語氣頗為喜悅:“陛下為我賜婚了!”他熱絡地邀請,“王爺要出宮了?要是得空的話可以到季禹府中做客。”

  恭王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這就不必了,”說完他又誇了一句,“季禹你是個有福的人。”

  謝季禹忙說:“都是陛下仁德!”

  聽著謝季禹由衷的感恩,恭王算是明白趙英為什麼會留他在朝中了。天天看著那麼多城府深沉的人,突然出了個心眼實在又忠心不二的傢伙,哪捨得弄走?

  恭王說:“我近來得了幾本孤本,上頭記著挺多鑄造相關的東西,回頭我叫人送到你府上,就當是給你的賀禮。”

  謝季禹兩眼一亮,殷切又小心地說:“我這幾天都得去東營那邊住著,王爺能讓人把書送到東營去嗎?”

  恭王實在很想知道謝季禹是怎麼在朝堂上活下來的。

  別人碰上他時避嫌還來不及,這傢伙還叫他把書送到東營去,是嫌趙英知道得不夠快?

  念頭一轉,恭王又想通了,大概就是因為這傢伙一點都不避嫌,趙英才不會猜忌到他頭上。

  恭王答應下來:“好,我會叫人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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