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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駙馬爺》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謝則安覺得謝大郎這堅定不移的模樣兒很不妥,悄悄去和謝季禹、謝望博商量。謝望博說:“你小子可真忙,先煩惱完你妹妹的婚事,又煩惱你哥哥的婚事。”

  謝則安幽幽地看了謝望博一眼。

  莫非謝望博就是帶壞大郎的?

  謝望博已經四十來歲,沒有娶妻,光棍一條,做什麼都很灑脫。

  一瞧謝則安那小眼神兒,謝望博馬上明白他的想法。謝望博冷笑道:“你小子想什麼呢?每個人想不想成親都是自己的事,別說你不是他爹,”他掃了眼謝季禹,“就算你是他爹,你也管不了。”

  謝季禹:“……”

  謝季禹最近也很煩,一個兒子當了駙馬,一個兒子不肯成親,他這個當爹的真是愁白了頭。偏偏趙英不放過他,把接待西夏使者的之任務給了他。他一個工部尚書,哪有管這些事的道理?

  朝中已經傳開了,都說他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性。

  再進一步是什麼?宰相的副職,參知政事。四十歲的參知政事,雖不是沒有,但絕對少之又少。

  謝季禹原只是想護一家老小安逸度日,接掌潼川謝家、出任參知政事等等,都是他從未想過的事。

  他越來越無法參透趙英的想法。

  謝季禹說:“三郎,我會和大郎談談。”他看著謝則安,“東宮那邊的事你要多上心點,別再讓那邊出現第二個你五哥那樣的人。”

  謝則安心中一凜,點了點頭。

  謝則安給了戴石幾天時間,讓他去把姚清澤其人查個清楚。姚清澤在他們那邊還挺出名的,戴石沒花多少功夫就得到了不少消息。姚清澤自幼聰穎過人,三歲時有人刻意為難他,指著同籠的獐和鹿問他:“那只是獐?那只是鹿?”姚清澤答道:“獐邊是鹿,鹿邊是獐。”在座的人無不稱奇,姚清澤的才名也傳開了。

  姚清澤自幼長於佛寺,由於趙英廢了先帝對佛道兩家的種種優待,對僧人和道士徵收比百姓略重的稅收,寺廟中的日子極不好過。姚清澤與主持是忘年交,提出了許多改善佛寺“經濟狀況”的想法,最後竟把佛寺當成了自己練手的地方,把它改成了類似於“佛家旅遊風景點”的去處。香火旺不旺不知道,往來的人卻總免不了上去看一看,有些會住一宿,有些則會吃頓齋飯,或多說少都給他們付點小錢。

  那時候姚清澤才不到十歲。

  等姚清澤再年長些,已能組織僧人給周圍百姓施粥、義診、寫家書。那一帶的人大多喊他一聲“小聖僧”,對年紀極小的他崇敬有加。

  而姚清澤筆桿子了得,隨僧人走山過海時見著什麼奇事異事不平事,難免要寫個文章抒發一番,過去的著述洋洋灑灑過萬言。

  戴石細心地把姚清澤的文章收集了回來。

  謝則安看完戴石帶回來的資料,不得不感歎世間奇人無數。姚鼎言父子倆的言行簡直都不想這個時代的人,瞧瞧姚清澤這位“小聖僧”做的事,明明是先幫寺廟轉了個盆滿缽滿,回頭做點“慈善”,形象頓時高大了。這能是這時候的人想得出來的嗎?

  再看姚清澤的文章,統統都不是老八股,反倒像他自己的見聞錄,可以當一個個有趣的故事來看。

  這樣的人或許是趙崇昭最喜歡留在身邊的那種,有趣而不荒誕,認真而不古板。

  謝則安頓了頓,把姚清澤的文章收進袖袋。

  姚清澤是姚鼎言教出來的,姚鼎言的滿腔抱負,姚清澤耳濡目染之下應當也非常瞭解。若是姚清澤和趙崇昭交好,日後必然會影響趙崇昭對新法的決議。這樣一個人接近趙崇昭,是福是禍還未可知。

  若是從前的趙崇昭,謝則安還有把握讓他對自己言聽計從,根本不需要考慮什麼謝曦姚清澤。可趙崇昭雖然還沒真正成長起來,卻也漸漸聰明了,不是他三兩句忽悠就能改變主意的“胖子”了。

  留在趙崇昭身邊的人越聰明,越危險。

  另一邊,姚清澤對謝則安也有了相同的評價。

  姚清澤說:“難怪父親說謝三郎是個變數,他的立場實在不好捉摸。”

  座中有一中年人,聞言神色陰鬱,哼道:“此人油腔滑調,也就奉承功夫一流,根本沒什麼能耐。”

  這人是沈敬卿,姚鼎言曾給他爭取來入東宮的機會,他卻惹趙崇昭不喜,被趙崇昭嫌棄地趕走了。

  姚清澤心中對這人十分鄙夷,面上卻笑道:“壞就壞在他奉承功夫一流,太子和他親如一人。”

  沈敬卿說:“那倒不是,這幾年我一直盯著他們。從前兩年開始,謝三郎與太子的情誼其實已經淡了,平日裡他們依然往來如初,實際上謝三郎卻沒再插手東宮諸事,太子遇事也不會再和他商量。”

  姚清澤一挑眉:“哦?”

  沈敬卿說:“他們的關係應該已經大不如前,要不然也不會出個謝曦,更不會出那樁老虎入城的禍事。”

  姚清澤點點頭。

  沈敬卿對謝則安敵意極深,口裡對謝則安不屑至極,心裡卻還是將謝則安擺在很高的位置。瞧,他這話裡的意思不就是“要是謝則安出面,謝曦這種小人根本沒有上躥下跳的機會”嗎?

  沈敬卿氣量狹窄,能力卻是有的,姚清澤面上不露聲色,淡笑說:“那我倒要好好結識一下這位謝三郎。”

  沈敬卿拿不准這是姚清澤自己的意思還是姚鼎言的意思,沒再多話。

  姚清澤說好好結識,那就是真好好結識。他屢次主動上門拜訪謝則安,並相約同遊。

  謝則安有心瞭解瞭解姚清澤,倒也不拒絕。

  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相熟。

  姚清澤過去恃才傲物,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遇上能和自己比肩的同齡人。心中雖對謝則安懷有警惕,一起出行時卻頗為痛快。試想一下,對於同一件事物的評價,你說出上句,對方就能馬上接下一句,交流起來該是多麼痛快?

  姚清澤暗想,這樣的人若是能拉到新法這邊來是最好的。

  瞭解了謝則安對天下財政的一些看法後,姚清澤覺得這事還是能做成的,因為謝則安的許多想法都與他和父親的新法不謀而合。

  心中有了計較,姚清澤與謝則安往來時便時不時地給謝則安透露一些姚鼎言的新法。

  謝則安早年已看過姚鼎言的萬言書,姚清澤一開口他立刻明白姚清澤的用意。

  謝則安苦笑不已。

  這傢伙果然是他父親的忠實擁護者。

  新法是有好處的,這個許多人都看得出來。只是任何新政策都不是萬能的,要是不能因地制宜地調整,一味由上至下地“下達任務”,只會變成各地“做指標”、“沖政績”的惡政。

  謝則安頭疼不已。

  他一小老百姓,哪操心過這種事?他不想當操刀的人,但眼睜睜看著別人拿起刀要落下,他又不忍旁觀。

  惡政猛於虎啊。

  若是趙崇昭真能記住老虎入城的教訓就好。他日後是一國之君,一動念,底下必然投其所好。

  到時趙崇昭支持新法,那為了聖心、為了政績、為了年終的考核,底下的人都會不顧當地情況推行下去,不管人家需不需要,直接把“政治任務”分到每戶人頭上。這樣的事兒古往今來都不少,到時怨聲載道,民怨迭起,這筆數算到誰頭上?

  要麼趙崇昭死撐到底,硬扛著支持姚鼎言,自己吞下這個果;要麼趙崇昭為之動搖,棄用姚鼎言,廢掉新法。

  真到了那個地步,恐怕很難收場。

  謝則安又一次把自己關在書房很久。

  謝則安出來時晏寧公主已經去和李氏說完話,見謝則安神色如常,晏寧公主問:“怎麼啦?”

  謝則安笑了笑,說:“沒什麼,做了個小決定罷了。”

  晏寧公主頓了頓,沒再多問,而是說:“小妹對昂弟也是喜歡的,畢竟天底下能像昂弟那樣縱著她的人那麼少。裕皇叔脾氣好,皇嬸也是和氣人,就是不知道昂弟的想法如何?”

  晏寧公主還有一個考慮,像趙昂這樣出色的皇室宗親,要是能讓他站在趙崇昭這邊自然是最好的。謝小妹從小由謝則安親自教導,想法與尋常女子極不一樣,她若能和趙昂在一起,趙昂將來必然是趙崇昭——更是謝則安的一大助力。

  這樣的想法晏寧公主不敢明說,她心裡極為矛盾,一方面,她想與謝則安不那麼親近,免得自己去後謝則安傷心難受;另一方面,她又不想把自己處處謀算的心思全攤在謝則安面前,怕謝則安日後只記得自己是這樣的人。

  晏寧公主忍不住望向謝則安。

  謝則安哪看得出晏寧公主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小心思,他說出自己的實驗結果:“那小子啊,”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大舅哥你早說你同意嘛,我早叫人上門提親了‘,這沒臉沒皮的混小子,也不知像誰。”

  晏寧公主抿唇一笑:“我覺得我知道他像誰。”

  謝則安堅定地否決:“反正不是我!”

  晏寧公主被他的不打自招逗得直樂。

  謝則安見她精神不錯,放下心來,淡笑著說:“我去東宮一趟。”

  晏寧公主原想問點什麼,最終還是忍住了,站在原地目送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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