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妖境。

　　　妖境與三十六州並未接壤，中間隔了一個十三海。十三海寬廣無比，過了十三海，便是廣袤無邊的魔域。天下妖獸大多生活在妖境，十三海中也有許多妖獸，隱藏在大海深處。

　　　自從那日玄靈子撕毀契約後，妖境裡並無太大變動。

　　　和人族一樣，知道這條契約的只是高階妖獸，而能感受到契約終止的，更是只有四大妖尊。四大妖尊並未多說什麼，底下的妖獸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然而其中實力最弱的妖尊陰姬最近卻閉關出來了，開始執掌妖境裡的大小事務。

　　　一棟富麗堂皇的黑色宮殿內，妖豔美麗的女子半躺在高台寶座上，低笑著看著台下的手下。她的身子媚若無骨，宛若一條美女蛇，輕輕柔柔地躺著，一個眼神便能勾魂奪魄，讓人心甘情願地與她而去。

　　　陰姬穿著一身綠紗裙，腳腕處戴了一條小巧的腳鏈。隨著她的移動，那腳鏈發出清脆的聲響，襯得纖細的腳踝更加白皙動人。

　　　「小千秋，很多年沒離開過他那魔道宮了？」

　　　陰姬的聲音一出，整座大殿裡便迴蕩起妖嬈的聲音。

　　　那聲音勾得台下的妖獸心裡癢癢，行禮道：「是，尊者。屬下身為十三海的第十二海主，領地與魔域接壤，一直密切注意那魔尊的行蹤。他已經有數十年沒有在魔域出現過了，半年前，三十六州的正道人修還借他大壽之名，去探望了他一番，只是不知是否有見到他。」

　　　陰姬輕輕地「哦」了一聲，抬起纖細的手掩住紅唇，道：「他可不像是一個喜歡躲起來的小傢伙。」頓了頓，陰姬又問：「就無其他事？」

　　　十二海主想了想，道：「聽聞，魔尊又收了一個徒弟。」

　　　陰姬微微一怔，雙眸一縮，身子坐直：「怎麼會又收了一個徒弟？」

　　　十二海主道：「那徒弟名為墨秋，十年前忽然就出現在了魔道宮，並被魔尊收為徒弟。不過那墨秋也行蹤詭異，十分警覺，屬下在魔道宮安排的人並未能接近他，但卻知道，他在魔道宮的地位極高。」

　　　陰姬臉上露出玩味的神色，低低一笑：「這倒是有意思了，小千秋都快死了，怎麼還收了兩個徒兒？你倒是盯緊他的兩個徒兒，或許能找出一些有趣之處。」

　　　十二海主立刻應聲，但卻沒離開。

　　　見狀，陰姬笑了笑，問道：「怎得不走？」

　　　十二海主悄悄地打量了陰姬一番，不敢吱聲。

　　　陰姬好笑地看他，一雙細長豔麗的眸子裡轉動著綠色幽光，兩人便這樣僵滯住了。等十二海主大著膽子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陰姬那雙筆直修長的腿忽然化作長長蛇尾，轟的一下便將那十二海主鞭打出去。

　　　十二海主落地吐血，還未回神，宮殿裡傳來陰姬的媚笑聲：「本尊百年未曾出關，你這小十二膽子倒是大了不少。給本尊滾！」

　　　十二海主趕緊爬起來，屁滾尿流地逃跑。

　　　他並不明白怎麼陰姬妖尊突然變得如此冷血無情，要知道蛇性本淫，陰姬雖說不是普通的蛇族，而是有著上古血脈的神獸一族，但仍舊養了數十個男寵，整日供她玩樂。當年陰姬也和十二海主不清不楚，怎麼如今變成這樣了？

　　　宮殿內，碧綠色的蛇尾輕輕一甩，再次化為兩條白皙如玉的腿。陰姬半躺在寶座上，一邊把玩著自己的發絲，一邊眯了眸子，仔細思索起來。

　　　「魔千秋閉關不出多年，卻又收了兩個徒兒。」

　　　「玄靈子破開契約離開太華山，是為了去魔域救自己的徒弟。」

　　　「真是有趣，百年不見，這兩人竟然都收了徒兒。」

　　　在這樣契約破除、兩族戒備的緊急時刻，陰姬自然不似曾經的荒唐。身為四大妖尊之一，她冷血聰明，算計頗深，從她崛起後的上千年前開始，妖族在行兵佈陣上有了極大進步，她功勞頗高，可謂是妖族軍師。

　　　這也是為什麼天妖尊會讓陰姬出關，調查魔尊突破一事。

　　　碧綠的眼瞳漸漸壓縮豎起，一雙恐怖的蛇眸裡全是冰冷的笑意。陰姬單手撐著自己的下顎，低低笑著，細長的蛇信子從她的口中吐出：「這一切……和你們的徒兒有關係嗎？」

　　　妖境裡一片寂靜，陰姬陰冷的笑聲傳遍宮殿。

　　　而在數萬里之外的魔域中，魔道宮卻不似當初洛漸清來時的平靜。

　　　墨秋閉關不出，早已突破了出竅期，此刻正在努力衝擊出竅後期。他修煉的速度真是超越任何人想像的快，無數的血氣靈力從小小的血靈果中湧出，沒入他的身體裡。

　　　而在外面，兩大護法和魔道宮管事都來去匆匆，臉色陰沉。

　　　玄靈子違背契約的事情，早在墨秋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便知曉了。當初得知這情況時，左護法秦歸鶴氣得拔出自己的大刀，就想殺去太華山，要玄靈子給他們魔道宮一個說法。

　　　魔道宮守在魔域百年，不知道為三十六州擋了多少的妖獸，如今玄靈子竟然一下子就破除契約，他們怎能不氣？

　　　就像當初廣陵子尊者所說的一樣，這世上唯一能譴責玄靈子的，只有魔尊魔千秋。

　　　然而當時墨秋卻冷冷地掃了秦歸鶴一眼，冷笑道：「難道契約解除了，我人族就會怕了他妖族？一百年前能打得他們逼不得已簽下契約，一百年後照樣如此！」

　　　秦歸鶴不滿道：「可是宮主，您如今已經是出竅期，只需要再給您幾年，您甚至有機會修煉到渡劫期、甚至大乘期！當您兩體合一，真正邁入化神期後，我們哪裡還需要懼怕妖族！現在如果突然開戰，會影響到您的血靈大法！」

　　　墨秋低笑一聲：「本尊怕他們？」

　　　秦歸鶴又道：「宮主！」

　　　墨秋淡定道：「這件事也無需太責怪那玄靈子了，本尊這百年內至少還可以暗自離開魔域，但是那玄靈子卻是真的在太華山上待了百年。契約解除就解除又如何，你們記住看好十三海和魔域接壤的地方，提防妖族進攻。」

　　　墨秋交代完這些話後，就直接進去閉關，將爛攤子留給秦歸鶴等人。

　　　整個魔道宮中，知道墨秋就是魔千秋的人，只有左護法秦歸鶴、右護法秦斯夷、管事戚珞和魔女雲香。如今墨秋要閉關，相關事務自然得落在他們的頭上，連雲香也繁忙不已。

　　　整整數月，他們都在埋頭佈置這些東西，警惕十三海的情況。秦歸鶴鬱悶地皺了臉，不滿抱怨道：「若是能再晚個幾年，只要讓宮主的這具身體修煉到大乘期，那該多好！為何偏偏就是現在……」

　　　秦斯夷看他一眼，面癱著一張俊臉，道：「天道有常，你在這裡抱怨能改變什麼嗎。」

　　　秦歸鶴嘴角一抽，道：「你就不能安慰我兩句好話嗎！」

　　　秦斯夷搖搖頭：「我只說實話。」

　　　秦歸鶴：「……」

　　　片刻後，秦歸鶴拔出大刀，直接向秦斯夷襲去。後者一味地躲閃，從不出手抵抗，兩人便在魔道宮中你追我趕，到最後還是戚珞出手制止了他們，無奈道：「若是讓宮主知道你又這樣搗亂，必然會再懲罰你。」

　　　秦歸鶴自然知道戚珞說的是自己，他鬱悶地撇了嘴，不再說話。

　　　魔道宮中，眾人紛紛忙於自己的事情，而在太華山上，昊星子也接到了玄靈子的來信。隨即，他便號召四大宗門和八大世家，聚集於太華山，商討如何清除百年前妖族遺留在三十六州的餘孽。

　　　這次討論足足持續了三天三夜，最後昊星子尊者總結道：「這一百年中，兩族和平，所以這些妖族棋子並未發生什麼作用。但是如今契約已毀，妖族隨時來犯，我們需要將這些棋子一顆顆拔去。妖族一旦隱匿起來，便氣息微弱，很難發覺他們的蹤影。但此番尋找妖族一事刻不容緩，各大宗門回去後立刻安排下去，務必在一年之內解決！」

　　　昊星子尊者言語肅穆，不容置喙。

　　　原本斷魂宗的長老還想再說些什麼，為自己的宗門謀取一些利益，誰料昊星子尊者執劍便擊，冷冷道：「大敵當前，何來個人利益！斷魂宗，是想棄我人族於不顧，叛我人族嗎！」

　　　昊星子這話說得太嚴重，讓那長老啞口無言。

　　　與此同時，洛漸清和玄靈子經過多日的跋涉，終於來到了一處有點名氣的城市，名為迎風城。

　　　迎風城距離太華山有百里距離，是與太華山最近的國家武沙國的一個城市。武沙國屬於三十六州中的琉州，只不過是琉州數十個國家中的一個。在迎風城這樣的城市裡，有不少修真之人會隨時落腳，所以當洛漸清和玄靈子進城後，很快就有人跑上前來，為他們引路。

　　　跟著這引路的人，洛漸清和玄靈子不久就找到了一家專門供修士居住的客棧。給了引路人一塊靈石後，這人高興地離去，洛漸清和玄靈子便進入客棧，租了一間上房。

　　　兩人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行裝，不過多時，便換上了一身簡單樸素的衣衫，一起出門。

　　　洛漸清道：「我雖然曾經去過這種凡人城市，但卻從來沒仔細逛過。這個迎風城我曾經來過，在築基期的時候，我曾經帶領那一屆的新人弟子到琉州進行歷練，就在迎風城落過腳。他們這裡有一個非常好吃的點心，名為風糕。」

　　　玄靈子辟榖多年，對這些小吃都是沒興趣的，但是見到洛漸清一副高興的樣子，他便問道：「為何叫做風糕？」

　　　洛漸清神秘一笑，道：「因為這風糕裡有一樣重要材料，是風棲花的花蜜。當吃起這風糕後，便能吃到風棲花的甜香，彷彿有清風吹過，十分美味。」

　　　很快，洛漸清便找到了那家專門製作風糕的店舖。

　　　果不其然，即使這風糕十分昂貴，還用了一品靈藥風棲花當作食材，卻仍舊有不少人願意高價買來嘗上一口。洛漸清拉著玄靈子來到隊伍後面，開始排隊買風糕。

　　　等輪到他們時，只剩下最後一塊風糕了，洛漸清掏出三塊下品靈石將這風糕買下，他們剛轉身離開，便聽到一道低低的抽泣聲。

　　　洛漸清的耳力遠非普通人可比擬，他回首一看，只見一個六歲模樣的小丫頭正用肉乎乎的小手擦著臉頰，雖然儘量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但是眼淚卻從那圓滾滾的大眼中流了出來。

　　　抱著她的女子看上去是她的母親，一邊將小丫頭抱在懷裡安慰，一邊帶她離開。

　　　兩人走的時候，小丫頭的視線還一直留在店家放風糕的空盤子上，金豆豆在眼眶裡聚集了一會兒，終於又是流了出來，無聲地抽動著小肩膀。

　　　這對母女剛才就排在洛漸清身後，如今的情況真是一目瞭然。

　　　洛漸清愣了片刻，最後輕嘆一聲，將那小小的風糕掰成兩塊，一塊塞入玄靈子手中，接著大步上前，走到那對母女面前，將另一塊放入小丫頭手裡。

　　　小丫頭忽然拿到這半塊風糕，呆愣愣地望著洛漸清。

　　　她母親見狀趕緊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是你們買到的風糕，我們明天早點來排隊就是，怎能這樣呢。」

　　　洛漸清卻笑道：「一塊風糕而已，我們嘗一嘗就好，小丫頭吃不到可是會哭的。」

　　　那母親還在一個勁地想要將風糕還給洛漸清，小丫頭雖說一直在望著風糕吞口水，可也沒有說話，乖乖看母親退還風糕。等到最後，見洛漸清實在是不想要這塊風糕，這母親便拿出了兩塊下品靈石，道：「至少得給你們一些靈石，這風糕不便宜。」

　　　洛漸清趁機便走，哪裡會收下這對母女的靈石。

　　　等到洛漸清二人離開風糕的鋪子後，他舒了口氣，看向玄靈子：「我最見不得小丫頭哭了，記得小時候小師妹一旦哭起來，我就拿她沒辦法，她說什麼我都答應。特別是像這種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她們的金豆豆只要落下來，我就無可奈何。」

　　　玄靈子淡聲道：「你對你小師妹很不錯。」

　　　洛漸清沒想太多，理所當然道：「那是自然，她可是小師妹。我們師兄妹七人自小一起長大，三師妹來太華山的時候已經是十幾歲，但是小師妹卻是我看著長大的。師父，你可不知道，小師妹小時候可壞了，你每次罰我去訓誡門思過，十有□□我是在給四師弟和小師妹頂罪……額……」

　　　看著白衣尊者淡漠冰冷的表情，洛漸清渾身一顫，不知怎的竟然覺得有些冷。玄靈子此刻面無表情，一雙鳳眸冷冷地垂下，嘴角微抿，顯然心情不悅。

　　　洛漸清心中有點打擂鼓，他想了想，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師父？」

　　　玄靈子沒有回答，仍舊默默看他。

　　　洛漸清又想了會兒，忽然想到：「等等，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吃小師妹的醋？師父，那可是小師妹，你怎麼會吃她的醋。我只是拿她當妹妹看待，我與她早就說清楚了的，你……」

　　　「你有將你那朋友介紹給你師妹嗎？」

　　　洛漸清：「……」

　　　無語片刻後，洛漸清問道：「你口中的我那朋友不會是墨秋吧？」

　　　玄靈子輕輕頷首。

　　　洛漸清無奈道：「師父，你能放棄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嗎？當初墨秋來太華山的時候，與小師妹見過面的。他們打完招呼後連一句話都沒說過，他們根本就一點都不合適！」

　　　玄靈子鎮定道：「他們很像。」

　　　洛漸清：「只是都穿紅衣服而已，根本不像好不好！」說著，洛漸清立刻轉移話題，不想再與此刻莫名其妙的玄靈子對話下去了，他問道：「對了，剛才那半塊風糕呢？」

　　　玄靈子雙手空空，眉目清冷，淡淡道：「吃掉了。」

　　　洛漸清：「……」

　　　吃醋就吃醋，敢不敢不遷怒！